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5

龍在野自從來到異世界,來到中宋,憑着自己出色的適應能力和超強的手腕,再加上太清國人的幌子,一直很是順風順水。

家裡有可愛的家人,鋪子裡有龍騰雲這個得力助手,商場上有奇珠元卿芳幾位大老闆護航,龍氏集團怎麼能不混得風生水起。

餐飲、娛樂、服飾、傢俬……龍氏集團差不多都參了一腳,不過龍在野一向不是喜歡吃獨食的人。每次有什麼好的創意總是會與別家合作,只是其中他總是佔大頭,所謂的“控股”是也,別人對他感恩戴德,有什麼事還不是龍大老闆說了算。就這樣,龍在野在商界可謂是相交滿天下了。

不過有一古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

龍在野現在對於某些人而言,就像年尾的肥豬之於屠戶一樣。

龍府的門檻硬生生被三姑六婆七舅八大爺踏平了幾寸。

二位少爺也被人堵了無數次或明或暗或軟或硬地表示龍府該有個女主人,龍大爺的偌大家產該有個兒子來繼承。弄得項寶兒當面罵暗中哭了幾回,銅板則每次都默然不語。

項寶兒的哥哥雖在太平,但是自從上次在臨清弄僵之後,項寶兒就沒去看過他,就是有事經過那條街也是繞着走。當初最潦倒不堪的時候都沒有靠上他,現在這些事情自然不會去找他哭訴。

而銅板這個傢伙,對這些事好像漠不關心一樣,真是氣死人。

這些事都還是小事,根據項寶兒對龍在野的觀察,女人倒不是什麼大的麻煩,怕就怕出現一個什麼清秀少年。

所以對周懷袖這個人,項寶兒真是恨他恨得牙癢癢,當然更恨的是自己,誰讓自己把狼招來了呢。

說到這個周懷袖,在太平倒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連幾歲的娃娃都會念:“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S1]。”

這首詩據說就是周懷袖十六歲時所作,如今也過了五六年了。當年哪個不讚周少爺天賦奇才,可是後來這首詩卻成爲別人的笑柄。

周懷袖原先倒是個真正的少爺,家裡雖不說是什麼豪門大戶,但也是衣食不愁的殷實之家。

周氏族人衆多,一大族人幾乎大半都居在京城。周懷袖從小琴棋書畫樣樣都學得快,是個心靈通透的才子,族人個個以他爲傲,連着他那不受寵的醜母也跟着硬氣了不少。

可惜這個傢伙太不爭氣,竟然喜歡上一個趕考的秀才,兩人你儂我儂一番,竟然還被別人給甩了。這個周懷袖也是不要臉,竟然還追着趕着去粘人家,本來這事捂着掩着也就過了,他非鬧得人盡皆知。

喜歡上一個男的本來就是見不得人了,還被甩了,簡直是加倍的丟人了。聽說當年周懷袖還考上了前三甲,可惜皇榜還沒出來,醜事就爆了出來,朝庭怎麼會要這種人,馬上讓人頂了。

這下週懷袖在周家的地位一落千丈,連平時給他提鞋都不配的人也敢從鼻子裡哼着看他。

惟一沒有責怪他的就是他醜母了,周懷袖倒也傲氣,帶着醜母兩人淨身出戶,租住到城的西南角那個素來貧民陋戶聚集之所,也就在杜府不遠的旮旯裡。

兩人就靠着醜母做點針線活過日子,周懷袖知道自己身份不同以往,也曾想去找個什麼活計做做,可是沒想到曾經的大才子如今成了過街老鼠。

在周懷袖的腦袋裡,喜歡什麼人是自己的事,跟外人有什麼關係,難道因爲他喜歡一個男人,寫的字就是錯的,掃的地就是贓的。在受了幾天奚落之後,周懷袖反而更加鬥志昂揚了。這些人只不過是受了傳聞誤導,最後還是會理解自己的,只要自己像以前一樣認真地生活。

