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路趕往金家老宅,走到半路,就聽到一聲慘叫傳來。
展昭就覺得這叫聲有點耳熟,白玉堂也覺得似曾相識。
等衆人尋着聲音找過去一看,就見半路當中,一個更夫坐在那裡,張大了嘴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展昭和白玉堂一看那更夫都有點想笑,這就是之前被金家那個孫媳婦兒的“鬼魂”嚇得半死的那個更夫老譚,如果論開封府最倒黴的人,除了龐煜之外,就是他了吧。
老頭這會兒的狀態比小侯爺還糟糕,指着前邊結結巴巴,“金……金家少爺!”
展昭留下兩個衙役照顧他,快速往金家老宅趕去。
而此時,金家老宅前的官差棚裡,今晚輪到值夜的曹蘭正打哈欠。
大概也是因爲無聊,旁邊幾個小兵圍坐在一起,點着燈籠講鬼故事,講得那叫個涼風習習。
曹蘭無奈地看着那幫年輕人,搖頭,溜達到官差棚外邊,伸了個懶腰準備活動活動筋骨。
可就在他仰起臉伸懶腰的時候,就看到一個人,正走進金家老宅被拆除的圍牆,進入宅子。
曹蘭舉着胳膊就愣在了原地……這身影看着像是個年輕人,不過引起他注意的是那身衣服,大半夜竟然有人穿着壽衣出來晃……
他正想喊人上去查看,就感覺肩頭被人拍了一下。
曹蘭蹦起多高,回頭就想罵娘,不過一眼看到一身紅色的官袍,“展大人?”
“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展昭問。
曹蘭微微一愣,立刻伸手一指老宅,“剛纔好像看到個……”
曹蘭話沒說完,眼前嗖嗖兩聲,展昭和白玉堂已經不見了蹤影。
曹蘭一頭霧水,這時候,歐陽少徵也上來了,還沒說一句話,就聽到金家老宅裡,傳來了一聲慘叫聲。
官差棚裡的士兵都跑了出來,正講鬼故事那幾個嚇得差點尿褲子。
歐陽皺眉,“宅子裡有人?”
曹蘭一看士兵都在,巡邏的人馬也剛剛回來,就搖頭,同時困惑,“話說剛纔那個人是怎麼上去的?”邊說,他邊眯着眼睛,仰臉看那座老宅,看了一會兒之後,曹蘭張大了嘴,盯着高處的屋頂,“我是不是眼花……”
歐陽也看了一眼,皺眉。
身後,帶着公孫趕來的趙普忍不住打了聲口哨,“這大半夜的,也太刺激了。”
而此時,白玉堂和展昭已經衝進了金家老宅……
他倆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那一聲慘叫聲,於是跑了進去。
跑到花園裡,就見園中間,躺着個人,正是那金善的屍體。
此時,金善的狀態就跟之前在棺材裡的時候一樣,雙手合握輕放胸前,神情安詳不腐不爛的一具屍體。
展昭皺眉,“叫的是他麼?”
卻聽身邊白玉堂低聲道,“貌似不是。”
展昭微微一愣,轉臉看他,白玉堂伸手一指,展昭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仰起了臉……就見在金家老宅最高那座宅子的屋頂上,豎着一根木樁,有一個人被木樁穿心而過,就這麼掛在了上面,身形扭曲,像一隻穿在了竹籤上的蝦,夜色勾勒出一個輪廓,異常的可怖。
公孫皺眉。
趙普問,“這款式的還有可能活着麼?”
公孫無語,“你見過活的炸串沒有啊?”
趙普望天。
很快,衆人都聚集到了金家老宅的院內。
地上一具屍體、天上一具屍體,屍體的樣子天壤之別不過詭異的程度則是不分伯仲。
金善就那麼躺着,感覺只是被從棺材裡搬出來換了個地方擺放。
公孫要去查看,趙普一把拽住,“誰知道他是死是活?沒準還咬人呢!照我說砍碎了再說!”
歐陽等人都點頭表示同意,曹蘭還蹦躂,“剛纔就看到他走進去的!鐵定沒死!”
公孫來氣,瞪趙普,“他要是沒死砍死他不是殺人罪?”
趙普眨了眨眼,“呃……”
展昭也頗爲無奈,總不能說人家起死回生了跑回家一趟又倒下了,就得碎屍萬段吧,畢竟到目前爲止金善沒殺過人……當然了,如果上邊那個跟他沒關係的話。
“那個貌似還在流血啊。”龍喬廣眼神好,看了一眼,指着屋頂上那位,“要不然先弄他下來?”
趙普讓影衛們上去將屍體連同木樁一起弄下來。
下邊衆人,則是查看金善的屍體。
展昭過去摸了摸他脈搏,又測了測鼻息,最後索性扒胸口聽一下心跳,擡起頭,展昭眯眼,“這個絕對死了根本沒理由是活的!”
