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兩人來到最裡的一間地牢,厚重的大門似乎將外界與這裡完全隔絕。門慢慢打開,陳俊男輕聲道:“你進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柳飛慢慢地走入其中,那扇厚重的大門在他身後詭異的自動關閉,四周牆壁上的油燈在這一瞬間自動亮起,使得原本漆黑一片的地牢突地一亮。
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血咒寒絲甲,那個繡着血紅“然”字的地方竟然變得灼熱,不知是什麼引起了它的反應?
地牢最深處,立着一個十字木樁,上面釘着一個人,身上還綁着有專門剋制高層龍氣的困龍鎖。雖然因爲長久的監獄生活而顯得衣衫襤褸,臉上亦是雜亂的、經年不曾刮過的鬍子,但一雙眸子卻有若星燦。
而那張面容,對柳飛來說是何等熟悉。
這張面容,柳飛曾不止一次地盼望他能對自己有些微的感情;柳飛曾經不止一次地幻想他對自己不要再那麼冷漠,而此時此刻,這張面容確實掛着柳飛一直期盼的表情。
這表情很複雜,有內疚,有慈愛,有想念……似乎還有着許多無法言傳的感情。
柳飛卻是震驚無比,駭然道:“你怎麼可能被關在這裡?你明明應該是住在……不,你不是他。”一瞬間,柳飛就冷靜下來,“你和他是雙胞胎兄弟。”說着目光對上那人那雙潭水一樣深的眼睛,不覺又是一震。
因爲他忽然想到,眼前的這個人才是自己的……
“你纔是我的父親,對不對?”柳飛急道,不免義憤填膺,“你爲什麼會被關在地牢裡?那些無恥的傢伙,居然把你關進地牢,還把你釘在十字架上;他們居然能對自己的親人做出這種毫無人性的事。你別急,孩兒這就救你出去。”
“飛兒,你別激動,先聽我說。”那人沉聲說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飛,見柳飛正側着臉低頭沉思解救之法,忍不住道:“你轉過來,讓爲父的好好看看你。”
柳飛擡起頭,轉向那人,道:“只要解開你身上的困龍鎖,再剔出釘住你的這些鎖龍釘,我就能帶你離開這間地牢。”
“傻孩子,這些東西根本困不住我的。”那人淡笑着說道,看着柳飛,幽暗的燈光下,他的一雙眸子閃着光。
柳飛怔了怔,道:“那你爲什麼不逃走?是怕陳蕭然和古龍祥他們不肯放過你?或者,是怕族中長老發現……”
“我纔是陳蕭然。”那人打斷柳飛說道。
柳飛不禁又是一怔。
陳蕭然道:“其實,外面那個家主是我的弟弟陳蕭隱。”
“既然如此,他爲什麼在外人面前冒你的名?”柳飛道,微一沉吟,又道:“是了,他想做家主,所以就暗中把你關在這裡,自己冒充你堂而皇之的當起了陳家家主。這種無恥之徒,真該千刀萬剮。”
“唉,事情並不象你想象得這麼簡單。”陳蕭然長嘆說道,“其實,在我們二十歲之前,還一直是他被這樣釘在木樁上,日夜被困龍鎖鎖住。”
柳飛奇道:“嗯?他犯了何等大錯,居然要被這般虐待?”
陳蕭然哀惋地說道:“他什麼錯也沒犯。他沒害過任何人,也沒做過任何錯事,他從一出生開始就被我的父親鎖進了這間幽暗潮溼的地牢,從沒有見過外面的天日。”
柳飛不禁一驚,道:“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一個父親爲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
陳蕭然悽然一笑,道:“這也怨不得父親,怨只怨大陸上的人對魔龍太過恐懼了。”
柳飛心中一動,瞭然道:“原來他也是魔龍。怪不得陳俊男的青龍會演變成魔龍,原來是從他那一代就已經異變了。”
陳蕭然一驚,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俊男是魔龍了。你都看到了,他的行事作風和他的父親、母親都不相同,還好,他從小就暗中跟着蕭隱進入這裡,遇到了我;不然,在蕭隱和古龍祥一味的縱溺之下,這個孩子肯定會被毀了。
有時候,我常常想,如果當初父親做出了和我相同的選擇,而不是將蕭隱鎖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蕭隱一定會變得和俊男一樣,懂事、上進,不爲金錢、權勢所動。”
“你不逃走,因爲他需要你的血來壓制他體內的魔氣。”柳飛沉聲說道。他在意的根本不是什麼陳蕭隱,而是在這個陳蕭然的心裡,自己和母親到底佔據怎樣的位置?
