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2章任九陽一難白書生

白秋的寢室無非就是一個套間,外加里屋靠右有一樓梯轉道處,六七平方,矮矮的,是白秋的廚房。兒子讀初三,在學生寢室住,晚上不會回家。外間有個雙人沙發,一張辦公桌,還搭了一張小方桌供家人吃飯。白秋收拾桌子,任九陽仍然沒有離意。白秋拿來酒杯,任九陽主動把小方凳搬到方桌旁。白秋拿來一瓶酒,任九陽看清楚是沱牌麴酒,他心中更是喜歡。他知道,這沱牌麴酒值一兩百元一瓶。那年他把學校鐵大門用電焊焊了,學校無法如期開校。教育局把他請到到縣上,局長親自出面協調,教育局中午辦生活,擺上桌的就是沱牌麴酒,爲此,他罷吃罷喝,大鬧縣政府招待所。他說政府部門待人如待狗,沱牌麴酒也弄來待客?我任九陽大小是個人物,至少還能夠修建造價幾十萬上百萬的學校,你綿竹大麴、全興大麴都喝不起?衆人勸解,他越發橫蠻,坐在地上大哭大鬧,發誓永遠不開五溝學校大門。無賴,大堂經理拿來綿竹大麴、全興大麴和桌上的沱牌麴酒,上面都寫有價格,要任九陽仔細比對看清楚,任九陽說,你那價格是寫上去的,是假的,大堂經理冒火了,拿來進貨清單:“任老闆,你再看看!這綿竹大麴,八元一瓶!全興大麴,二十元一瓶!沱牌麴酒,一百零三元一瓶!你還當老闆,還幾次大鬧政府招待所,我看你只是山溝溝裡的土哨棍,好吃好喝又操不起的賴皮!”任九陽瞟眼一掃,不像假的。一骨碌站起來:“吃飯!那就將就一回。”喝了一杯,味道果然了得,他用袖子揩了眼淚,“看在這杯酒的情分上,明天把大門打開。”

金楠端來了菜,白秋把玻璃杯斟的滿滿的,“學生下了自習,也沒有什麼事,任老闆,喝杯小酒。酒不好,菜不好,但我心是誠的,我們慢慢吃慢慢喝。”

任九陽說:“白校長,我們初次相識,你就這麼熱情。何必呢,坐一坐,吹點野龍門陣,相互瞭解瞭解,今後見了面,認得人,也好打個招呼。我這個人沒有其他能耐,喝兩杯酒還耿直。”說完,一仰頭,咕咚咕咚,把一玻璃杯沱牌麴酒倒進胃裡。

白秋說:“任老闆,我喝不得急酒,喝了胃難受。”

任九陽有些高興:我找到了你的軟肋!豪氣沖天的說:“喝了!後面的酒我讓你三分!”

白秋一臉的爲難,喝了三四口,方纔把酒喝乾。

任九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拿過酒瓶,把白秋的酒杯抓在手裡,倒了一滿杯,給自己也看滿,一瓶酒沒有了。他說:“糟了,這瓶酒沒有了。”

白秋說:“沒事。家裡沒有市上有。”

任九陽說:“乾了這杯酒,然後吃菜。”

白秋說:“可以。”

金楠端菜出來,上的菜原封不動,一瓶酒沒有了,心有怒怨。回到裡屋,咣噹咣噹響了一陣,拿出一瓶全興大麴,說:“秋,沒有沱牌了,就喝這個嗎?”

任九陽說:“金老師,就喝這個。夜裡,不好再出門,懶得叫門衛。”爲了表示他不嫌棄全興大麴,不在乎酒的價錢高低,他抓過酒瓶,給金楠倒了酒,又要拿白秋的杯子,金楠說:“算了,他喝酒不行,跟我喝一杯。”

任九陽說:“金老師,沒有和你喝過酒。以前不知道白校長,也不知道你有這麼好個老公,這白校長仗義,來,我們就喝一杯杯。”

金楠知道,這任九陽略已過量,說:“歡迎任老闆來家做客,我只能喝這杯酒,請你原諒。”從內心說她瞧不起任九陽:你修學校,你有本事你只到甲方鎮政府要錢,何必要給學校找麻煩!

