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什麼聲音?
我腳步一頓,立刻側耳仔細傾聽起來。
只是聽了半晌,我連一點風聲也沒聽到,更別說什麼異動了。
到底是什麼聲音?爲什麼我什麼都聽不到?
莫非是沉新他又在逗我?
想到此處,我偷眼瞧了瞧走在我身前兩步的沉新,他神色嚴肅,眸光沉沉,看上去不像是在玩笑的樣子,更何況他雖然幾次三番逗弄於我,但也只是無關痛癢的小玩笑,他應該不會在這種時候逗我纔對。
那到底是發生何事了,讓他神情這般嚴肅?
我心中疑慮,也顧不得面子與否了,剛想出聲相詢,身旁的山壁就猛地發出一陣連綿不絕的響動。
什麼動靜?
我一驚,連忙循聲望過去,而後立刻往旁邊一避。
無數碎石從山壁上滾落下來,我躲得及時,沒有受傷,卻被緊隨着揚起的煙塵給嗆了滿口,眼睛也不由得眯了眯。
這是什麼東西?!
“聽碧!快避開!”
沉新驚疑着急的聲音自我耳後響起,我還沒反應過來,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被他硬是拉向了一邊。
在我腳步離開的一剎那,我原先站立着的地方就被滾滾落下的碎石給掩埋住了。
與此同時,我腳下的大地也劇烈地抖動起來。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和蝕龍出世的動靜那麼像?!
蝕龍過來了嗎?還是說又有什麼新的東西出世了?!
附近的動靜越來越大,周圍的氣息也變得越來越窒息,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這戰鬼深淵中甦醒,並正在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我二人衝過來!
就在我和沉新被這一陣陣的地動山搖弄得站立不穩時,這與蝕龍出世可媲美的地動山搖終於停了。
片刻之後,轟隆地一聲巨響。
整片山壁都塌陷了下來。
沉新及時帶着我後退幾步,避開了這洪流一樣猛烈的山壁塌陷。
而我原先站的地方已經成了一座用碎石堆積而成的小山包,有幾縷不知道是煙塵或是青煙的淡淡霧氣正自其中嫋嫋散發出來,給這原本就陰森的地方更是平添了幾分詭異之感。
這一場變故來得突然又急迫,我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眼睜睜地看着我原先站立的地方成了一片廢墟。若是我和沉新的反應慢一些,恐怕我此刻已是被壓在了那堆小山包下面,活是活的成,就是要受好大一番罪了。
我心有餘悸地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以此來平復劇烈起伏的胸腔和心境。
站穩腳跟後,我拉住沉新的衣袖,有些急切地問道:“這——這是怎麼——”
沉新左手豎起,示意我噤聲。
我這才注意到他手上已經拿了一把劍,並非神劍蒼穹,卻也並非是凡間的東西,清光冷冷劍氣蓬勃,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劍。
看到他緊握着手中長劍,我的心立刻就沉了下來。
沉新在拉我來深淵的這一路上用劍的情況極少,只有在與蝕龍和我相鬥時才手中執劍,現在他又翻劍在手,莫非是那堆坍塌的石塊中有異?
可若真的有什麼異動,那我們還在這等着幹什麼?趕快離開纔是正經啊!
“沉——”
只是不待我相問,那堆坍塌成一座小山的石塊就劇烈抖動起來,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裡面甦醒、並試圖衝破這山包一般。
那一堆碎石頂尖冒出的霧氣越來越多,原本蒼白的霧氣也漸漸染上了血色,濃厚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噁心得我胸口一陣難受。
就在我被這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得想要咳嗽時,嘩啦地一聲,頂上的石塊忽然翻開,從中躥出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我們衝了過來。
沉新的動作還要迅速,幾乎是在那些石塊被頂開的那一剎那,他就一劍刺了過去,身形快得幾乎拉出了一道殘影。
兩道身影就在這黑氣沉沉的深淵之中一錯而過。
不過頃刻之間,那道飛快竄出的黑影就來到了我面前一丈之處,而後就像是猛地失了力道一般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重響。
我甚至沒有看到沉新是如何出的手,他就這麼輕鬆地解決了,真是白白叫我擔了這麼久的心。
我睜大了眼,看着沉新右手執劍,緩緩朝我走來。青光冷冷的劍鋒上沾染了黑色的血液,正一滴滴地從劍尖滴落到地上,在地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厲害!
