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九原&瑰璃

清晨照進大帳的第一縷陽光就是灰色的,灰色的陽光,灰色的天空,還有灰撲撲的山巒和灰色的落日。這是一片灰色的國度,頭腦中的一個聲音告訴我,這也是我的丈夫,我的帝王,長大的地方。

從前在九原樊鄢不是沒有聽過羣山這一邊的塞族,貧瘠的土地,野蠻的行徑,卑劣的敬神儀式。聽說在塞族,每日在決鬥場上不死幾個人的話,被他們稱作聖天之神的神靈就會用怒火吞滅整個大地。

“是一個人,夫人。”安草在聽到我這麼說時,好心的糾正道,“塞族的亡祭禮上每日都會決出一個死人,作爲聖天之神在人間的使者追隨他去向東方的堡壘。”

“東方的堡壘?難道是九原樊鄢都父親的王堡?”我問她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女孩兒衝我調皮的眨眨眼睛,搖搖頭道。安草是龍帝在我們結婚後安排在我身邊服侍我的侍女,她來自南疆,有着明亮溫柔的黑色眼睛和古銅色柔軟的頭髮。她每日叫醒我起牀,爲我梳洗頭髮,換好衣袍,安排飯食。她也是最初追隨夕烙從西境逃往東方的流民中的一員,對待我的丈夫忠心耿耿,欽佩敬畏,無以復加。

今日起牀換洗之後,我照例要前往軍帳聽取將軍們以及他們手下斥候的彙報,夕烙不在軍中的這段時間,我必須擔任起爲他蒐集情報的工作。這項任務原本聞人茜做會比我好上許多,但是她的身體一直以來都十分的虛弱,難以再承擔任何複雜勞累的工作。

走到帳篷前方,侍衛爲我們掀開簾幕,我和安草低頭跨進營帳,發現大多的將領都已經到齊了。水煒是來自於涸簟灘的勇士,他帶領的一千人馬車隊負責軍隊的輜重和糧草;伍槐和他的副將穹頑來自坪溪原,是五千輕騎兵的頭領;而何寂和我一樣來自樊鄢都,他帶領着三百個最優秀的偵察兵,負責斥候的工作。令我驚訝的是聞人茜今天也到場了,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暖裘,蜷縮在一個角落的軟墊上,見到我後微微低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在他們的注目禮下我走上前坐在夕烙從前坐的那個位子上,等待他們爲我帶來關於今天的最新的消息。

“夫人,”水煒最先開口,他飽經風霜的面容讓他的語調也比變得嚴肅起來,“我們的口糧只夠支持不到十天了,在前方城池和我們之間隔着好幾萬的塞族兵馬,我們從那裡得不到任何的補給。若後方的部隊再不到達,我們恐怕無以爲繼。”

“那座被圍的城池也好不到哪裡去,”伍槐接口道,“我聽說城中早就斷了糧,日日有平民呼叫着要打開城門迎接圍城的軍隊進入,他們已經被飢餓衝昏了頭腦。”

“的確是這樣,”穹頑補充道:“打開城門對他們來說只能意味着屠殺和流血,我可不指望嗜血的塞族騎兵會有任何的仁慈之心。要是我們被他們發現,面臨的極有可能是同樣的遭遇,幸而現如今我們的存在還是個秘密,那羣蠻子沒有蠢到越過沼澤來這邊查探。”

“那我們是寄希望於沒有人發現我們的存在嘍?”水煒挑眉道:“然後在這裡一直等着,忍飢挨餓,還得時不時淋着這該死的雨?”

“恐怕是這樣的,將軍。”我忍不住皺着眉對他道:“至少在大軍到來以前我們必須得等待。”接着我轉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何寂,“將軍,你那邊的情況如何?霰王城裡還是沒有傳出龍帝的任何消息嗎?”

他搖了搖頭,把失望再一次帶給我,“王城裡沒有傳來陛下的指示,圍城者的數量越來越多,城中的情況也並不令人樂觀。城外武士圍而不攻,好像也是在等待什麼,或者他們是想等城裡的人自動投降。還有一件事……”將軍的口吻有些猶疑,似乎是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說。我擡起頭來盯着他,何寂這才接着說道:“昨天夜裡我的人在西邊山林裡找到一個滿身污穢的矮個子,他自稱是霰王城派出的使者,但是我恐怕有詐,就先找地方把他關了起來,不知夫人想要如何處置這個人?”

