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福靖”號巡洋艦的司令塔內的中國海軍軍官們全都大聲歡呼起來。
但和他的興高采烈的部下不同,林義哲舉着望遠鏡,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眉頭卻越皺越緊,似乎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此時日本艦隊旗艦“東”號鐵甲艦仍在被中國軍艦射出的炮彈接連命中,不斷髮生着爆炸,艦體也開始了傾斜,看起來似乎就快要沉沒了。中國海軍官兵的歡欣鼓舞可想而知,無論是作爲日本艦隊的司令艦,還是日本僅有的兩艘鐵甲艦之一,“東”號鐵甲艦都寄託了大和民族太多的期望。可以預料,這艘花費了國帑巨資建造的戰艦一旦沉沒了,會給日本海軍帶來怎樣可怕的精神災難。
此刻的“東”號鐵甲艦內,已然完全變成了地獄,“遠望敵鐵艦,於我艦彈雨轟擊之下,艦體已然傾斜,硝煙騰起,四面暗淡,海浪涌起,疑鯨鯢之驚而逃離也。……巨彈爆炸,又使火藥爆炸,如百雷驟落,黑煙充滿整艦……”
此時“東”號的炮火已然完全停歇下來,中國軍艦的甲板已可安然行走,《點時齋畫報》的畫師張志和來到了飛橋之上,放眼眺望籠罩在濃煙和火焰之中的“東”號,在畫稿旁寫下了這樣的文字。
升騰的火苗在在甲板上肆虐。黑煙充滿了整個炮甲板,“電燈、電路、傳話管、水管、蒸汽管、升降口全部斷裂變形,兩個梯子也已粉碎,一切猶如草蔓一樣垂下”。爆炸和煙霧中,負責在炮甲板指揮督戰的分隊長海軍中尉上野分明和高木邦彥海軍少尉,以及其他官兵共15人當即斃命,死狀極慘。“有的四肢分裂,有的有上體無下部,殘缺不全。”其他重傷的還有艦隊槍炮長三浦梧殿等等42人,這些逃過當即死亡的人遭到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與在彈片、衝擊波打擊下四分五裂的第一批死亡者不同,受傷者大都是被火焰灼傷,“有的頭髮已燒成灰燼,身體燒得如同墨一樣黑;有的被彈片割傷;有的腹部破裂;有的手足丟失,悲鳴連天。”“將士們皆抽泣不能自持。”其中不治而死的又有22名。編制爲135人的“東”艦瞬間失去了三分之一還多的艦員。如果考慮到蒸汽時代的軍艦上,編制中還有很大一批是輪機人員的話,“東”號鐵甲艦幾乎失去了甲板上所有的炮手,“甲板的炮員、彈庫員非死即傷。”
更爲可怕的是,根據“東”號鐵甲艦炮術長岡田平夫的記述。當時炮甲板的火災可即將引入下方的彈藥庫,他親眼目睹敞火焰在彈藥庫附近蔓延的可怕景象。面對着甲板上熊熊的烈火和瀰漫的黑煙,在軍官的百般喝斥下,“東”號的救火損管人員才鼓起勇氣衝入搶救。幸運的是,此時戰場上竟然颳起了大風,風向也對“東”有利,“幸而風從破損的舷側。吹進一些新鮮空氣,才使黑煙變得稀薄。防火隊得以竭力滅火。”救火隊衝入彈藥庫後,映入他們眼簾的是這樣一番場景:“死者的頭、手、腳、腸子到處散亂着,臉和脊背被炸得難以分辨了。那些斷裂的骨頭上。肌肉早已經被燒燬,就像火化後的白骨,粘乎乎的鮮血沿着艦體傾斜方向流去,滴着鮮血並且還在微微顫動的肉片粘在炮身上。還沒有冷卻……”
目睹甲板上的慘象,伊東佑磨的心揪緊了。
“怎麼……這麼多的敵艦!”角田秀鬆指着觀察窗外。驚恐地說道。
伊東佑磨大吃一驚,他猛地舉起了望遠鏡,順着角田秀鬆所指的方向望去,立刻發現,硝煙瀰漫的海面上竟然又多了三艘中國巡洋艦!