公孫也跑了過來,從藥箱裡抽出針來,在他幾大穴位戳了幾針,見沒什麼反應,就擡起頭來搖了搖頭,“死了!絕對,而且死了很久了!”
“會不會是龜息功之類?”趙普問,畢竟,他跑出來不止一個人看見了,剛纔還活奔亂跳的呢!難道真的詐屍不成?
“不可能的。”公孫搖頭,“如果沒死,無論多高的內力,我這幾針紮下去都不可能沒反應!”
趙普無奈扶額,“那這廝是怎麼從棺材裡爬出來然後一路走到這裡的?”
公孫也是一籌莫展。
“不如你剖開看看?”趙普問。
公孫猶豫,金善的屍體保存得那麼好,而且案件未明朗,貿貿然剖開,如果真得是活的……當然,不太可能。
這邊正糾結,那頭,影衛們將屍體也擡下來了。
趙普瞄了一眼屍體,微微地愣了愣。
白玉堂也說,“衣服眼熟啊。”
展昭皺眉,“是大內侍衛的衣服。”
“死的是大內侍衛?”歐陽驚訝,湊過去看,端詳了半天,就見死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樣貌已經看不出來,倒不是說被損毀,而是因爲扭曲而顯得太過猙獰,根本分辨不出原本樣貌。裝束的話……大內侍衛按照官階不同都穿不一樣的衣服,只不過……
“他像是被人從高出扔下,正戳在了木樁上,然後死了的。”白玉堂看了看傷口。
公孫也查看了一下傷口,搖頭,“他是剛死,這木樁穿心而過,當場斃命沒得救,兇手可能還沒跑遠吧?”
趙普覺得找起來希望不大,因爲最大的嫌疑人這會兒就在他們腳邊躺着呢,不過還是讓曹蘭去搜一下。
一衆皇城軍沒認出這位大內侍衛來,於是趙普就讓歐陽去找南宮來認人。
白玉堂看了看屍體,有些不解地問展昭,“大內侍衛裡有四十多歲的人麼?”
展昭也覺得奇怪,回頭問趙普,“我以爲都是二十出頭的……“
趙普點頭,“按理來說的確,沒見過這麼一把年紀還當大內侍衛的,基本到了三十歲就換人了,沒準也有幾個例外吧?”
趙家軍幾個將軍都攤手,他們只熟悉軍隊編制,不瞭解大內侍衛是怎麼個情況,不過衆人常出入皇宮,都沒見過這樣歲數的侍衛。
“大內侍衛的衣服貌似是幾十年都沒變過吧?”鄒良說,“會不會是已經退下來的?”
“也有可能。”趙普點頭。
“不過大內侍衛功夫應該不弱。”展昭看了看那根尖銳的木樁,“幾乎是一招斃命,而且還來無影去無蹤,這兇手是怎麼樣一個高手?”
“或者……”衆人都看了地上的金善一眼——根本不是人?
很快,南宮親自來了。
他到了跟前一看屍體,皺眉搖頭,“大內侍衛裡沒這個人,這一級別的侍衛沒有三十歲以上的,如果這個年紀還在做大內侍衛的話,穿的是統領或者更高官階的官服,大內侍衛人數不多,每個我都認識,絕對沒這個人!”
“那這身衣服,是真的麼?”展昭問。
南宮點頭,“看歲數,應該是十幾年前就卸任退下去的了。”
“大內侍衛退下去之後,都乾點什麼呢?”展昭好奇。
“只要在任期間沒有重大過失,普遍都過得挺好。大內侍衛是分很好的差事,基本二十歲開始做,做到三十歲滿十年就離任,之後是繼續入仕還是回家種地隨便自己,有豐厚的俸祿,還有宅邸和奉賞。據我所知幹什麼的都有,有的回老家娶妻生子、有的開武館什麼的,還有在開封繼續謀求官職的,武官很多都是大內侍衛卸任的,戈青他爹就是。”
“誒!”展昭被南宮一提醒,“戈青他爹跟他貌似歲數接近,會不會認識?“
南宮倒是也覺得對,就讓人去找戈青,叫他爹來一趟。
沒一會兒,戈青帶着箇中年男人跑了過來。
戈青他爹戈長安就職於兵部,以前也帶過兵,跟趙普老相識了,高大威猛,十分的威嚴,顯得幹練穩重。不過神情倒是很溫和,走進來跟衆人見了個禮,就去看屍體。
戈長安看了一眼屍體,微微皺眉。
公孫此時將屍體扭曲的臉部儘量掰正,展昭拿着火把照亮。
戈長安看了一眼之後,皺眉,“他叫翟華,是大內侍衛沒錯,不過應該早就卸任了。”
“爹,你認識啊?熟麼?”戈青好奇。
戈長安搖了搖頭,“有聊過幾句,知道彼此名字,大內侍衛彼此都是認識的,爲的是避免有人假冒混進來。”
戈青和南宮紀都點頭。
“有了名字就好查了。”展昭讓王朝馬漢去查一查,這翟華現在在幹些什麼。
戈長安原本見衆人要查案,鬧哄哄的,就想留下戈青幫忙,自己回去了,可他轉過身,一眼……看到了躺在一旁一個擔架上的金善。
戈長安驚駭得睜大了眼睛,“金善?!”
