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中守陵軍的訓練方法頗類似於倭國的劍道訓練,士兵們用竹棍對十字樁刺砍劈撩捅.但倭國的劍道其實練的是刀法,而且一味講究兇狠和進攻,而守陵軍無疑練的是雙手劍式,雖然和雙手刀法頗多相似但仍有一些典型的劍招在裡面,因此剛猛之中不失靈敏.
東方天賜騎在馬上靜靜地觀察着這些士兵,從他們的力度速度以及靈敏度來看竟絲毫不輸與南安王府中一般的王衛.
要知道守陵軍是最不可能上戰場的.他們的作用就是穿着軍服仗着人多嚇嚇那些惦記陵墓中財寶的雞鳴狗盜之輩而已.既然如此就根本不需要什麼戰鬥力,既然不需要戰鬥力那還訓練什麼?可看這些士兵們滿頭的大汗,可知道他們訓練的辛苦;從他們的身手上可看出絕不是一兩年就可練成的.也許他們比不上御林軍,但比起王城的守城軍來卻是綽綽有餘.守陵而已,至於嗎?東方天賜的疑惑有個人最能解開,他就是紅葉莊守陵衛統領林之然.
林之然現在正在進行實戰練習,握着竹棍和五個士兵拼殺得起勁,以一敵五也絲毫不落下風.棍子揮得虎虎生風,長鬚飄飄步法從容,天賜不禁有些感到好笑:這林之然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把自己弄得瀟灑英武才滿意嗎?林之然一見天賜來了立馬停止了實戰練習,小跑着來到天賜面前.天賜等林之然跑近了後翻身下馬,笑着對林之然說道:“林將軍,在下冒昧前來,不會打擾將軍練兵吧.”
“世子說笑了,這紅葉莊本就是世子的`,世子不論去哪一處都不冒昧.而且現在是農忙時節,我們練兵想必也對莊戶有不少影響,起碼就佔用了一塊可以曬穀子的平地,還得請世子多見諒纔是呀.”林之然也笑着向天賜說道.
“好了好了,我們就不要相互客氣了.林將軍,方纔我看了你的士兵的操練,有兩個不解之處想向你請教,不知可否?”天賜問.
“世子剛纔不是說不要相互客氣嗎?怎麼又客套上了,世子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末將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林之然說道.
“好,那我就問了.我看林將軍的士兵們的訓練可不是一般的辛苦,比起南安的一般王衛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守陵又不是上陣殺敵,有必要如此苦訓嗎?”天賜問道.
林之然聽了頗有些不以爲然的一笑:“凡爲兵者,皆須時刻存上陣殺敵報國之心,亦須有殺敵之能.一時殺敵之能卻需千日苦練而方可得.守陵兵也好,伙頭兵也好,糧草兵(即運輸兵)也罷,即爲兵怎有不強不勇不武之理?末將的兵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實不過是爲兵之人的本分而已.”
林之然咬文嚼字地說的這些話對天賜的震動頗大,“爲兵之人的本分”?現在清楚這個的本分的又有多少?可這林之然這人不簡單.
“林將軍所言甚是,我還想請問將軍:現在戰場之上都用刀和長矛了,劍只不過是將領們佩帶的飾物罷了,那爲什麼將軍還這麼重視訓練士兵的雙手劍(即長柄劍)的劍法呢?”天賜問出了另一個疑問.
林之然聽了天賜這話頗有些自傲地笑笑,說道:“現在軍中所用的刀普遍是單刀,單刀一般都不長,近身搏殺時一旦敵軍用的是長槍或雙手大劍,那用刀的一定吃虧.當然也有長單刀,但單刀是單手使的,刀身一旦過長過寬就必然會過重,單手使起來會很吃力.於是長單刀大多都刀身薄,這樣重量才輕.但如此一來就成了鋒利的薄鐵片了,還能有多大威力?因此末將認爲騎兵可用單刀,但步兵最好配有雙手大劍以利於近身拼殺.”
其實把單刀的刀柄加長不就成雙手刀了嗎,到時刀身自然可隨之加長卻不用減薄,威力不就大了嗎?不懂變通死守陳規呀.而且這一點連林之然都沒想到,不過他能看出步兵近戰兵器的不足,採用雙手大劍來彌補,卻也算是有眼光了,畢竟雙手大劍的威力其實並不比雙手大刀差多少.
想歸想但嘴上卻不這麼說,天賜一副極其贊同的樣子說道:“將軍所言極是,神州大地上的子民長期和使用彎刀的遊牧強盜作戰,慢慢發現騎兵用劍不如用刀.再加上刀乃單刃厚背,既比劍易鑄造又比劍更利於劈砍,因此以至於步兵也用起刀來,只是忘了一寸長一寸強的道理,步兵竟和騎兵一樣也用單刀.我敢打賭,兩軍相鬥若人數相當,一方用長柄大劍一方用短柄刀,那用長柄大劍的一方必勝,只因一寸長一寸強和雙手之力大於單手的道理.”
林之然有些楞住了,更應該說是被震住了,他很感慨的說道:“世子方纔的話末將二十歲以後纔想出悟出,可世子如今才十二歲竟已對兵器有如此瞭解和見解,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呀.”
“將軍過獎了,我也不過是平時喜歡看些雜書再胡思亂想而已.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恩,我來紅葉莊這麼多天了,還沒去看過守陵軍的兵營,不知能否去看看,這不會觸犯軍規軍法吧?”天賜問道.