我正因着他乾淨利落的出手而驚訝豔羨時,就見沉新走到了那個東西面前,離我不足一丈之遠,看着我皺了皺眉:“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快過來看這東西啊。”
我被他一說才醒過神來,意識到我們現在正在深淵腹地,不是我該驚訝豔羨他人的時候,連忙兩三步上前,湊近了去看那道突然竄出來、又被沉新一招制伏的東西。
而直到我靠近了那一動不動的東西時,我纔看清了那到底是何方神聖。
竟是一具已經發黑的枯骨。
若只是一般的枯骨,那倒也算不上什麼,畢竟這裡可是有着埋萬骨之稱的戰鬼深淵,枯骨疊枯骨,陰氣繞陰氣,滋生出一兩具成精的枯骨來也算是正常。只是這枯骨明顯不同於尋常之物,它被沉新一劍劈斷了頭顱,只是那斷頭之處竟緩緩流出黑色的血液來,在地上匯聚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潭,看着就讓我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具枯骨,卻有血液從裡面流出來。
這到底是……
“萬骨其一。”沉新的聲音低低地響了起來,在這深淵中迴盪,莫名地令我有些發寒。“深淵不比外界凡間,這裡的枯骨自然也不比尋常凡間。我不過砍斷了它的骨頭,竟會有黑血流出。聽碧,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看了那具枯骨半晌,沉默地點了點頭,輕聲道:“骨生黑血,乃是因地脈大陰,怨氣凝而不散、陰氣往復五行之故。此地地脈有異,大凶。”
“你漏了一樣,”沉新用劍尖指着那具枯骨,眉梢一挑。“不僅是骨生黑血,還是一具枯骨。它沒有內丹,也沒有成精。”
“那——那這是——”
我立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
不,這不可能!
“此地乃陰陽交界之處,有又地脈作祟,沒什麼是不可能的。”他靜默了一會兒,道,“戰鬼深淵,當真是不復戰鬼之名啊。”
戰鬼之惡……
我不由掐緊了手心。
當年我師從崑崙虛時,曾經在君昊上神的講課上聽到過一次戰鬼之說,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聽得有些認真的講課。
君昊上神有言:戰鬼者,惡也;生於陰陽交界、五行混亂之地,啼似嬰兒,以食人魂魄爲生。戰鬼以十年爲一春,十年爲一秋,若四季未曾食得三魂七魄,則乾枯而亡,死地方圓百里大旱三年。
凡間則有豢養戰鬼一說,乃是用五穀包裹着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嬰兒投於泄氣的窮山惡水之間,再以五毒養之,五穀五毒皆爲至陽之物,那嬰兒又爲至陰。雖然未有五行混亂,卻也是陰陽相交,再輔以一種凡間特殊的方子,即可養爲凡間戰鬼,爲凡間帝王所用。
不知道是幾千年還是幾百年前,曾經有一位凡間帝王不知從哪裡尋來了此法,製造了大批凡間戰鬼,使得原本應繼續再混亂二百年的九州天下大統,卻也使得人間生靈塗炭,無數凡人三魂七魄盡失,不得轉世輪迴。
既然是戰鬼之惡,那麼前方——
“戰鬼爲惡,陰陽不分,五行混亂,四季輪迴間必得食得一人三魂七魄,方可鎮壓住體內天生的無序混亂。”沉新收回劍,看我一眼,又道,“只是這僅是針對天生的戰鬼而言。若是凡間豢養的戰鬼,五行有序,卻也因着這五行而無法凝出元神精魄。這具枯骨,應當是凡間之物。”
“凡間之物?”我呆了呆,而後搖頭,表示不信。“這深淵少說也被天帝封了有十萬年。這十萬年間神仙都不得入,更何況是凡人?若是真有前人遺留,這裡又沒有活人,沒有魂魄供食,它們熬不過四十年,又怎麼會到現在還活着?”
“那就是有鬼將鎮着。”他脣邊揚起一抹笑容,似是尋得了什麼令人有趣的發現。“鬼將在,鬼玉自然也在,我們走。”
“走?”我一愣,“去哪裡?”
“鬼將那啊。”他有些奇怪地看向我,對着我們先前走的那條路稍稍擡了擡下巴。“既然有戰鬼出現,那就說明我選的路是正確的。只要繼續走下去,就一定能遇上鬼將。”
我看着他認真嚴肅的神色,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遇上……鬼將?”
“對啊。”他對我笑笑,見我神色不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下巴,長哦了一聲,眼中閃過一抹流光。“對了,當時在桃源幻境中我急了點,這一路上意外又太多,我都忘了把我此行的目的告知於六公主了。”
“什麼……什麼目的?”
我擰着眉乾笑。
爲什麼……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個目的呢?
在我結結巴巴的詢問之下,沉新眉開眼笑道:“自然,是來尋鬼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