皇帝不是高尚的

皇帝不是高尚的

掐指這麼一算四十九天其實很快就過去了。

祭神的由頭再也抵擋不住龍嘯桐想要得到白玉鸞的野心了。

彷彿得不到她,他全天下的藍圖總是缺憾。

可是每每看到她的躲閃和猶豫,他的男性自尊心總會遭受到無比的打擊,難道,自己真的連贏得一個女人的心的魅力都沒有麼?

還是,這天下,只有這個女人的心,他得不到?

究竟她是否也曾在乎過他?還是一直以來都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

龍嘯桐在這個關鍵時候不知所措了。

先攻身還是先攻心,霸王硬上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佔了再說,還是細水長流天長地久你儂我儂?

似乎每一次都是她把選擇的難題扔給了他,但是最後,真正的答案一直在她身上。

祭神結束的這個白天,龍嘯桐進了後宮獨獨見了白玉鸞一個人,這件事引起了所有妃子的注意。無數種版本傳播在各宮。

到頭還是梅妃很是冷靜的說,一切等到了晚上纔有結果。

彷彿知道了什麼一樣。

可是不能坐等着皇后之位拱手讓人的大有人在,這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珍妃。但是珍妃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不知好歹的站出來嚼舌根子,被她推到前線當炮灰的當然是一直都懵懂的景貴人。

“聽說皇帝還特別免了太醫近身檢查這一宮訓,這不是大爲那個男人開後門了嗎?”景貴人還捅着昭儀,“你說是不是,儀嬪妃,咱們一起去跟曹司督鬧去,叫白玉鸞今晚不能待在葬雪宮如何?”

“我卻以爲,玉將軍今晚在哪裡並不重要,只要皇帝不去他那裡,就好。”昭儀說罷又露出小女孩的笑容,“昭儀也很想見陛下一面——”

“你?算了吧,要輪也是輪到我們珍妃娘娘啊,珍姐姐,你說是吧。”

珍妃把香包遞給隨身的丫鬟怡人,嘆了口氣,“這些事哪容得我們多嘴,我們都是皇帝的女人,該明白不爭寵纔是對皇帝真的好。”

昭儀微微一笑,“爭寵倒是其次,不惹麻煩,纔是真的好。”

這話到了晚上才應驗,就在皇帝要宣佈今晚就寢何處一個時辰前,總司督曹彬卻得到加急密報,顧不上點燈後前朝不入後殿的規矩,硬是帶着一大路人馬衝了進去。

連皇帝都沒有稟報。

路過葬雪宮前,正碰上白玉鸞和琉璃在乘涼,以往會相視一笑的曹彬,卻是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一樣徑直而過。

“曹司督今天是怎麼了?”琉璃都忍不住多嘴一問。

白玉鸞先知先覺,“但凡這種關鍵時刻,都會出現亂子,看來,這一次,我又是逃不掉的。”

白玉鸞這話幾分鐘後就應驗了。

官兵衝過來的時候茶纔剛泡到時候,白玉鸞搖搖頭,“可惜了,纔剛到火候。”

“將軍,你——”

“琉璃,你想盡一切辦法出宮,將這封信交給兵部卿韓若生。”

“我——”

“別跟我說你沒有辦法。”白玉鸞嚴肅的說,“這次,不像上次通姦那麼容易過關了。”

琉璃快速收起信件,一步都沒有再耽擱,在曹彬的人馬靠近之前繞到宮後溜了。

“曹司督,近來可好?”

“玉妃娘娘。”

白玉鸞一聽這四個字,就知道這一次事態已經嚴重到他都解決不了的地步了。玉妃娘娘,而不是玉將軍,意味着,這一次,他也不是曹彬,而是司督了是嗎?

來辦她的司督。

“司督大人有何見教?”

“娘娘,不知今天下午,你身在何處?”

“和冷宮雪妃娘娘一起。”

“做什麼事?”

“喝茶。”

“就是這些茶?”曹彬看了眼白玉鸞剛泡好的茶,遞了個眼色,有人一路小跑上去,端起茶嗅了嗅。

“回司督,正是此茶。”

曹彬頓時臉色一沉,白玉鸞慢慢走到那小兵面前,拿過那杯茶,一飲而盡,“有問題嗎?各位?”

“有問題,但是出問題的不是你,而是——”曹彬清了清喉嚨,“雪妃娘娘。”

“雪妃娘娘怎麼了?”白玉鸞上前一步,曹彬別過頭,一字一頓說。

“雪妃娘娘,暴斃,疑中毒。”

白玉鸞覺得頭嗡的一下大了,雪妃死了?

那個幾個時辰前還喝着自己跑的茶微笑的說着“妹妹,你泡的茶真香——”的雪妃?

