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兩死三生,雖然命運多舛,但慶幸自己成了龍王山公認最聰明的人,他很感謝父母,也感謝外公成全了這個家。
“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有見識的人就是不一樣,人民解放軍就是不一樣,出過國的人就更不一樣了。”金木這樣判斷。金木在同情其他小朋友的時候,卻怎麼也沒想到身邊親近的人重複着昨天的故事,而幼小的他無法改變,在龍王山犬牙交錯、環環相扣的一張大關係網中,他顯得那樣無助和孱弱,他的精神和思想被無情的忽視,他沒有任何話語權,渺小的如蟻螻,在大象的爭鬥中稍不注意就會被蹋爲齏粉。
本村的大伯大老汪也是老汪唯一的親哥哥,在放了一顆又一顆衛星後已擢升生產隊長,金木覺得他麻木、冷酷,六親不認,甚至認爲他不是一個感情動物,他執拗到拋棄所有爲人的角色,秉持唯一社會屬性——官員。水英常常人前人後臭他是十品芝麻官,把個官位咬得像吃蠶豆,嘎嘣嘣直響。受水英耳濡目染,金木怕大伯,更不想見他,看到他那蒼白灰暗、毫無表情的臉趕緊低頭躲開。
每次金木路過大老汪家都繞着走,水英讓他到大伯家借東西時,也一再叮囑:“不要和大伯見面,更不能和他說話,你大伯有肺結核,會傳染的,得了就要死!”
金木到了大伯家也是在門口東張西望,瞅準大伯不在時再行動。金木把大伯當成瘟神,因此他也從沒有喊過大伯,更沒有和大伯有過任何交集。
大老汪因爲患肺結核病,全村人都不願和他接觸。
“可是大伯怎麼當上隊長的呢?”金木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己想當嗎?還是村民討厭他在害他?抑或上級指派?”總之,大老汪當生產隊長有百害而無一利,要麼就是這個官位一無是處,誰當都一樣。
大伯當上領導後,金木一家在龍王山不但沒有揚眉吐氣,反而成了被壓迫、被專政的對象,成爲大伯殺一儆百、以儆效尤的靶子。大老汪對水英一家苛刻到了變態、冷漠到了極致,整治到了絕處。生產隊分糧食不說,單說分花生,其他人家都是大人來,水英從來不去。別人假惺惺地低頭喊道:“隊長好!隊長好!”只是渴望分到一杯羹,生產隊長對自己網開一面,就是不願看他的臉。
金木看到大伯離得遠遠的,既不喊隊長也不喊大伯,低着頭拿着小籃子等別人領完了,纔等這位大伯領導發話:“你家貢獻最小,集體的事不幹,只顧種自留地,還養雞養鴨養羊,都像你們家,我怎麼向上級交代,我們生產隊不就成了全國最落後分子!我這官還怎麼當?”
金木知道這時腆顏面對、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選擇,蒼白無力的辯解於事無補,甚至自取其辱。金木還用龍王山安身之道安慰自己:“與其與狗爭路被狗咬,不如把路讓給狗!”
大伯用腳踩踩剩下壞的和未發育成熟、不能傳宗接代的水子花生,嘴裡還在罵罵咧咧:“好吃懶做的狗東西,這些便宜你了!總是拖生產隊的後腿!小心下次我割你資本主義尾巴!”
大伯的大義滅親、官氣十足加深了金木的屈辱,他蹲在地上用手捧起可憐的小花生,滿心怨恨:“家老老是戰鬥英雄,那麼大的人物,對我那麼親切,對別人也和藹可親、從不擺架子,我爸爸是人民解放軍,爲你們戍守邊疆,憑什麼欺負我?沒有我家老老,你現在還被三座大山壓迫、還受日本人欺負、被國民黨抓壯丁呢!沒有我爸爸,你能在這頤指氣使!我爸爸怎麼有這樣一個哥哥,大伯真是狐假虎威!是擒賊先擒王,還是自家的人好拿捏?鬥不過別人拿自家人出氣耍威風,人家都說朝中有人好當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家是朝中有人暗無天日,一人得道,雞犬不寧!還要割我的尾巴,分明不把我當人看,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