“世子裡面請.”林之然在天賜的要求下帶着他參觀了守陵軍的住所即軍營,現在是來到了他自己的房間.這間房緊挨着守陵軍的兵營,不大而且裡面也沒什麼裝飾,唯一特別的就是裡面有整整三大木架子書.
這年頭找個愛看書的武將可不容易.
“林將軍看來是個愛書好讀之人呀."東方天賜指着書架對林之然說道.
“哪裡哪裡,世子謬讚了,末將五天才回家一次,其他時日都耗在訓練場和這房中了,放着幾本書閒來無事消遣消遣而已.”林之然把桌上茶杯擺好,沏上了一杯涼茶,“世子請坐,天乾物燥請喝杯茉莉花茶解解渴.”
“哦,好,等我先看看你有哪些藏書再喝.”天賜徑直走到書架前“掃描”起林之然的藏書來.沒一會兒天賜就被一套書給吸引住,這套書叫《兵鑑》,有十五本.
叫《兵鑑》應該就是兵書之類的書籍,天賜最喜歡看的也就是兵書,可從來不知道有《兵鑑》這套書存在.好奇之下不禁拿出一本來看,這才發現這本書裝訂很不規範,而且封面應該是手工自制不是書坊制的.
翻開第一頁只有一句話兩分句:以一戰爲鑑,勝百卷兵策.
翻開第二頁又只有一句話兩分句:統練三百軍,胸有百萬兵.
“啊?這,林將軍,這書?”天賜一臉疑惑地看向林之然.
“不怕世子您笑話,這兵書是末將自己寫的.”一向瀟灑的林之然這時顯得有些難爲情卻又透着幾分驕傲.
“哦?林將軍寫的兵書?那我得好好拜讀拜讀.”天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茶杯把涼茶一飲而盡後就開始專心致志地翻看起林之然的大作來.
這《兵鑑》從一千多年前的戰國時代開始記載,一直記錄到聖唐末年,千年間的近百場大戰盡在這十五本書中.林之然對每場戰役的成敗得失都做了詳細的分析,並提出了不少前人未想到之處,其中不乏令天賜拍案叫絕的高見妙謀.
越看越讚歎,越看越驚訝,益州竟有這樣的帥才.
在南安有戰神之稱的李俊業已老,如果有一天李將軍故去而這林將軍又手握朝廷的兵權的話,南安危險!想歸想可嘴上卻不能說出來,“將軍大才,果真是胸藏百萬兵呀.”天賜放下書由衷地對林之然讚道.
“世子過獎,這其實也不過是末將閒暇時寫來用以打發時間罷了,並且末將也從未打過仗,一切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所謂的“胸有百萬兵”不過是末將年少輕狂時的一狂語而已,徒惹人笑呀.”林之然開始是謙虛中帶着自豪,看得出他並不是就真認爲自己是個紙上談兵的人,他對他的兵書充滿了自信.
可說到後來就明顯感到了不同,語氣沒什麼變化,還是典型的官場話語,講究四平八穩.可眼神中的失意和落寞根本藏不住,尤其是最後一句“徒惹人笑呀”,說時臉帶笑容可看上去笑得那麼無可奈何.
也是,就憑他寫的這些兵書他就不應該只是個三百守陵軍的統領,這就類似於有軍校高級教授才華的人卻只能給一小隊民兵當指導員一樣,不失意纔怪了.
可林之然混得這麼慘的原因又是什麼?天賜先不問這個,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林將軍可知南安有個李俊業將軍?”
“南安戰神的大名在下又豈會不知.”林之然臉帶羨慕和景仰地接着說:“三十年前,彩雲國大舉進犯南安,當時是右衛將軍的李俊業率六萬軍士大敗來犯的二十萬彩雲軍.之後主動出擊連戰連勝一直打到彩雲王城大理,逼得彩雲國訂下城下之盟,南安此後平安三十年至今.”
林之然將杯中涼茶一飲而盡,那架勢像在喝酒一樣,長吐一口氣又接着說:“只以六萬之兵就可抗衡彩雲一國之兵,天下虎狼之師莫過如此.能練出如此虎狼之師,能有如此鬼神莫測之智者,戰神二字當之無愧.”
“李將軍寫過兩本兵書,一本叫《武謀》,講的是兵法詭道.另一本叫《兵練》,講的是如何訓練軍隊.”東方天賜把手按在書上說:"這兩本書我都看過,依我之見林將軍的《兵鑑》並不輸於李將軍的《武謀》.而林將軍的練兵之法也與《兵練》中的練兵之術多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此林將軍雖沒機會上戰場拼個戰神或虎將的稱號,但憑這才學當真稱得上是胸有百萬兵.”說完真誠地向林之然豎起大拇指.
“世子過獎了,在下不敢當.”林之然紅光滿面並容光煥發,自己的兵書能和“戰神”的兵書相提並論,怎麼能不讓人自豪.
“只是”東方天賜用手指輕敲桌子,“能問將軍一個冒昧的問題嗎?”
“請講.”心情大好的林之然答道.
“將軍大才,可爲何朝廷不重用將軍?朝廷中文武雙全堪稱帥才的武將又能有幾個,可爲何還要讓千里馬去拉車,用寶劍去劈柴呢?”東方天賜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