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是個好事情
其實,比白玉鸞更關心皇帝會不會第一晚就叫他侍寢的大有人在。
譬如說韓若生,新官上任三把火,聽到任何討論皇帝和白玉鸞屆時“誰上誰下”的問題就一股怒氣從腳丫子升騰而起,兵部這一天可是十足的熱鬧。
譬如說柳長風,硬着頭皮來葬雪宮打掃的時候一直盯着那張牀,不時打了個寒戰,白玉鸞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在勾勒怎樣猥瑣的事情。
譬如說左騰,據說一回家就吩咐手下開始給他物色小倌,說要緊跟皇帝陛下後面追逐新風潮。
後宮們的女人當然也不會太平,通過各種渠道來探聽各種八卦。
有的傳說他是天稟異常帶有體香,有的傳他本就是小倌出身和皇帝在玉鸞國就已經私定了終身,有的傳他是身負血海深仇準備在牀上皇帝最不防備的時候下手。
總之五花八門的傳聞不脛而走,白玉鸞只能一笑了之。
引來一切麻煩的幕後真兇龍嘯桐卻是遲遲不登場。
白玉鸞知道,這件事,表面牽動後宮,動搖的卻是前朝。
那個男人,現在估計正在和羣臣周旋,可是他可不能像她這樣裝瘋賣傻一笑了之。
白玉鸞並沒有猜錯,龍嘯桐下了朝比上朝還忙,第一個找上門來的不出意料的就是柳長風,打發走了柳長風又殺進來一個韓若生,攆走了韓若生陳江又後知後覺來撞南牆,但是他們畢竟沒有利益關係,全因感情因素而來惹事的。
龍嘯桐早就做好準備等着那些人來。
他早就知道,他們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時機。
第一個打頭陣的果然是陸蘇老將軍,他雖然德高望重,在戰場上聲名遠播,朝堂之上卻玩不過心機,常常被文臣們慫恿來做炮灰。
龍嘯桐嘆了一口氣,“陸老將軍,您來是爲了玉妃是吧。”
“玉將軍驍勇善戰是不可多的的人才,如果他在兩軍對壘時得罪了陛下,又或是陛下聽了白玉華那個妖婦的讒言,現在用這樣的方式來羞辱玉將軍,實在是親者痛仇者快!”
龍嘯桐笑笑,“第一,我在最後關頭決定招安而非強攻,正是受白玉鸞所託,並非聽了白玉華什麼話。第二,我封白玉鸞爲妃,並非報復羞辱,而是,我真的喜歡她——”龍嘯桐考慮到陸老將軍年紀大了經不起嚇,只是模糊地說,“不是英雄相惜,而是要終生廝守——”
此等措辭仍舊是雷得陸老將軍人仰馬翻,幾乎一口氣沒上來猝死御書房。
把陸老將軍擡出去的同時,與左騰副將軍起名的江爲副將軍正好進來。
這個江爲也算是世家出身,名門望族,但還是腦筋轉得不夠快,也被唆使來諫言。
哎,江爲啊,你認識“諫”這個字嗎?學什麼文化人來諫言啊?龍嘯桐一皺眉,“江副將,你又來做什麼?後宮的事,你一個前朝的管什麼?”
“臣來不是爲了玉將軍,而是爲了那個陳江——”江爲看上去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我與他爭論,他說不過就打我,皇帝,這等莽夫,我是不能和他共事的。”
“哼,將來我派你們一個守西北,一個守東南,天南地北老死不相往來。”
江爲真的以爲皇帝要遠派,立刻搗蒜般請求原諒。龍嘯桐笑笑,這個江爲,草包一個,五年爭戰都守在上都,□□門都沒出過幾回,若是真派他領兵,估計直接變成逃兵了。
“我說江爲啊,你這腹稿是誰給寫的,還‘這等莽夫’,朕問你,你這個莽夫什麼時候開始拽文的?”
江爲不語,龍嘯桐也不再追問。
反正這幕後指使的真兇早晚也回來,他就慢慢等着吧。
然後來了幾路各不相干的人,直到他來了,龍嘯桐才覺得,事態確實比他想的嚴重些。
他曾經的伴讀,曹彬,那個他特許在殿上揹着玉石弓的男人。
不過與龍嘯桐相仿的年紀,如今已是文臣順位第三位,與六部尚書齊名的司督,專事監督評判,是個遇神殺神遇鬼降鬼的主兒。
“曹彬,怎的,連你都來了?什麼時候你這個木魚腦袋開始關心我的家事了?”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請明示。”
“又是白玉鸞的事?”
“沒錯。”曹彬是唯一一個敢和皇帝大眼瞪小眼的臣子,脾氣硬嘴巴毒不留情面已經是朝野聞名。“臣不知您安排玉將軍進後宮是爲了什麼?”
“那你看呢?”
“一來是整頓後宮,後宮多年無首各路嬪妃爭鬥成風不成體統,加上和皇帝聚少離多難免做過些荒唐事,後宮管理也很不嚴謹,花名冊混亂不堪,紀律鬆散。二來是削弱玉家軍實力,囚禁玉將軍。陛下雖然愛才惜才,但是玉將軍風頭太盛難以收爲己用,若殺之又難平悠悠之口,現在歸入後宮倒是更勝於極刑,對玉將軍和玉家軍都是致命打擊。”
龍嘯桐頻頻點頭,然後說,“曹彬,你有沒有想過三呢?”
