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永喟嘆道：“如果是炎龍人，就不會在龍井裡下毒，這可是家鄉的茶，有着故鄉的味道。”
說此話時，那名年紀略大的女子忽然間呆了一下，似乎有些走神。那少女卻笑道：“真的？那趕緊喝了吧。”
蘇永淺淺一笑，手中杯子緩緩傾斜。
“不要。”那沏茶的女子突然急聲叫道。
但蘇永此刻已經喝下了一小口。他感受着茶香在齒間迴盪，淺嘆道：“果然是極品龍井，好茶。”
這時偏門後走出來的高大身影卻笑道：“如此，蘇將軍爲什麼還不嚥下？”
沒想到連自己吞嚥的這麼點聲響、喉嚨的這麼一點顫動變化都沒能逃過對方的感觀。蘇永苦笑着站起身子，深深一揖道：“見過八王爺，八王爺真是神目如電。”
在剛纔看到那兩名女子時候，他就有些懷疑，直至此刻看清楚了對方的五官，與那京師中的皇帝老兒果然極爲相似，他才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他去過京師，自然也有所耳聞一些皇宮軼事。前朝皇帝龍生九子，結果除了第二個兒子榮登寶殿手握天下，第八個兒子傳聞心性散漫四海遊歷之外，餘下七人早在孩童年間就已夭折，死因也是五花八門。
有的是得了怪病死去，有的是被人暗殺，還有的竟然是在皇宮別院裡玩耍不小心“摔死”，更有一個據說是失蹤，不知在夜晚被一個什麼怪物竄出來帶走了……當時蘇永就覺得這些原因無比荒謬。
那可是皇宮，守護皇宮的大內高手無數。雖然當年三尊者並沒有駐守後院，但能闖入那個大內重地的刺客問世間能有幾名？至於病死的兩人，蘇永倒不怎麼懷疑。宮中雖然衆多御醫，但這年頭裡絕症不少。莫說御醫就是神醫估計都沒有法子。
摔死這個理由最爲牽強，那可是千人捧着萬人守護的龍種啊，又不是剛纔那些服喪神本體的碗碟。
這當中莫不是有什麼貓膩？
至於失蹤的那個，他後來想到可能跟後宮裡的古怪有關，倒是覺得最爲合理了。
但這麼多年來那個可憐的給怪物叼走的小王爺就像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京都的人也只知道除了皇上之後，就只剩下一個八王爺。
當然，他了解到的消息還要更多一些。因爲伍樂城曾經跟他提起過，其實炎龍本該有四個軍王，而且正是不在其列的這名纔可說是真正的“王”，因爲他天生就是龍種。
八王爺的武技修爲極高，但最後不能掌兵統領，自然跟京中那位的顧忌有關。
這些原因蘇永當然清楚，帝皇自有帝皇的顧慮，這一點數千年來都沒有改變過。
此時那名少女捂嘴驚呼道：“你……你怎麼知道？你認識我父王？”
這名威嚴的中年強者轉頭看她一眼，那少女立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緊緊閉上了嘴巴，再次閃閃躲躲的藏在了姐姐的身後。
只是蘇永現在看到的這名八王爺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散漫隨性，臉上刻着的那些皺紋，恰好說明他是一個極爲執着的人。
八王爺並沒有穿繡着龍蟒的象徵着皇家氣息的袍子，一襲灰色的長衫使他看來有些沉鬱，但衣衫裡磅礴充盈的氣勢卻沒有受到一絲影響，依然強大無匹。此刻他靜靜地看了蘇永半晌，才道：“我們炎龍果然是奇人輩出，此番能看到蘇將軍這等少年俊傑，老夫也甚爲欣慰。”
蘇永心中警惕，真氣已經遍流全身。他微笑回道：“八王爺在海外多年遊歷，想來也有故土之戀，該當多點回去看望纔是……”他頓了頓，沒把下面的會讓皇上牽掛的話說出來。
但八王爺卻早已先一步嘆道：“回家……老夫還能回家麼？”他臉上的皺紋此刻雖然已經展開，但耳後的髮絲似乎又多白了幾根，這一聲長嘆顯得無比滄桑。
他再次瞪眼看着蘇永，看的極爲仔細，似乎把對方每次呼吸的頻率都瞧在眼裡，良久才輕嘆道：“蘇將軍如此年輕竟然就已入道，真是天縱其才。不過……你所認識的那個皇帝，他根本不是你心中想象的那樣。”
說到後面，他已是聲色俱厲。
“我沒有想象過，但我會看。”蘇永的臉色也鄭重起來。
八王爺瞪他一眼，突然哈哈一笑，大聲道：“好氣魄，想當年老夫年幼時，也曾有過你這般的意氣。”他緩緩走過幾步，從桌上端起另一杯龍井，深深的嗅了一口，才緩緩喝了下去。
“你可知道我們九兄弟，到最後爲什麼只剩下兩個？你可知道我爲什麼要遠赴海外，一別經年？”八王爺把手裡的瓷杯捏成碎末，白色的瓷粒不停從掌心流下：“難道你相信老夫真是個散漫隨性的浪蕩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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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的家事可是別人管不了的。蘇永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馳野武夫，跟王爺您是什麼關係？”
“是的，他是我徒弟。”八王爺眼角微眯，但瞬間鬆開，微笑着看他一眼：“我知道馳野已經死於你的刀下。”
“以你目前的實力，他死的不冤枉。”八王爺微微嘆息一聲：“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儘管他之前還學過忍術，但他大半的武技都是我所傳授，他的家族也跟我極爲要好。”
蘇永點點頭，難怪之前馳野武夫及他的哥哥，還有那個山口星野，都能說炎龍語，想必都是受八王爺所影響了。這八王爺旗下不但有鎮守矮倭京都的山口星野大將軍，還有遠赴炎龍海域的東征大統領，倒是在這邊混的風生水起。
他沉吟半晌，眯起了眼睛，突然低聲道：“那……雲老太師呢？”
八王爺臉色一變，忽然轉頭看了兩個女兒一眼：“你們先出去。”
那姐姐臨走之前似乎要說些什麼。她看了蘇永一眼，又轉頭看向她父親，剛要張口。八王爺就皺眉揮手喝道：“出去。”
她一愣，只得拉着妹妹的手走了出去。只是那淘氣包妹妹走到門外，竟然還忘不了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待得女兒走遠，八王爺才轉頭看向他，沉聲道：“你知道多少？”
蘇永的心沉了下去，他黯然一嘆，道：“我知道多少不要緊。但是王爺既然喝的是龍井茶，心懷的是炎龍心，就不該裡通外敵，對我們炎龍同胞下手。你可知道，東南一線，究竟有多少炎龍子民被倭寇所害？”
先前他承認馳野武夫是他弟子，他還不怎麼在乎，畢竟這事情怎麼看都像是矮倭的天皇才能引發，他只是適逢其會教了個弟子罷了。但此刻他如此反問，無疑是這個計劃他也有參與，甚至還是出力最大的那一個。
此刻他的血刀已經徐徐拉出，刀鞘中帶出一絲絲令人心悸的摩擦聲響。他冷聲道：“蘇永或許不是王爺對手。”
隨後他臉色一端，正色道：“但國賊當前，不可不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