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覺得今天的全市一秘的吳勝利和往日的廠秘書吳勝利判若兩人。當初的秘書如才進家的小黃狗,哼哼唧唧哀鳴,兩眼望人柔弱可憐;今天的一秘就像大黃狗得到主人的撫摸、擁抱以後,搖着尾巴、扭來扭去高興地轉圈,毫無目標地對外狂吠,幫忖主人宣示着自己的領地。
金木覺得今天的程處長和昨日的程副廠長,自己心中的程大哥,也是大相徑庭,似乎是三個不同的人。程處長沒有了青春激情,增加了世故圓滑,唯一保持不變的是未老先衰——頭髮越來越少、擡頭紋越積越厚,與阮慶祥廠長終於保持一致、與“癩痢頭”一拼高低。
金木低頭沉默,只有聆聽的份,他既插不上話,也不願打斷。突然,沒有了聲音,就像金木平常聽着繪聲繪色的評書,水英把收音機開關“咔嗒”一聲關上。
金木擡起頭來,遠遠看見校團委周書記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兒。
“我們老闆的乘龍快婿也來了,年紀輕輕已經是團市委的一把手了,他是不是特意趕來,看看誰是付佈施的死黨?我們趕緊散開吧!”吳勝利輕輕地提議。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周書記直奔金木:
“金木,這麼巧,你考上了吧?”
“是的,學農!”
“好啊!農村有廣闊天地,農業大有作爲,農民最值得信賴!可是,農村確實落後,農業還很薄弱,農民真的很苦!好好幹,破萬卷書、行萬里路、交八方友,才能成大氣候!不過,也歡迎你以後到我們城市工作,城市再差,也比農村強多了!”
“學農怎麼能到城裡工作?搞無土栽培?城裡工程師下鄉,農業技術員進城,我是不是跟不上時代?唉,您是我的老師,現在是春風得意,不知將來能不能得到您的青睞,提攜一下門生?”金木突然來了精神,就像久旱的禾苗遇到了及時雨,萎蔫的葉片都舒張開了。
“事在人爲!你很會來事,比那些只會讀死書的大學生強多了。只要有機會,我會繼續把你收到門下!”周書記自信滿滿。
“你們來看付佈施?”周書記轉過身,不高興地盯着葛真問。
“哦,我爸爸去世了,他們是我爸爸老領導!”似懂非懂的金木立即打着掩護,拽着吳勝利的手往爐子旁走。不曾想冤家路窄,教育局的賴科長正在向司爐工套近乎:“付領導什麼時候燒啊?平常他對我們頤指氣使,從不正眼瞧我們,在他眼裡我連個龜孫子都不如,我今天倒要看看他九級高幹死得有多慘!在焚燒爐裡享受什麼待遇,看看死了能不能帶走?不也是過眼雲煙!”
司爐工一邊翻騰着屍體,一邊斜眼瞅了一下賴科長抹過豬油似的光頭,脫口而出:“都像你就好了!俺們就有幸福感了,哪像他難爲人哪!”
“是呀,付領導就是個壞人!師傅,你用鐵鉤在他身上搗出十八個洞,用火燒得他渾身滴油、肚子爆炸、腸子亂飛,老子十七年的十七級幹部,被他一句話搞熄火!爲什麼就跟老子格格不入、水火不容?”賴科長遞上一支“大前門”牌香菸,繼續嘮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