可是不是自己想好好活就能好好活的,日復一日地被奚落、吐唾沫、丟石頭,如果那個人不是躲在家裡不敢出來,就是瘋了。

周懷袖沒有發瘋,只是發狂。

現在整個太平沒有才子周懷袖,倒有個狂生周賤人。

這一天項寶兒的成衣鋪剛剛開張十幾天,正忙着進貨、記賬……團團轉。

本來項寶兒自己就識字可以親自做賬,但他是老闆,要招呼客人,介紹店裡的東西,有時間還想學着做衣服。老裁縫只顧埋頭做衣,什麼也不理。這幾天一下來,實在是累。

家裡的一些事他不放心也不甘心交給別人。於是就隱隱地想着要招一個掌櫃,幫着做做賬,招呼招呼客人,他自己除了進貨之外能夠多學學做衣物。更重要的是這幾天他總是心神不寧,感覺家裡要出什麼大事一樣……

於是周懷袖大模大樣地走了進來,“老闆,你們這裡要人嗎?”同時遞上自己寫的一些詩稿。

項寶兒看了看,字倒是挺不錯,“會計數嗎?”

“會。”

於是塵埃落定。

但第二天周懷袖穿着項寶兒給他的工作服來到店裡的時候,項寶兒開始後悔:這個傢伙怎麼換個衣服差這麼多。

項寶兒心裡雖然對周懷袖有點不待見,但是考慮到現實問題還是把他留了下來。只是回去以後叮囑龍在野好幾遍:鋪子裡這段時間弄得挺亂的,沒事就不要過去了。

龍在野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地應着,也沒有追究。

這一日天氣晴朗。恰逢“天下第一鏢”沒有什麼事情,萬浩然意氣奮發地“巡視”京城,心中頗有點得意洋洋,幸好使計把□□弄着去護鏢了,要是他在京城,自己哪能這麼逍遙啊。

前幾天聽說項寶兒在明德街開了一家成衣店,正好去看看。

心中這樣想着,就轉過九王府往明德街上走去。

哎,哎,哎,那從九王府裡出來的不是龍在野龍大老闆嗎?

“喂,龍在野。”他站在街邊衝着一臉深思正準備從另一頭離開的人大喊。

龍在野回過頭,打量了他幾眼,沒好氣地走過來,笑道:“幾天不見,你臉上的疹子怎麼越發多了?我看看,這跟那街頭王嬸小兒子的紅屁股也差不多了嘛。”

萬浩然瞪了他一眼,伸手捂着半邊臉,眼睛掃着路邊悄悄對他指指點點的人,恨聲道,“我這可全是爲了老趙啊。你算什麼好兄弟,見我這樣,也不知道幫着勸勸,還盡跟着起鬨。”邊說邊拖着龍在野走到一條小巷中,“等我在京城玩夠了,馬上回泰州去。這該死的皮,我都癢死了。”

龍在野好笑地看着他抱怨,“你就沒問一下老趙爲什麼讓你貼這塊狗皮?”

萬浩然用手輕輕蹭着臉,臉上難得地嚴肅起來,“當然問了,你以爲我白癡啊。不過,誰能搞清楚他說的是真是假。”

兩人沿着小巷往前走。

“哦。”

“他說我死鬼老爹在京城有個大仇家,武藝高強、位高權重。怕他報復。我就不信了,還有什麼人能敵得過我們萬家的飛雲槍。”要不是念在老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份上他倒真要頂着這副據說是跟老頭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到街上去晃晃,看一看那個大仇家是否真是武藝高強。

“……”龍在野見前方有一家糖水攤子,客人不少。拍拍忿忿不平的少局主的肩,“吃糖水不?去嚐嚐,我請客。”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吃糖水了?粘粘乎乎的有什麼好吃的。”萬浩然嚷着,卻大步跟過去,搶了一個桌子。龍在野在他對面坐下。

“一份小碗的糖水。”

“要吃就吃大碗的,小碗的像什麼樣子?兩份大碗的,老闆。”萬浩然衝老闆道,回過頭來,卻詭笑開了。“哼哼,哼哼……”去九王府幹什麼了?我可是聽說九王爺儔美無雙,是個十足的美男子。哼哼,小心我告密啊。

龍在野撇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有話說話,哼什麼哼!”

