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只有天空偶爾的星星若隱若現,才使得那種讓人心中充滿沉重的心情得到些許的舒展。
劉曉在上海郊區的這所遠方親戚的舊柴房裡已經躲了半個多月,此時的他哪裡還有平日西裝革履的那般神采飛揚。淪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很是讓以往甚是羨慕他的富庶與瀟灑的遠房親戚驚詫.
其實就連劉曉自己又何嘗不是錯愕萬分!
一向小資的劉曉三年前留學歸國,家庭一向富庶並且才華橫溢的他使得他一向出手闊綽,善於結交各路朋友,在這繁華似錦的上海灘廝混的很是舒適。
劉曉雖然爲人豪爽,但是他也一直有自己的底線,那就是絕對不觸碰某些底線,比如說黑道,比如說政治。正是因爲他在各種場合的一貫中立立場,使得他不論是在燈紅酒綠的所謂上層社交場所,還是推杯舉盞的草根階層,他都是如魚得水。
一個多月前的那場轟動全國的騷亂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劉曉的注意,在他看來那隻不過是兩派不同政治勢力的相互角力而已,跟他這個普普通通的上海市民沒有什麼關係。
起初也正是如此,他白天依舊在工作的洋行裡認真工作,晚上雖然因爲氣氛的緊張和宵禁的管制,一個人在自家屋裡聽着悠揚的留聲機,品嚐着美味的洋酒,一切都是如同平日裡的那般寧靜和安詳。
事情的轉折和突變就是在一天傍晚,他認識的一個關係不錯的酒友突然躲到他家裡來。知道對方底細的劉曉很是仗義的挽留了對方,他覺得自己這位朋友肯定是被冤枉的,既然如此還不如伸一下手,誰還不會遇到個什麼不順心呢。
直到有一天一大幫軍警突然破門而入時,劉曉才知道,事情好像並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簡單。面對如狼似虎一心要把他定位同案犯的警察,劉曉明白自己似乎捲入到一場複雜的政治事件之中。
好在劉曉這邊一出事,他的家人就得到信息,四處尋找關係之後,交上鉅額保金,劉曉纔算是從那讓人不堪回首的囚籠中得到釋放。
如果事情就這樣結束,憑藉劉曉的能力他繼續在這花天酒地的大上海廝混下去並不是什麼難事。問題在於,似乎看到逮住了一隻大肥羊,總是有不同部門的人三番五次的恐嚇威脅劉曉,那大有不把這個肥羊給榨乾就誓不罷休的地步。
哪裡經歷過此事的劉曉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無助,終於在忍無可忍的時候,他託朋友將父母給送回老家。自己則在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財狼的監視之下,利用空當擺脫掉對方,從此消失在這茫茫的大上海之中。
這還不算完,事變之後的上海雖然漸漸開始恢復市面的秩序,但是那時時可見的軍警卻仍舊沒有放鬆對異見分子的抓捕。劉曉的出逃是利用難得的時機,但是出逃後的他已然是身無分文,東躲西藏之下的日子就很是狼狽。
好不容易藏身到郊區自己的遠方親戚那裡,但是這時間已久,且不說給那生活並不富裕的親戚造成一定生活上的壓力,就是劉曉自己也是感到度日如年,他當然不像像一個地下的耗子一樣一直躲下去。
劉曉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既然這大上海已然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自己乾脆就離開這裡,這天下之大難道還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通過親戚的幫助,劉曉搞清楚了這附近就是一個貨運碼頭,雖然這裡不是在租界之內,但是這裡的環境還算是不錯。劉曉想道,反正路上那些軍警監控的那麼嚴格,還不如就這樣從水裡潛伏而去的好。
今天就是劉曉決定行動的時候,現在的他早已經沒有昔日那上海小資的瀟灑模樣,將身上的西裝革履和皮鞋都脫下來送給那親戚,換上土衣土衫和已經滿是泥濘的老舊布鞋。
漆黑的夜晚雖然掩護着劉曉不被這附近有心人的注意,但是給他造成的麻煩也是不小,不知道在田間地頭的坑窪中摔了多少跤。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避開碼頭大門那燈光之下的影影綽綽,劉曉終於進入到碼頭深處。
劉曉注意到這是一個規模不小的貨運碼頭,都已經是凌晨時分,這裡卻都還正是繁忙一片。
劉曉在仔細觀察這裡的動靜,他可不想一個疏忽之下就被人發現,如果真出現那種場面就完了。這被抓重新投入到監獄尚是小事,他可是知道這種碼頭向來是爲幫會所控制,一旦被人給施以暴力甚至是私刑的話,那就更是後果就更是慘不堪言。
躲在黑暗角落已經好長時間的劉曉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他有些着急,天邊似乎已經有些露出魚肚白,如果再找不到藏身的船隻,自己可就麻煩了。
就在劉曉鼓足勇氣準備隨便登船,先離開這裡再說的時候,不遠處隱隱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明禮,姐夫就送你到這裡,此番你前去那南洋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一個沉穩的中年人的聲音隨風飄過。
“姐夫,這次真是讓你費了不少的心思,如果沒有你和榮老闆的出面,我這條小命還就真的沒了!”一個年青的聲音在哽咽着。
劉曉心中一動,難道又是一個同自己有着同樣遭遇的人?
聽見輕輕拍着肩膀的響聲,那中年人的聲音滿是蕭瑟:“不要這樣,明禮,你這些年的改變姐夫和你姐姐都看的很清楚。這次你也的確是受了無妄之災,那些該死的傢伙簡直就是拿着雞毛當令牌,簡直就是爲了斂財而胡亂抓人!”
似乎感覺此時不是說這種氣話是時候,中年人輕聲嘆息道:“不過呢,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此次前去投奔陳老闆,沒準還真是你小子這一輩子最大的機遇呢!”
或許是受到自家姐夫情緒的影響,那叫明禮的年青人聲音也比剛剛有力了許多:“姐夫,你說那陳老闆現在都發展的這麼厲害,我這麼一個無名之輩貿然過去,他會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