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爲方便閱讀,從本章開始,主角名字統一用曾紀澤。
在秦月的帶領下,在曾府的正堂,曾紀澤見到了一位滿頭白髮的老者,面帶憂傷地坐在雕花的太師椅上,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這位老者,就是曾麟書,號竹亭,他是曾國藩的父親,也就是曾紀澤的爺爺。
曾府,位於湖南長沙府湘鄉白楊坪,但曾家的祖籍,實際上是在衡州,曾國藩中進士當官,曾氏家族人丁興旺之後,曾家才被正式承認爲湘鄉人。曾麟書自然十分重視家庭的傳承,曾國藩的兄弟大都取得功名,曾麟書晚年就把教導孫輩的責任擔當了起來,教導孫子讀書、檢點農事。
曾紀澤是曾麟書最疼愛的孫子,見到了他,曾麟書的臉色才勉強有了一些笑容,招呼他上前來。
曾紀澤向曾麟書行完禮,就站到爺爺的身旁。曾紀澤現在還是十七歲的少年,處處受到禮數限制,沒有位置坐。
曾麟書摸了摸曾紀澤的額頭,詢問曾紀澤的病情。
“孫兒可能染了風寒,這幾日在被子裡出了一身大汗,現在並無大礙。”曾紀澤回答。
曾麟書連忙說:“那就好,那就好。”
爺孫倆又寒暄了幾句,曾麟書問曾紀澤:“你的父親,最近從江西可有家書來?”
曾國藩在1856年被石達開率領的太平軍圍困在江西南昌:太平軍自從九江、湖口大捷之後,主力乘勝直搗湘軍後方,進軍武昌。署理湖北巡撫的胡林翼去信求曾國藩撤回在江西的湘軍主力回救武昌。而曾國藩堅持固守江西,與潘陽湖內湖水師相互依存,僅派湘軍悍將羅澤南迴救武漢。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趁機聯絡天地會起義軍,連下江西瑞州、臨江、袁州、吉安等地,大破湘軍,湘勇潰兵涌入南昌城,曾國藩也只好進入南昌城收拾殘局,此時被太平軍圍困,連家書都發不出。
曾紀澤想在家鄉招募團練去南昌爲父解圍,便回答曾麟書說:“最近幾個月,孫兒都沒有收到父親的家書了。這幾天昏迷時,常做惡夢,夢到家父被長毛圍困,凶多吉少。”
“這下如何是好?”曾麟書心裡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喃喃自語道:“伯涵(曾國藩的字)性情至孝,每月必有家書來報。爲何最近兩月不見來信?”
“不如孫兒招募一支鄉勇,殺到南昌看看。”曾紀澤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你就要完婚了,豈可外出殺敵?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曾家如何向賀家交代?”曾國藩出征前,給曾紀澤訂了親,對方是同鄉的賀家,原本就打算在1856年完婚,所以曾麟書沒有多想,搖搖頭,拒絕了曾紀澤的提議。
“要完婚了?”曾紀澤大吃一驚,這點他可不知道,歷史書對曾紀澤的第一個媳婦賀氏記載甚少。他也才十七歲,雖然古代可以結婚了,但他可真沒想這麼早就從了包辦婚姻!曾紀澤此時滿腔熱血,還有前世海軍陸戰隊指揮官的本事,豈肯還呆在湖南鄉下,於是大聲說:“生逢亂世,大丈夫當效命疆場,安內攘外,焉能困於兒女情長。何況孫兒夢見父親有難,豈能安心嫁娶之事?”
“侄兒說得好!此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大丈夫當效命疆場,安內攘外,焉能久困鄉下荒廢光陰耶?”這時,從門外走進一人,高聲接話道。
接話的人,約莫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穿一件青色麻布長袍,腰細一根麻繩。正是曾麟書的第四子曾國荃。他在族中排行第九,秦月上前行禮,叫了一聲:“九爺。”
曾紀澤看了曾國荃一眼,他的臉很瘦長,肩膀也很窄,看起來也是一文弱書生,但他雖面帶笑意,粗眉下一雙細長的眼睛,卻射出銳利、陰冷的光芒。
曾紀澤便也上前行禮,道:“九叔,你那可有父親的消息?”