沒錯,是中國巡洋艦!此刻這些中國軍艦正在高速逼近,和其他中國軍艦一樣,桅杆上高高飄揚着龍旗!
伊東佑磨長嘆了一聲,放下了望遠鏡,看着伊東佑亨,此時伊東佑亨的臉上已然是一片死灰。
此時在“福靖”號上,林義哲也發現了新趕到戰場的三艘中國巡洋艦,他舉起望遠鏡看了一會兒,認出了那是已經派撥給北洋的“威遠”、“橫海”、“康濟”三艦。
在林義哲行文沿海各省調回分駐於各港口要地的船政軍艦時,已經定下調給北洋方面的三艘“威遠”級巡洋艦“威遠”、“橫海”、“康濟”三艦正在日意格的帶領下,在公海進行編隊作戰演練,由於嚴格的保密措施,在三艦出海後,北洋方面僅僅知道其大概活動的海域。在“飛鴻”號趕回福州報告日軍入侵臺灣的消息後,消息很快傳到了北洋,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心急如焚,立刻讓在天津的“飛鷹”號高速通報艦出發前去尋找北洋三艦,並帶去他的手令,命令“三艦即刻開赴臺海,尋大隊助戰。”“飛鷹”號管帶葉祖圭得令後立刻帶領“飛鷹”號出發,在公海演習的海域找到了北洋三艦。
得知主力艦隊已然同日本海軍開戰,北洋三艦的統領也是“威遠”艦新任管帶張成和“橫海”艦管帶陸倫華、“康濟”艦管帶邱寶仁、“飛鷹”艦管帶葉祖圭以及幫助訓練的洋教習法國海軍軍官日意格、安樂陶、斯恭賽格商議後,決定由“飛鷹”艦去天津回報,北洋三艦則立刻出發,前往臺灣琅嶠海域助戰。
爲了儘快趕到戰場,北洋三艦開足了馬力全速前進,終於及時趕到了戰場,而就在北洋三艦剛剛開到琅嶠外海之際,北洋三艦面前,赫然出現了一艘明輪炮艦!
這艘明輪炮艦,正是日本海軍的“春日”號。
在開戰之初便被中國巡洋艦隊一陣排炮打得冒起了煙的“春日”號知道自己在這場戰鬥中完全就是陪靶的角色,是以“春日”號的艦長井上良馨少佐沒有戀戰,而是選擇了撤退。儘管“春日”號在和中國巡洋艦隊的遭遇中捱了不少炮彈,好在都是小口徑的機關炮彈,雖然艙面上的水手給打死了不少,但所幸船體受損不重。輪機完好,是以藉着中國巡洋艦隊圍攻“東”號和“日進”號,中國炮艦隊圍攻“鳳翔”號和“孟春”號,全都無暇顧及自己這艘老艦之際,以及海面上滾滾硝煙的掩護,逃出了戰場。
正當井上良馨剛剛鬆了一口氣之際,前方突然出現的三艘中國巡洋艦,則一下子讓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看到這艘掛着日章旗的明輪炮艦,三艘中國巡洋艦立刻毫不客氣的開始了炮擊。井上良馨指揮“春日”號竭力抵抗,但在北洋三艦絕對優勢的火力下很快便多處中彈,先是一側的明輪被打壞,在海面上兜起了圈子,接着艦上的火炮全被摧毀。並燃起了大火,艦體一側大量進水,很快便傾覆了。包括井上良馨在內的艦上的日本海軍官兵大都落水,少數人隨艦同沉,事後統計有32人死亡,餘者均被中國軍艦放下小艇救起。
在擊沉了“春日”之後,北洋三艦繼續向戰場駛去。而此時日本艦隊除了“東”號鐵甲艦之外,已經再沒有軍艦浮在海面上了。
“再繼續戰鬥下去已經毫無意義了,”伊東佑磨看了看已經被血水染紅的“東”號甲板,擡起頭看着漸漸駛進戰場的英法美三國觀戰的軍艦。嘆息了一聲,說道,“升白旗,投降吧!”
“不!”伊東佑亨聽了哥哥的話。本來灰敗的臉色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我絕不投降!”