“看來你們是懷疑我。”

“不是懷疑,是肯定。”曹彬一揚手,“拿下。”

第一個將這件事傳到龍嘯桐那裡的人是韓若生,他幾乎是左手一柄大刀右手一隻長劍的衝了進來,然後被柳長風強行,拉了下去。

“韓若生,你又在發什麼瘋?”

“龍嘯桐你這個變態男人!你把老大捉進宮也就算了,你憑什麼要殺了他!”

“殺她?”龍嘯桐推開面前的奏摺,“我何時要殺她?”

“剛剛,曹彬那廝正去捉人——”韓若生大喊着,“你不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龍嘯桐撲上去一把捉住韓若生的衣領,“白玉鸞現在被帶去了哪裡?”

“我怎麼知道!皇帝是你又不是我!”

龍嘯桐瞪了一眼柳長風,突然鬆開韓若生,抽出柳長風背上的四尺四的長劍抵在他的左肩,“你好大的膽。”

柳長風知趣的迅速跪下,“陛下息怒,清君側,司督有權不經您允許調令侍衛軍——”

“那你告訴我,白玉鸞犯了哪一條罪,夠得上清君側這三個字?”

“毒殺嬪妃——”柳長風擡頭又低頭,“雪妃幾個時辰前暴斃了,皇上。”

雪妃暴斃,曹彬捉人,捉的卻是白玉鸞。

龍嘯桐握住長劍一動不動,低聲說,“我們進宮。”

“皇帝——”

柳長風擋住了他,“清君側,皇帝不可入後宮——”

“你再說一遍清君側,我就叫你永遠消失。”龍嘯桐看了眼柳長風,“如果你們在我背後動了白玉鸞一根汗毛,我叫你們所有人陪葬。”

韓若生看呆了。

這個皇上,不管先前有多麼討厭,這一次,還真是個爺們。

只是這皇上突然這麼高尚,總讓人心裡滲的慌。

龍嘯桐匆匆趕到冷宮的時候,不出意外,曹彬正恭候大駕,連着暫時被軟禁在此的白玉鸞。

“清君側——”

本是正在氣頭上的龍嘯桐聽到曹彬在他擡腿一進院的一瞬間就亮出了刻着“清君側”三個字的卷軸,不得已還是跪了下來。

清君側,自古流傳下來的規矩,一般由皇后執行,在皇后空缺的情況下,由後宮司督代爲執行,只可用在貴妃或以上級別妃子非正常因暴斃時整頓後宮用,皇帝不可干涉。

只是這幾十年來後宮還不曾有一位貴妃級的暴斃,所以這也是龍嘯桐上位後第一次遭遇“清君側”。說實話,除了下跪,他真的不知,自己還要做什麼。可是無論是做什麼,都沒有辦法讓他撇下白玉鸞不管。

“陛下請起。”曹彬收起卷軸,“給陛下看座。”

龍嘯桐被讓位到高椅之上,正對着雪妃陳屍的房間,已經隱隱散發出的氣味,才真的讓龍嘯桐體味到,那個冰清玉潔的女人是真的不在了。

她雖是他有名無實的妻,卻是助他上位最關鍵的人,他虧欠了她太多,卻還不起,如今,是沒有機會再還了。

“中毒而死。”

龍嘯桐看着那具屍體,慢慢的說,“中的什麼毒?”

“茶毒。”

“茶怎麼會有毒?”龍嘯桐問曹彬,“是白玉鸞的茶?拿來給朕喝一杯。”

曹彬面不改色的說,“茶沒有毒,塗在針上,刺入脾臟,三寸五毫,與雪妃常年服用的治瘋病的藥物相混合,便是劇毒。”

“茶雖然來自白玉鸞,卻不能標明是她下的毒。”

“只能是他下的毒。”

龍嘯桐怒目圓睜,“爲何?”

“以茶做毒,據屬下查明,是出自——”曹彬話音未落,白玉鸞從屋中走出,“出自我玉家兵法。”

不外傳的玉家兵法。

就在下午,白玉鸞還在和雪妃說着,這是我從家鄉帶的茶葉,和貴婦您吃的藥中有一味想衝,不過不要緊,只要不直接混合,就沒有毒性。

雪妃當然聽不懂,只是傻呵呵的笑着。

白玉鸞當然也不是說給雪妃聽的,而是站在一旁握着雪妃的手一臉幸福狀的曹彬說的。

“玉家兵法真是博大精深。若是落入小人之手後果不敢設想。”曹彬笑着說,“幸好玉將軍提醒,否則我真的將茶和藥一併給雪妃送了下去,到成了殺人兇手了。”