衆人都回頭看他。
戈青趕緊問,“爹你認識他啊?”
“就住你爺爺家對門怎麼可能不認識!”戈長安道,“小時候總能見到……他不是死了很久麼?爲什麼……”
公孫無奈,“說來話長,屍體被保存得很好。”
“那可不。”趙普點頭,“好得都詐屍了。”
“詐屍?”戈長安驚訝。
戈青在一旁拍胸口,還好這幾天沒在開封府住着,果然開封府是奇怪的地方,屍體擡進去詐屍的情況屢次發生,都不新鮮了!
展昭問戈長安,“戈將軍對金善熟悉麼?”
“嗯……”戈長安嘆了口氣,“談不上熟悉吧,他是個書生我是個武生,不過因爲住得近,總能碰到。我在當侍衛那陣子,他真好在念太學,出門進門常同路。金善很老實,有時候會有人欺負他,我幫他趕走過兩次欺負他的人,他人很溫順,看到我會叫聲戈大哥,隨便聊幾句。”
“有人欺負他?”白玉堂好奇,“什麼人?”
“太學學生。”戈長安道,“別看是一幫子書生,也挺能折騰,大概是金善家裡有錢人又老實吧,估計是勒索什麼的。”
“太學校規那麼嚴,會有人做這種事麼?”公孫在太學教了這麼久書,學生之間都是謙恭有禮的相處模式,吵架都很少,明目張膽欺負人真的太少見了,覺得不可置信。
戈長安回憶了一下,“我就看到三四個同樣穿着太學學袍的人跟在他後邊,還拿石頭丟他,砸得他腦袋都破了。還有一次就有人揪住他衣領給了他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之後另外兩個上去踢了他兩腳。”
衆人都皺眉,這的確是欺負了啊……不止是欺負,都能報官了,金善怎麼這麼老實都不吭聲?
“我當時也跟他說,林夫子那麼嚴,如果知道一定開除那幫學生。”戈長安一攤手,“不過他就唯唯諾諾地說沒事,我個老粗是不明白這些書呆子都在想什麼,也沒多管。”
衆人都覺得,有些奇怪。
“那金家的孫媳婦兒呢?”展昭問,“你見過麼?”
戈長安搖頭,“他娶親那陣子我去了漠北,他自殺也是回來之後聽我娘說的,鬧鬼什麼的我是不相信的,不過的確是離奇。”
戈長安又看了金善的屍體一眼,皺眉,似乎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爹。”戈青戳戳他,“你仔細瞧瞧看,說不定能想起什麼線索。”
戈長安哭笑不得,“我和他是真不太熟,不過麼……”
展昭和白玉堂都看他。
戈長安想了想,走過去,伸手,查看金善的側臉,隨後扒開金善的頭髮看,邊看邊自言自語,“我就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公孫在一旁問,“怎麼了?”
“我記得他小時候被那羣臭小子砸石頭,有一枚丟中了太陽穴這裡,砸的頭破血流的,幾個月後再見到,他說留了疤了。”戈長安指了指鬢角的位置,道,“就在這裡,我記得挺長一條疤,從耳朵前邊一直到頭髮裡。”
“左邊右邊?”公孫嘴裡問,手上卻是將金善的左右兩側鬢角都查了,可奇怪的是——並沒有!
“他兩側的鬢角都沒有受過傷。”公孫搖頭。
“難道好了?”戈長安自言自語。
“不太可能。”公孫很肯定地說,“就算好了,也會留下痕跡!”
“所以說……”白玉堂問,“他不是金善?”
“可是長的就是金善的樣子啊。”戈長安也不解。
“的確,找了很多人來認,都說就是金善。”展昭問公孫,“會不會是易容?”
公孫查看金善的屍體下巴和頭頂的位置,搖頭,“這張臉是天生的。”
衆人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和當年的金善不是一個人?還是說,是他們多疑了,那條傷疤痊癒了並且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白玉堂想了想,道,“龐煜看到金善從棺材裡爬出來,然後走到了這裡。”
衆人都點頭。
“如果他看到的不是殭屍,而是個活人呢?”白玉堂問。
“難道有人把金善的屍體提前搬了過來,放到了金家老宅,然後自己假扮成金善,再爬出來從龐煜面前走過?”展昭摸着下巴,“我也不相信屍體會走路,應該是有人裝神弄鬼,可是龐煜起夜只是巧合,而且那人是怎麼進入棺材又出來的呢?關鍵是他怎麼這麼自如地進出開封府,都沒人察覺?”
“或者……”白玉堂像是想到了什麼,“那口棺材裡,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