“八嘎!你要大家全跟着你白白的死在這裡嗎?”伊東佑磨大怒。上前狠狠地扇了伊東佑亨一個耳光。
伊東佑亨怒瞪着哥哥,眼睛裡好似要噴出火一般。而就在這時,“東”號的火炮又響了起來。
“我寧可戰死,也絕不做清國人的俘虜!”伊東佑亨吼了一聲,轉頭大步想要衝出了司令塔,但飛來的一連串機關炮彈恰恰在司令塔前方爆炸,他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此時“東”號的甲板上已然不是人世景象。到處都是橫七豎八躺着的屍體和傷者,炮彈爆炸聲和痛苦的呻吟慘叫聲響成一片,可能是敵人的炮火過於恐怖,有的日本水兵竟然抱着頭縮在角落裡,沒命地大叫着,更有的人坐在那裡,雙手合什,念起“南無阿彌佗佛”來!只有少數幾名炮手,還在堅持着火炮發射的操作。
伊東佑亨的心裡充滿了絕望,這時他忽然看到,本來觀戰的幾艘外國軍艦,也在這時駛進了戰場。
看到駛在最前面的法國鐵甲艦“諾曼底”號,伊東佑亨轉頭又望了望正在向自己的戰艦傾吐着炮火的一艘艘法式風格濃郁的中國軍艦,心裡充滿了對法國人的憤恨!
如果不是法國人在暗中幫助中國人,中國人是不可能擁有這些新式蒸汽軍艦的!
此時的伊東佑亨似乎忘記了,他所指揮的“東”號鐵甲艦,是原汁原味的法國貨。
象是和伊東佑亨心意相通,看到這艘傲然駛來的體量超過了在場所有交戰軍艦的法國鐵甲艦,幾名日本炮手竟然鬼使神差的向它開了一炮!
看到一發70磅炮射出的炮彈遠遠的飛去,就落在“諾曼底”號的艦首不遠處爆炸,司令塔裡的伊東佑磨和角田秀鬆相顧大駭。
“怎麼回事?日本人想要幹什麼?”
“諾曼底”號的艦長埃爾上校拂去飛濺到身上的些許水珠,皺着眉惱火地說道。
“他們是把我們也當成敵人了。”同在飛橋上的法國海軍准將梅伊也皺起了眉頭,“野蠻的日本人!”
“難道他們不知道,我們是來觀戰的,不是來同他們交戰的!”埃爾怒氣衝衝的說道,“這是嚴重的破壞國際公約的行爲!”
“是的,我們需要向日本政府提出抗議。”梅伊冷笑了一聲,說道,“得讓這些野蠻人明白,他們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此時在“福靖”號上的林義哲和中國海軍軍官們也注意到了日本人這無比詭異的一炮。看到日本人的瘋狂舉動,貝錦泉等人都很是吃驚,只有林義哲立刻猜出了是怎麼回事,不由得冷冷一哼。
看樣子在這個時代,無論是中國還是日本。無腦憤青都是不乏其人的啊!