任九陽說:“可以。”

兩人一碰杯,發出“砰”的一聲,夜裡,這聲音十分清脆。任九陽喝了四五口把酒喝完。等他喝完再看金楠的杯子,金楠杯子空空如也。任九陽心存疑惑,又不好在校長夫人面前深究。

白秋說:“任老闆,我再看酒,每次只表示表示,不要喝醉了,明天都還有事情做。”

任九陽說:“每次四分之一嘛。少了不像喝酒,像在和酒杯親嘴。”

白秋只是笑,說:“那就喝乾。”

任九陽說:“乾脆點。我們都倒滿,喝了就結束。”

白秋說:“主隨客便,我不好發表意見,你說怎樣就怎樣。”

任九陽一眼昏花,倒了幾次,才把兩個杯子倒滿,酒瓶就是不聽話,總是東歪西偏,白秋說:“任老闆,把瓶子拿穩。”

任九陽說:“你一個大校長,不在乎灑了些酒。”

把杯子倒滿了,任九陽說:“我看着你喝。”

白秋說:“你喝的時候,我還是,還是要,要監那個督。”

任九陽暗喜。“看來白校長要醉了。”他說:“你要看就看,我,一口,一口乾!”喝了四五下,胃裡的酒總要往上涌,他竭力嚥着口水,要把竄上來的酒壓下去。白秋等了好久,任九陽才說:“你喝,我看。”

白秋走到任九陽面前,臉對着任九陽,“你聞一聞味道,我狸貓換太子沒有?我幹,一口,百分之百一口。”他張開嘴,像打開水龍頭往攪拌機裡灌自來水,“譁——”前後均均勻勻不斷線,倒得乾淨利落。

任九陽說:“可以,比較可以。對人一點也不狡猾,大大的不狡猾。”說完,身子一歪,差點倒在地上。他說:“天都黑了好久了,我回家了,哪天有空,再來拜訪!”

白秋說:“可以可以。”

任九陽歪歪倒倒出了門,白秋也歪歪倒倒的,把他送到校門外。

金楠在裡屋說:“討厭!與你毫不相干,也要來找麻煩。”

白秋說:“算了,我是校長,他不找我找誰?我猜,他今天有重要事情,礙於兩杯態度熱情酒,不好發作。以後都還會找麻煩的。”

任九陽是天生吃苦的命。他生於癸酉年臘月十二。土改那年臘月初八結的婚,女人是他大舅媽的孃家侄女。結婚前,他大舅媽對他大舅說:“侄女婚姻大事馬虎不得。找人掐算掐算。”他大舅到萬佛山的萬佛寺找到算命先生,告之任九陽生辰八字,算命先生掐算一陣後說:“忽聞海外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夢裡不知身是客,雪擁藍馬不前。”他舅舅說:“請大師說明白點。”算命先生說:“此人不安本分,終身不帶財運。生來耿直猖狂,晚年更覺淒涼。”原來算命先生是個假貨,他本來是個私塾先生,舊社會人稱六臘長年,解放後仍然當教師,那天是星期天,他走了二十幾裡山路,到廟裡混幾個銀兩。他能夠背幾句唐詩宋詞,能察言觀色,能說會道。加之鼻樑上的深度近視眼鏡,很合乎人們心中算命先生的基本面貌特徵。他知道癸酉年屬雞,臘月是饑荒月,臘月裡本來缺米少糧,每一隻雞都面臨過年前後的生死考驗。鄉下人說:“臘月雞,餓得扒籬壁。”他就胡謅幾句古詩,再用通俗的四句打油詩點撥。最後對任九陽的大舅說:“忙忙碌碌,扒地掘食,一生不帶財運。辛辛苦苦的命。”任九陽大舅想,是貧下中農的命,很好很好,不被鬥爭,不被槍斃,命最好,就促成了這門婚事。結婚後,任九陽鬥地主積極,打地主心狠,喉嚨粗,聲音大,人多的場合喊口號吼得山搖地動。後來,有人看見他白天抓地主富農上臺吼口號,晚上悄悄流進地主家裡搞了幾回地主婆娘,最終,一個互助組長都沒有當上。反右鬥爭的時候,他自告奮勇上臺鬥爭學校的馬校長,他只喊口號,說不出半句靠墨線的話,主席臺上的人要他下去。**裡他風光了一回,當上了紅衛兵隊長,他悄悄帶領一路人要深夜奇襲另一派紅衛兵司令部時被袁司令後來的袁主任發覺趕了回去並撤了職。土地包產到戶後,靠田畝泥土的滋養,生生息息,衣食無憂,完全可以安度晚年,他卻和年輕人一樣外出打工。在深圳的建築工地當材料保管,工地上的小頭目發現他監守自盜,賣了幾桶油漆,被老闆趕走,三個多月的工錢都沒有領到手。在外風風雨雨幾年,根本沒有積累到什麼錢財,但窮人也要吃飯睡覺,爲了生存,他有時也和那些明顯帶有團體性質地方色彩的組織沆瀣一氣,打打殺殺,整幾個零花錢。這隻好鬥的雞公,在深圳市一次專項打擊活動中被判拘役,幾個月後出來了,自覺年老,回到了五溝鎮。自稱在特區搞了幾年建修的任九陽,終於找到了發財的機會。他給提前致了小富發了小財的農民,承包修建了幾處一樓一底的、或二樓一底磚混