陳蕭然道:“我若不這樣做,他就只有投奔魔主燕雲天。”
柳飛哈哈一笑,道:“你以爲你這樣做,他就不會投奔魔龍麼?告訴你吧,他早就和魔龍暗通款曲,甚至已經連成一氣。”
陳蕭然眉頭緊鎖,憂慮顯而易見,道:“雖說如此,可終究沒有被燕雲天在體內留下掌命絲,這樣他就還有回頭的機會。”
柳飛道:“就算有機會,他也不會回頭的。”
陳蕭然深深地看向柳飛,道:“飛兒,你是因爲怪我,纔會這麼說的,對麼?因爲這麼多年,我對你沒盡過一點父親的責任……”
柳飛道:“你不僅沒盡過父親的責任,你也從沒盡過做丈夫的責任。我真不明白,你既然已經決定放棄我娘,爲什麼還要跟她生下我?害她帶着我這個累贅一直生活困苦,還被我連累……”
母親的慘烈柳飛說不出口,只得慘然一笑,道:“對哦,我差點忘了,我是因爲要壓制陳俊男體內的魔性才被生下來的。因爲陳蕭隱的兒子是魔龍,再生個孩子還是魔龍,所以我娘被賣入青樓還不夠,還要爲你生下兒子,雙胞胎的生理結構很相似,你的兒子在壓制魔性的作用上與他的兒子相同,我說得對不對啊,我最最親愛的父親大人?”
陳蕭然滿心愧疚地看着柳飛,對柳飛的埋怨他無言以對,隔了好半晌才說出一句:“你確實很聰明。”
“呵呵,多謝誇獎,看來我全部都說中了。”柳飛笑道,只是這笑容很是難看。
陳蕭然道:“飛兒,俊男那個孩子,你已經有過接觸,你覺得他這個大哥……”他沉吟着,似乎在揣摩用詞,“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你和他身上,你會怎樣選擇?如果是他一直被關在這裡,而你有機會可以放他逃生,你會放了他嗎?”
柳飛道:“會。但是絕不會以妻兒爲代價。”
陳蕭然苦笑一下,道:“是啊,我當初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沒想過會付出這樣的代價。當年,我與你娘彼此相愛,我已經準備象父親提出我和她的婚事,誰知在我開口之前,父親已經和皇親定下了婚約,而且很快皇帝就下了給我和長公主賜婚的聖旨。
我與父親攤牌,直言我不會娶古龍祥爲妻,而父親則以家主之位相要挾,說,如果我不肯娶長公主爲妻,就要讓出家主之位。
對於家主之位,我從來沒有在意過,但是父親素來了解我得很,已經暗中派人把我監視起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甩去監視我的人,但我若這麼走,很快就會被父親再抓回去。
無奈之下,我只得偷偷來到地牢,打算放出蕭隱,讓他代替我娶古龍祥爲妻,並且代替我一直生活在陳家;而我,則與你母親遠走高飛,前往幻天界投奔恩師。蕭隱也很坦然地答應了我的請求,誰知在解下他束縛那一刻,他卻將我反鎖……”
“事實證明,兄弟原來是多麼的不值錢。”柳飛插嘴說道,很有點“你活該”的味道。
陳蕭然不理他的蹊落,繼續說道:“其實,當時我就已經突破瓶頸,晉級入完全之境……”
啥哦,在二十年前他就達到了完全之境,那時候他才二十歲吧。他到底是什麼煉成的?居然能這麼早就晉級入真龍之氣?柳飛暗自驚駭,不管怎麼說,對陳蕭然的實力他是絕對的信服。
陳蕭然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仍舊說下去:“他所用的困龍鎖和鎖龍釘根本無法禁住我,我原也打算掙脫這些束縛逃出去,可是,他離開前的那些話讓我改變了主意。”
柳飛好奇地問道:“他說了什麼話,竟讓你放棄一切而常年待在這個地牢裡?”
陳蕭然道:“他說:‘大哥,你知道嗎?當你每次跟在父親身後出現在這裡,我都幻想着,那個倍受關愛的孩子是我,可惜不是。我只能每天象個木偶一樣被釘在這根木樁上,盼望着有哪個好心的親人可憐我而將我放出去,讓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有一天,我就已經滿足。
有時候我甚至想,我的大哥會不會有那麼幾次,懇求父親釋放我這個可憐的弟弟呢?如果他長大了,繼承家主之位後,會不會放了我呢?對於我,他會不會採取跟父親不一樣的態度呢?
而我看到的,卻只有父親漠然的臉龐,他甚至在外人面前隱瞞了我的存在,除了你和他之外,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還知道世界上有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