見到外國軍艦駛近,林義哲和貝錦泉等人不約而同的舉起望遠鏡望去,當貝錦泉看清了立於英國軍艦“奧狄莎”號的飛橋之上的艦長是誰時,不由得一愣。
“大人,你看見沒有?那艘英國軍艦的艦長……”
“是那個刁難過咱們的科爾斯中校。”林義哲想起了在英國的往事,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此時不光是林義哲和貝錦泉,在“建靖”號上的呂文經也認出了科爾斯。幾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在心裡說了一聲“真是無巧不成書”。
“那個法國艦長也是故人。”林義哲放下了望遠鏡,說道。
貝錦泉舉起望遠鏡向“諾曼底”號望去,立刻認出了埃爾上校的身影。
“是埃爾上校!”貝錦泉有些驚喜的說道。
象是知道林義哲和貝錦泉等人在看他。望遠鏡中,埃爾上校竟然激動的朝“福靖”號的方向用力揮起了手臂。
埃爾曾經是孤拔在電雷學校任校長時的副官,林義哲出使法國和孤拔會面時,貝錦泉隨同前往,是以和埃爾相識。並且成爲了好友。
埃爾是孤拔的老部下之一,曾經擔任“瑞福斯”號巡洋艦的艦長,隨同孤拔參加過基爾港之戰,因功升爲了上校,成爲孤拔的副官,後來被法國海軍部派往遠東,接替患病的勒內上校擔任“東方支隊”旗艦“諾曼底”號鐵甲艦的艦長。
在埃爾來“諾曼底”號任職之後。經常率領法國軍艦前來位於福州馬尾港的船政“青洲船塢”進行維護修整(法國方面幫助船政建造青洲船塢的條件之一,便是法國軍艦可以來此進行日常維護,法國人的算盤其實打得相當精明),和林義哲及中國海軍將領們經常見面。成了老相識。和林義哲的“鐵哥們”孤拔不同,埃爾對於林義哲,已經近乎於崇拜了。因爲此君對“中國魔盒”深信不疑,堅信這個魔盒是真實存在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的戰功也是拜林義哲所賜,因爲如果不是中國魔盒的存在。他還不知道要多熬多少年的資歷。
得益於法國效率低下的晉升制度,此君從少校熬到中校,整整熬了七年!因爲中國魔盒的關係,他從中校晉升到上校,卻只用了一個月!加上林義哲和孤拔的關係,所以他對林義哲充滿感激和崇拜之情,也就不足爲怪了。
對林義哲來說,英國旗艦的艦長是他的“情敵”,而法國旗艦的艦長是他的“粉絲”,情敵和粉絲竟然在今天“濟濟一堂”,這是多麼喜感的場面啊!
“傳令各艦,停止炮擊。”林義哲看到新到的北洋三艦適時的打出了一輪準確的齊射,將“東”號的火炮徹底打啞,下令道。
貝錦泉明白林義哲是擔心本國軍艦發生誤擊,立刻大聲的下達了命令,隨着他的口令,“福靖”號升起了旗語,中國軍艦的炮火,陸陸續續的平息了下來。
此時已是下午14時左右,“東”號的火災雖然被撲滅了,但這艘鐵甲艦事實上已經不再具備戰鬥的能力了。是以林義哲雖然下令各艦停火,卻並不擔心“東”號會逃走。
畢竟在“東”號的周圍,是整整12艘新銳的中國軍艦!
14時12分,“東”號鐵甲艦的桅杆上升起了一面特殊的旗幟——“白旗”,這面白旗代表的意思相當明確了:那就是投降。
貝錦泉下令“福靖”號放下小艇,但就在中國小艇向“東”號緩緩開去的時候,“東”號的白旗突然降下,然後便向小艇開了一炮。
看到日本人射出的炮彈在距離小艇不遠的地方爆炸,激起了高高的水柱,險些將小艇掀翻,飛橋上的中國軍官們無不大怒。
“開火。”林義哲放下了望遠鏡,平靜地說道。
貝錦泉一聲令下,“福靖”號上的40毫米哈乞開斯單管機關炮和五管機關炮幾乎同時怒吼起來,桅盤上的林氏機槍也跟着開火。接着,各艦的一門門190毫米炮和140毫米炮再次開始了猛射。
12艘中國軍艦的齊射威勢可以說兇猛無比,“東”號瞬間便被火焰和濃煙包圍,觀戰的外國軍艦上的人們看到如此凌厲的炮火,全都禁不住臉上變色。
“東”號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艦體開始向右劇烈的傾斜起來,林義哲注意到“東”號的桅杆上再次升起了白旗,冷笑了一聲,又一次下令停火。
當海面上的炮聲再次停歇,滿載中國水兵的小艇繼續向前駛去時,滿是濃煙的“東”號的後半截艦身已經開始下沉,再沒有絲毫抵抗的跡象了。
ps:武松見了靈牀子,哭着問那婦人:“我家哥哥幾時死了?得甚麼症候?吃誰的藥?”小潘道:“縣太爺發來唁電,何九叔派人維持,更得王乾孃照看,西門大官人也送來銀兩。叔叔不哭!叔叔堅強!叔叔挺住!嗚嗚!”武松怒道:“還要瞞我幾時!”一刀剜去。小潘臨死道:“叔叔錯了!要……感、感、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