、磚木結構小洋房,給農民修糧倉,打水泥曬場,靠扣減工時,壓低小工工價賺些小錢。五溝學校從教育集資的宣傳發動,到招聘建築商,整整用了一年多時間,其間,任九陽天天到五溝鎮人民政府,到五溝學校,變着法子接近黨委政府主要領導、財政所長,變着法子挖空心思尋找能夠在說話有分量的領導面前打幫腔的第三者。他用幹了所有積蓄,悄悄在外東家借幾百西家借幾千,支撐只出不進的五溝學校教學樓建修的前期公關工程,他到處聲張,五溝學校教學樓的建築老闆除了我任九陽,拿得到手的人還沒有出生!

五溝鎮人民政府貼出公告:五溝學校教學樓修建前期工程地質鑽探、建築設計已經完成,經過五溝鎮黨委、鎮政府討論決定,對外招賢納士,歡迎有意承建該項目的建築商、企業家前來諮詢洽談。

任九陽第一個到五溝鎮人民政府財政所報名,索取了政府單方面起草的建築合同。任九陽一看,嚇了一跳,建造單價是每平方129元人民幣,無圖外工程,無追加項目,若基礎開挖後地質結構與地質鑽探取樣不符,地質處理費用由乙方負擔。其他報名者,一個個知難而退,任九陽挺了過來,成了五溝一帶響噹噹的的知名企業家,大老闆。

後面的故事讓人噤若寒蟬。工程歷盡千辛,生拖硬賴拆了手腳架完了工,前前後後來了兩回驗收。填了很多表,就是誰也不籤“同意交付使用”的字。任九陽在領導那裡有時聲淚俱下打悲情牌,有時眼裡噴火在政府院子裡打打沖沖,有幾回逢場天撕破臉皮背上揹着盆大一個“虧”字在窯坪場上罵街,封鎖五溝學校大門時公安局強行把他拖上警車,有一天正是上學時間他拴了根繩子在五溝學校大門上演出了一出“懸樑自盡”的悲劇,要不是門衛及時解救,任九陽肯定在死神那裡填了報到註冊登記表。

五溝鎮政府歷盡千辛組織了第二次教育集資,任九陽領了八萬元錢,還沒有走出政府大門,就被窯坪場幾個消息靈通的債主們洗劫一空,連任九陽手疾眼快藏在褲襠裡的一疊票子也被人家搜走。本來,他是可以把褲襠裡的錢帶出政府大院的,下場口做水泥生意的趙黑牛,發現他那一摞錢不是整數,死活抓住任九陽要搜身,大冷天挎下任九陽的絨褲秋褲,在內褲襠裡找到三千多元錢。任九陽累了,走投無路了,他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與屠戶悄悄交易,把唯一值錢的兩條豬賣了,踏上了漫漫無期的躲債路。

任九陽跑了!債主們跑到窯坪場口的任九陽家裡,砸爛門窗,拿走了屋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還攆到早已過繼給他兄弟任九光的兒子任朝海家,吆喝着“父債子還”,任九陽兒子任朝海悲憤中跪地求饒,任九光拿出火藥槍,聲稱“誰不走就打死誰。”債主們才離開。

他兩口子到了新疆,投靠一個遠房的侄子幫忙種棉花。爲博取當地維吾爾人的好感,他和人家拼酒,拼到胃大出血輸了兩天液,爲爭渠水和種棉大戶大打出手,別人把他推進水渠中差點送了命。遠房侄子有了另外的發財路,相信他,把一百一十畝棉地交給他經營管理,每年只交一萬元租金,而且是新棉賣出後付款。誰知道第一年新棉採摘完畢,半夜裡一場不明大火燒完了他幾萬斤籽棉。

六十多歲的任九陽回到五溝鎮。那天夜闖白秋家,本來想演出一折戲,演一折逼宮戲,逼白秋白校長表態,他要以修建教學樓鉅虧爲由,要白秋承諾今後的五溝學校大小工程必須交給他任九陽,他致命的弱點壞了他的美夢,白秋的一瓶沱牌酒把他周密的計劃破壞了。後來武東坡知道他夜闖白秋屋,在窯坪場大街上,抓着任九陽,扇了任九陽兩耳光,任九陽自知不是武東坡對手,捱了打又放下面子向武東坡立地求饒。

白秋找到武東坡,要他不介入自己和任九陽之間的事。他說:“我不怯任九陽,打,他六七十歲打不過我,說,他農民一個說不過我,他要耍賴,我找得到手段對付他。”武東坡說,你也要小心,賴皮和窮鬼窮走到一起,啥子事都做得出來。

龍門山人曰:

一波三折東逝水,得來全不費功夫。

村夫哪是刁鑽鬼?只因山中“寶泉”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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