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江水浩浩蕩蕩向東奔流不息,她時而放縱如脫繮的野馬,狂野咆哮,摧枯拉朽,一瀉千里;時而溫柔像剛出生的羔羊,悄無聲息,遊絲無力,流水潺潺。龍王山腳下的村民依偎在母親河懷抱,傳遞着亙古不變的基因,披星戴月地耕作着這片肥沃的土地。

兒子死而復活讓水英興奮不已,清晨起牀,水英“吱吱呀呀”打開日曬雨淋、已經腐朽的大門。老汪修建這三間土牆瓦房時,一心只想到“東方紅太陽升”,渴望迎接第一縷陽光。打破龍王山蓋房“有福沒福、朝南做屋”的傳統,把個大門朝向東方,面朝大江,背靠龍王山。

水英擡腳跨出大門,花花的太陽輕輕撫摸她蒼白的臉龐,在這嚴寒的冬季,水英感覺到陣陣暖意。冷不丁聽到小狗有氣無力地“汪汪”叫了幾聲,小嘴“叭嗒叭嗒”作響。水英有氣無力地瞄了一下門外的牆角——一隻小黃狗一副垂死掙扎、嗷嗷待哺的窘狀。

“大黃狗昨天在江裡消失了,好吃狗肉的人撈了一天都無果而終,一定是大黃狗不棄不離轉世投胎來了!懷英說我家狗是二郎神,不然怎麼能在冰冷刺骨的江水救人,今天門口又怎麼會睡着一隻剛出生的小黃狗呢?哦,不對,大黃狗不是要臨產了嗎?她是不是知道難逃一劫,爲救我的寶寶,提前生下狗寶,咬斷臍帶,義無反顧地含淚而去,把生的希望獻給別人,作爲媽媽,那生死離別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是何等悲壯!”水英喃喃自語。擁有最原始的、本能的佛教思想的她,篤信今生來世、因果報應。自己苦不堪言,看到一息尚存的小黃狗,水英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她從鍋裡拿出幾天來自己維持生命的冰冷的山芋,丟給了小黃狗,小黃狗如有如無地叫了聲“汪汪”表示感謝,趴在地上貪婪地啃着山芋。小黃狗的吃相勉強喚醒了水英的味覺神經,耳朵裡聽到鍋碗瓢盆在撕心裂肺地呼救:“肚子裡全空了哦,趕緊裝點吃的吧!”她學着小黃狗,但冰冷乾硬的山芋難以下嚥,在喉嚨處打滾,噎的眼睛上翻,水英窘迫無力地拍打胸口,山芋進入胃裡時腹部一陣絞痛。“自己餓死是小,孩子太小,沒奶吃就完了!”水英從篾殼熱水瓶裡倒了一缸子早已失溫的涼水,咕嚕咕嚕不停氣地往喉嚨裡倒。“終於填飽了肚子,快給孩子吃點!”水英心滿意足,拉開棉襖,給孩子餵奶。因爲乳汁太少,吸的水英象針扎一樣的痛,水英只得從孩子的嘴裡拉出來,一聲嘆息:“老汪不在家,我做月子也沒人照顧,真是‘八十歲老奶砍黃蒿,一天不砍一天沒柴燒’,金木啊!你有奶嗦就不錯了,你還想把我奶吃下去。”水英一邊埋怨,一邊窸窸窣窣地摸到雞窩,一隻黃麻老母雞淚眼汪汪蹲在裡面,肛門艱難地往外擠壓出一隻血跡斑斑的黃殼蛋,終於“咯咯答”地發出如釋重負地吶喊,似乎告訴水英:“我已經盡力了,要不,你把我殺了也取不出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