萬浩然見龍在野神色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臉色也不由得正經起來。“……你沒事吧?”從來沒見過龍在野這麼無精打采的樣子,笑容都很勉強。

“有事。”龍在野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萬浩然驚訝得大張着嘴,卻不知說些什麼。從認識龍在野到如今,這個人好像總是無所不能,擺平周子安、結識奇珠、開起龍記珠行,從典當家傳之寶到現在的龍記珠行、天香樓。那麼,他所謂的有事……萬浩然不敢想會是什麼樣的大事。不過還是有一絲絲的好奇心。

“……什麼事?”問得小心翼翼。

龍在野淡然一笑,側身讓過一個小童。小童小心地將兩碗糖水放在桌上,怯怯地看了看萬浩然的臉,有點害怕地縮了縮。

萬浩然輕輕地瞪了他一眼,猛地把臉湊過去,嚇得小童眼一紅,飛快地溜回攤主身邊。

“吃吧。熱的比較好吃。恩,聞着真香。”龍在野對着大海碗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大喊,“老闆,你這邊能不能外送啊。”

老闆忙得熱火朝天,根本沒有辦法理會,只好歉意地對這邊笑笑,拍了拍小孩的頭。

小童又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用腳勾着另一桌的桌子腳蹭着,眼睛看也不敢看兩人,只在桌上掃來掃去。細細的嗓音,“送到哪裡?”

萬浩然這時一心關心着龍在野的“有事”,倒不去嚇他了。

“一碗送到‘過街塔’邊的項記成衣鋪,一碗送到塔外‘春風’茶荘。送到地方,自然會有人付錢給你。”

“哦。”小童輕輕應着,轉身飛快地回到攤主身邊,仰着腦袋對攤主說話。不一會兒攤主真的盛了兩大海碗糖水,用小蓋子緊緊箍緊,用一個布袋子裝好,掛在小童的脖子上。

男孩一搖一晃地去送外賣了。

龍在野邊吃糖水邊注意着小男孩的一舉一動,直到他搖搖擺擺地走過拐角。

“他很可愛。”龍在野下了評價。

“噗!咳咳,咳咳……”萬浩然差點嗆着了,順過氣來就瞪大着眼盯着龍在野,“你不是吧?慘了,慘了。項寶兒和銅錢馬上要有大夫人管着了。這可是個大消息啊,前兩天還聽說你把王大媒婆給趕了出來。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想好哪家的千金了麼……”

龍在野不動如波,“寶兒和銅板小時候肯定也曾經一搖一擺地幫大人幹活。不知有沒有碰到過你這種客人?”

萬浩然見龍在野根本不接他的茬,也訕訕地,“我不就是逗逗他麼,值得你這麼苦大仇深的。”

龍在野將空空的大海碗拿到一邊,掃了一眼萬浩然面前的小半碗糖水。萬浩然趕緊低下頭去“滋滋”一口吸光,吃的嘴角都是水漬,一伸手摸掉。

龍在野卻沒有要走的樣子,右手放在桌上輕輕的敲打。“萬……”

突然有人大力地拍了拍龍在野肩膀,“哈哈哈,這邊還有位子。幾位小哥,不介意搭個座吧。哎,小心,小心。”一位紅光滿面鬍子頭髮都快拖到腳面的老頭自說自話地坐到他們一桌,兩手各端着一碗糖水。

龍在野看看一臉笑容的老人,微微一愣,馬上淡笑道,“老人家這個年紀還吃糖水,牙齒能受得了。”

老人“滋溜”幾口喝掉一碗,瞪着長長白眉毛中的一雙小眼珠,不服氣地道,“誰說老人家的牙齒就不行了。我宗澤打孃胎裡出來就嗜甜,活到六七十歲牙齒還好得很。”