“曹司督放心,這玉家兵法,只有我少數親信看過。除非有內鬼,否則是不會有人知道這種殺人方法的。”

想不到,這麼快就應驗了。

玉家軍,出了內鬼。

這是白玉鸞無論如何都不想去想,卻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的事實。

而且這個人一定是自己的親信,有機會看到玉家兵法的人,在玉家軍內部,其實也並不多,他們都是隨玉家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笑的是,來了上都,被化整爲零,竟然連人心也化零——

龍嘯桐知道此時她在想什麼,他多想衝上去抱住她安慰她,可惜,他不能。

這一切只能由她一個人承擔,是否就如她所說,他要她當皇后,反而害了她。

她不再是萬人敬仰的將軍,而是人人恥笑的男寵。她不再是雷厲風行的帥才,而是要瞻前顧後忍辱偷生的小倌。她要面對那麼多女人的夾擊,要面對他這個男人身邊有如此多鶯鶯燕燕的事實,現在,還有面對自己最親信的人的背叛。

而她,什麼都沒有要求,只不過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以韓若生這個渠道,來通風報信。

也許她也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也許她就是想讓他知道,其實不是她不願意當他的後,而是他不配當她的王。

“曹彬,不用查了。”龍嘯桐揉揉太陽穴,“玉將軍是我安插在後宮的一顆棋子,雪妃,是我命她殺的——”

白玉鸞愣住了,這個男人,居然在這個時候,不動聲色的替她抗下了一切?

不願看到她一個個揪出叛徒的痛苦嗎?

“陛下。”曹彬完全沒有想到龍嘯桐會這樣做,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只能聽着龍嘯桐繼續說,“雪妃瘋了,是朕不想在看着她受罪,暗中受命玉將軍,沒有想到,本是機密的玉家兵法上纔有的殺人方法,被你看破。”

曹彬一時無語。其實他根本不知玉家兵法,只是下午白玉鸞和雪妃飲茶的時候,他也在。

只是,這層關係,在現在這悠悠衆人之前,如何能說得出口。

“臣愚鈍,請皇帝明示。”曹彬索性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回給龍嘯桐處理,白玉鸞似乎已經知道,龍嘯桐會不理會什麼祖宗家法保住她。

今晚是解禁夜,他會不顧一切得到她。

沒有想到,這個不那麼高尚的皇帝的色心,這個時侯,卻成了保住她性命的救命稻草,白玉鸞不禁自嘲。

自己畢竟是女人,到頭來唯一的武器還是身體罷了。

沒有想到龍嘯桐說的居然是:

“玉貴妃毒殺雪妃屬實,按律當誅,念奉天命而行,非本人意願,先將玉貴妃連降五級,降爲——捲簾人。”

龍嘯桐,你,在做什麼啊?

你救了我,卻不要我的身體來報答?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變得那樣高尚。

白玉鸞看着龍嘯桐慢慢站起身,說,“至於朕,也犯了重罪,會寫自陳書以謝天下。”

龍嘯桐走了,這冷清的後宮終於只剩下曹彬和白玉鸞二人。

“我不明白。”白玉鸞說,“我沒有殺雪妃。”

“這一點,我和陛下都明白。”

“那爲何要陛下與我共同來頂罪?你們不打算追查殺害雪妃的真兇?”

“查當然要查,但不是現在。”曹彬說,“死的若是別人,陛下的顧慮自會不同。”

“死的是雪妃,所以壓下來處理是麼?”白玉鸞笑了,“說到底,你們還是怕雪妃之死深究下去,當年鳳儀天下的事會被查出來。”

“玉將軍,這後宮,遠比你想象的複雜。”曹彬嘆了口氣說,“你的玉家軍會背叛你,這後宮的每一個女人都可能暗中捅皇帝一刀,可是他還要和她們同牀異夢,你懂麼?今天有人敢借刀殺人,明天就敢逼宮。”

“意思是,在找到玉家軍的叛徒,和背後操縱他的主子之前,陛下的每一夜,都是在戰鬥是麼?”白玉鸞終於明白了曹彬的意思,明白了由雪妃之死引發的潛伏着的巨大危機,“也就是說,說不定哪一天,我們偉大的皇上,就被人捅死在自家的牀上了是嗎?”

曹彬看看白玉鸞,“這就是皇帝爲什麼降你爲捲簾人的原因了。”曹彬咳了兩聲,“捲簾人,每天早上負責爲皇帝叫早的人,終夜要守在皇帝寢室外。”

白玉鸞愣住了。

意思就是別人吃着我看着,他軟玉在懷,要我站崗當保鏢?

這他媽的是什麼世道!

皇帝,果然不是高尚滴。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