“請君明示。”
“三就是我真的愛上了白玉鸞,前朝男人太多,我怕你們跟我搶。”
曹彬愣了一愣。龍嘯桐看到自己終於扳倒一回哈哈大笑,“曹彬,你這個司督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後宮如此混亂不單單是沒有皇后,到底是因爲什麼你我都清楚,白玉鸞初來乍到孤掌難鳴,不如我把你也給派過去——”
曹彬臉都青了,龍嘯桐又是一陣大笑,“放鬆,不是要封你爲妃,只是提拔你爲前朝後宮雙司督,給我好好管理一下那些女人,哦,還有白玉鸞。”
曹彬吞了口口水,“男女授受不親,陛下——”
“我完全相信你的人品和定力,也完全相信我這攤子後宮裡還沒有哪個人可以收服你——當然,白玉鸞這個人我是不會讓的——”
“我也不稀罕!”
曹彬還是暴走了,自覺失態於是拂袖而去。龍嘯桐看着他憤然而走,不覺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時戲言。
曹彬過後是六部尚書,人稱“精不過靖南王,蠢不過羅尚書”的羅尚書也是個前朝禍害,每朝每代不都得有點這種佔着茅坑不拉屎的敗家子麼?龍嘯桐就當是給過世的老爸一個面子。
這個稀裡糊塗什麼事都做不好的尚書,早晚得被人擠掉,用不着他親自動手。
“你又是來幹什麼的?”
“皇恩浩蕩——天威永存——”
龍嘯桐心想,這要是戰場上,這種傢伙就是他第一個手刃的對象。
“你有什麼事直接說,不要耽誤了我晚上的安排——”
“呃,倫理綱常——天道人倫——”
“我就是愛上了玉將軍,天天白天想着他,夜裡要他侍寢,你還有別的事嗎?”
灰溜溜的跑走了。龍嘯桐恍惚記得他還有個遠方親戚也在後宮裡,只不過記不得叫什麼了。
估計也是一路貨色。
終於捱到了司馬丞相。
看看天色不早了,該點燈了,龍嘯桐心裡惦念着她吃了沒有,不知道柳長風那些粗手粗腳的傢伙把葬雪宮打掃的如何了?
白玉鸞,今夜,你是我的。
我纔不管所有人怎麼說。
所以司馬丞相那些老生常談他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這個傢伙除了會擺架子逞威風,實在是不值得一瞧。若是說手腕,連他的寶貝女兒司馬晚珍的一半都不如。
珍妃,倒是個可以把後宮託付的人選,要不是被她這個惹人厭的老爸牽連,興許他一高興就把她扶爲後位了。
只是這話不能明說,否則前朝後宮一起血雨腥風。
最後的人終於來了。龍嘯桐一直就在等着這個人。
“皇叔。”
“靖南王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年邁的老人給他下跪,這哪裡還是跪。
“賜座。”
“老臣來不是爲了玉將軍。”
靖南王倒也是開門見山。
“我的孫女,去年剛剛入宮,當時陛下正帶兵在外,如今回來了,便來提醒一下,她名字喚爲昭儀,宮裡名諱是儀嬪妃,陛下看在老臣面子上,時常去看看她,臣就這麼一個孫女而已。”
說的還真是入情入理,叫人拒絕不得。
“可是今晚——”
“今晚當然不能去昭儀那裡,”靖南王看了眼年輕的主子,“但是去玉將軍那裡也不妥——”
“依照皇叔的意思,我該去珍妃那裡嘍?”
“陛下,你今晚去誰的宮裡都是錯。”
征戰五年,此番算是正式結束戰事,今夜去了誰的宮裡,那就是暗指後位,果真是不妥。
“陛下還年輕,人放在那裡也不會跑。”靖南王別有深意的說,“日子還長着,緩一緩,再緩一緩。”
“我心裡有數。”
這一天,每一個後宮的女人們都惶惶不安的等待着消息。期盼着,同時也不敢給自己期盼。
唯一真的不希望龍嘯桐來的,可能只是白玉鸞一人。
她還分不清是否愛這個男人,一切只是那樣就發生了而已。
她也不知道,自己龍儀天下的命運,是否真的可以成爲他的女人。
這些,都需要緩一緩,再緩一緩。
情愛一時,長久一世,白玉鸞不是那種悽悽艾艾的女人,不會把自己綁在虛無飄渺自欺欺人之上。
她需要時間去看清楚自己的真心,看清楚他的真心。
看清楚這真心,值不值用命去搏。
這一切,她,他,都還沒有想清楚。而時間,是他們最需要的。
問題是,今晚他是否回來?他是否可以給彼此一個思考的時間?
在一切已成定局無法挽回之前?
遠遠地傳來公公的聲音,在別家宮殿也陸陸續續響起。
“召——天子祭神,悼念死去將士亡靈,禁慾七七四十九天,望衆妃隨之清心寡慾,慰藉亡靈——”
這個意思就是,龍嘯桐四十九天都不會碰女人了。
白玉鸞終歸放下了一顆高懸的心。
祭神真是個好藉口,適當的時候拿出來用一用,有益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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