曾國荃點點頭,說:“暫時沒有。”
曾國荃時年已經三十有二,他十七歲進京,在大哥曾國藩家一住就是三年,刻苦讀書求功名,但沒什麼天分,一直到二十七歲才中秀才。
太平天國起義之後,他剛開始與曾國藩一起創建了湘軍,但後來因爲妻子難產,他呆在家裡照顧。
這些年,眼看曾國藩帶着很多同鄉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鄉黨不少已經當官發財,他再也按耐不住了,以保護鄉里爲名,和六哥曾國華各自招募了一千勇丁,勤加訓練,準備拋掉四書五經,去戰場上博取功名。
不過,曾國藩已經上了戰場,曾麟書不想自己的兒子都去戰場替朝廷賣命,一直反對曾國荃外出。
曾國荃剛在堂外無意間聽見了曾紀澤的話,覺得這是一個上戰場的大好機會,就上前對曾麟書說:“爹,我有所耳聞,賊人石達開等於江西疊陷名城,江楚道閉,大哥的書信文報不通好幾個月了,恐怕凶多吉少。我已經和六哥各自訓練了一千精兵,就讓我們去南昌把大哥救回來吧。”
曾麟書嘆了一口氣,依舊搖搖頭,道:“我們曾家都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就一個個想去戰場送死呢?我一把年紀了,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曾國荃撲通一聲,跪在父親曾麟書的面前,道:“孩兒不孝,但大哥有難,我們也不能在家裡死等啊。”
曾紀澤這時也跪倒在地,說:“孫兒願同九叔一起,去江西將父親接回家裡。”
“既然你們一定要去,那就看你們的造化了。”曾麟書見曾國荃和曾紀澤去意堅決,對秦月說:“你現在快去我的睡房,把牀底下那個舊漆盒取來。”
曾紀澤和曾國荃都愣了,不知道老爺子藏牀底的漆盒裡,到底是什麼東西,這跟他們去不去江西平長毛有什麼關係。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秦月取來了漆盒,那漆盒看上去很普通,外面繪着一大朵五彩牡丹。
曾麟書打開漆盒,拿出其中的東西,曾紀澤一看,竟然是一把一把M1847式轉輪手槍。
對槍械瞭如指掌的曾紀澤知道,這種左輪手槍由美國人柯爾特1835年發明,長381毫米,重4斤多,槍的口徑大約10毫米,轉輪彈膛,可採用火帽擊發五發子彈,子彈的有效射程也就五六十米。
老爺子曾麟書咳嗽了一聲,拿着這把左輪手槍道:“這把火器,是國藩當年在京城從洋人手裡買的,聽說是一把自保的利器。你們如果有誰會用,可以自保,我就讓你們去江西。”
聽了這話,曾紀澤這才明白老爺子的良苦用心,老爺子還是不想讓他們走,他以爲曾國荃和曾紀澤都是文弱書生,料他們不會用這洋人的火器。
曾國藩開始創立湘軍時,不主張向西方列強購買洋槍洋炮鎮壓太平軍,他告訴弟弟曾國荃,勇氣比武器更重要。
曾國荃訓練的團練,也是以使用冷兵器爲主,最常用的是白杆長矛:結實的白木做成長杆,上配帶刃的鉤,下配堅硬的鐵環,作戰時,鉤可砍可拉,環則可作錘擊武器,必要時,數十杆長矛鉤環相接,便可作爲越山攀牆的工具。曾國荃也是第一次見M1847式轉輪手槍,不知道怎麼用,一時急得滿頭大汗。
“這洋槍我會用。”這時,曾紀澤走上前去,從老太爺曾麟書手裡接過M1847式轉輪手槍,從漆盒裡取子彈上膛,信步走到了院子後面。
曾府院子後面有一棵古樟樹,枝葉繁茂,上面有一個鳥窩,離地大約十來米。曾紀澤微閉左眼,舉槍瞄準射擊。
只聽“砰”的一聲槍響,樹上的鳥窩竟然應聲落地,鳥巢裡三四個綠殼的鳥蛋,滾落碎了。
在場的老太爺和曾國荃都大吃一驚,這曾紀澤小小年紀,看來不僅會用洋人的火器,而且是精通。
“紀澤,以前九叔怎麼沒發現你有這等本事?”曾國荃對曾紀澤更是刮目相看,感嘆說:“虎父無犬子,大哥後繼有人啊。”
“好!”秦月也忍不住爲少爺叫好,連小手掌都拍紅了。
曾紀澤摸了摸自己的光亮的前額,憨笑道:“雕蟲小技而已,在京城時,我在宣武門那見識過洋人的很多火器。”
曾麟書確實好幾個月沒收到曾國藩的家書了,心裡有點擔心曾國藩的安危,便對曾紀澤說:“去找你父親也好。不過路上一定要小心。這把洋人的火器,你既會用,就拿去防身吧。”
曾紀澤大喜,謝過老爺子。
曾麟書還不放心,把曾國荃叫到跟前,說:“老九,我聽說江西的賊人有好幾萬,你和國華的團勇,加起來也就兩千,恐怕不夠。你大哥臨走前囑咐,要是發生什麼事,可以去找湖北巡撫胡林翼求援。”
曾國荃點點頭,說:“爹,你放心,我這就去找國華商量,如何去湖北搬救兵,一起去江西救大哥。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把大哥救回來。”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樣也好,你們去吧。”曾麟書點點頭,咳嗽了一聲,說:“紀澤就託付給你們了。你們一定要活着回來。”
曾紀澤回答說:“爺爺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我們一定會平安回來。你老在家裡也要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