“嘿,宗老頭,你鬍子養了多久?”萬浩然盯着這位自稱宗澤的老漢的鬍鬚,看了又看,羨慕的不行。

“嘿嘿!”宗澤得意地把鬍鬚捋起來,伸到萬浩然面前,“小子,羨慕吧,我這把鬍子別人拿一座金山來我都不換。”

“那也得有人願意拿金山來換啊!”萬浩然心底暗忖。

“你知道嗎?這把鬍鬚我可養了六七十年了,哎,老朋友嘍。”

萬浩然一把揪住宗澤的鬍鬚,“臭老頭,趕情你從孃胎裡就開始養了。”

“哎喲,放手放手。”老頭心疼地看着萬浩然揪在一起的鬍鬚。

龍在野看看萬浩然,他悻然地鬆了手,用左手手指梳着鬍鬚,“看在你這麼老的份上,不和你計較。但你得老實交待,你的鬍子是怎麼養的?”

“小子,難道你還想養啊?……看你長這樣,也是,養着遮遮臉也是好的。”老頭盯着萬浩然的臉認真地道。

“你纔要遮臉。快說!”

“滋滋!”老人慢悠悠地喝起剩下的一碗糖水。

“喂。”萬浩然狠狠地一拍桌子。

“哎呀,你們這些年輕人這麼一點耐心都沒有還怎麼做大事啊。這位小哥倒是沉穩,貴姓啊?”老頭轉回頭看着一直冷眼旁觀的龍某人。

“免貴姓龍。”

“喔,你是太清人。”

“是。老漢眼力不小。”

“呵呵……好說好說。”老頭樂呵呵地應着,又轉過頭去看一臉求知若渴的萬浩然。“小子,你就這麼想知道?你要是告訴我爲什麼,我就告訴你我的鬍子怎麼養的。”

“……我外公也是長鬍子,以後我見到他,可以跟他談談這個。”萬浩然認真地道。

“啊,哦。”“滋滋。”“你……外公的鬍子有我的長嗎?”

“我還不知道,我還沒見過他呢。”萬浩然少見地彆扭起來。

“……”老頭正準備張嘴。他馬上兇起來,又作勢去抓他的鬍鬚。“喂,老頭,你到底說不說啊?”

老頭緊張地趕緊抓住他的手,“不要,不要……”

龍在野悄悄地站起,去攤主那裡交了四碗的錢,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後一老一少還在爭執不休。

深夜,涼風輕拂過街道。

一條灰色的人影仰躺在龍府高高的屋頂上,一手撐着腦袋,雙目微閉,眉頭緊皺。

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宗澤,中宋的前太師,來結識他們這些小商人;□□所隱瞞的又是什麼;還有那封似乎來自未來的信……一切都透着怪異。

他猛地坐起來。

惡虎寨的那次大爆炸。

憑這個落後時空的水平,不可能懂得如何製造火藥。那麼難道真的有人同他一樣,從先進的時代來到這個時空,而且……還認識他。

“哎喲!”有人笨拙地從屋沿邊爬過來,弄得瓦片咯咯響。

龍在野伸出一隻手,項寶兒馬上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彎着腰移過來。挨着他坐下,把腦袋枕在他的胸口。

“怎麼醒了?”

來人沒有答話,卻使勁把腦袋往他胸口鑽。

“呵呵……”男人笑起來,擡起他的臉,親了親。然後抱着他躺下。

夜是如此的漆黑,風是那麼的狂躁,兩人卻似乎沒有受任何影響,一動不動地躺着。

好久,又一個身影披着大大的毯子輕手輕腳地爬上來……

第三天,龍府裡有三個重感冒。

掌管伙食的龍小平邊熬着草藥邊氣咻咻地對小綠道,哪有這樣的人啊,三個人三更半夜不睡在房間裡,在屋頂吹了一夜的風。害得她辛辛苦苦做的飯菜沒有一個人賞臉。太過分了。

恩,恩。小綠嘴巴里塞滿了食物胡亂應着,也不知聽到沒有。

小平瞅了他一眼,頗有點擔心地看了看他越發圓潤的身材,搖搖頭,一家除了自己跟少爺都不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