霰王城的使者?我納悶道,夕烙會派出這麼一個人擔當他的傳令官嗎?可是不管怎麼樣,我計劃先見見這個人再說。“將軍,你把這個人帶過來,我想和他談談。”也許這是敵人的詭計,但是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夫人,您覺得現在接見這種無關緊要的人恰當麼?”聞人茜在角落中開口道。

“現在最關鍵的是弄清楚霰王城中發生了什麼,而這個使者是我們唯一能夠寄託的希望。”我向她解釋道。

“那糧草的事……”水煒最後又請示道。“發揮你部下們的才能,就在當地爲他們自己和我們尋找到食物吧,”我對他說道,然後下令讓衆人全部都離開。

不一會兒何寂大人的手下帶來了那名犯人,他的身材就像何大人宣稱的那樣矮,身着暗色的污濁斗篷,頭髮裡還有一股腐臭的味道。

“九原夫人,”他彎下腰朝我行禮,神色倒是不卑不亢。

我站起身朝他走了過去,極力忍受彌散在空氣中的那股陳腐味道。“聽說你自霰王城來,”我對他道。

“鄙人乃霰王城城督瓦氓,奉霰王陛下以及龍帝陛下的旨意前來。”他的擡起頭打量我,然後低下頭恭敬的回道。

“可據我所知,霰王城已被敵軍團團包圍,無人得以自由出入,那麼請問閣下又是如何逃出來的呢?”

“我並不是逃出來的,”他道,“正如我之前所言,瓦氓的身份是使者,帶着霰王與龍帝陛下的旨意前來。至於我是如何出的城,還得益於多年前霰王城修建時挖通的地下密道。這條密道從城池南門一直延伸到距離此處西方三十里的密林中,途經幾處先王的墓室。”

“這也就是你身上氣味的由來?”我挑眉道。這個自稱瓦氓的人點點頭,但並未露出絲毫其他的表情。

“好,”我反身坐下,“我就姑且相信你所說密道一事。可是你如何證明自己是霰王城城督,又如何證明自己是使者而不是叛徒呢?龍帝陛下進城時帶有一名武藝高強的同伴,若是他想要送信,爲何不派那位我們熟識的同伴前來,反而要勞駕您呢?”

“兩位陛下這幾日正忙於戰事安排,至於您所提到的那位冰綃將軍另有防城要務脫不開身。陛下遣我來時曾賜予信物,用以證明我的身份。”他說着自衣袖中掏出來一小卷絲綢包裹的東西,遞給了正侍立一旁的安草。

安草接過後將包裹解開,頓時神色大變,然後顫抖着將手裡的東西遞了過來。我疑惑的接過,發現那只是一縷頭髮,棕色的髮束被一小節絲帶繫住,正躺在我掌心中的綢布上。

這……我擡頭望向安草,從她的神色中不難看出這正是我那丈夫夕烙的頭髮。這就是他所說的信物?我不禁覺得好玩,夕烙竟然會想到拿他的頭髮作爲信物。不過既然這確實獨獨屬於他,我也就沒什麼好懷疑的了。

“請上座,使節。”安草爲他搬來了座椅,瓦氓躬身後坐了下來。“現在請說明你的來意,還有陛下想要傳達的命令。”

瓦氓點了點頭,回答道:“夫人領軍駐紮於此,想必對於霰王城之圍已經有所瞭解。”我點點頭,他又繼續道:“兩位陛下的意思是我們必須合兩方之兵儘快突圍……”他制止了我欲打斷的話語,“我知道龍帝陛下還有援兵並未到達,但是我們等不了那麼久了,城內糧食水源告急,幾欲引發民變。將士們也都躍躍欲試。與其飢餓而亡,不如戰鬥而死。而你們的存在將是我們最大的優勢,敵軍對你們的存在毫無察覺,若是我們可以裡應外合,敵人就有可能因爲不清楚形勢而慌亂潰逃……”

“可是這樣做實在是太冒險了,我們只有區區五千人,這五千人可以使得少數敵軍潰逃,但不是數萬訓練有素的塞族武士。這是拿他們的生命在冒險,如果我們可以再等一等……”

“等不了了,夫人,”瓦氓道:“若是我們不盡快採取行動,那麼也許今夜就會有叛徒打開我們的城門,將整座城獻給我們的敵人。或者是發生亂民的暴亂,讓我們的人在城內自相殘殺。這種結果是誰都不願看到的。”

“好吧,如果這也是陛下的意思的話。”我盯住他的眼睛,他也盯住我的:“是的,這也是龍帝陛下本人的意思,不然他不會割下自己的頭髮……”我知道我被說服了,“好吧,我同意你的計劃,那麼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今夜黎明前夕,那時是敵人的守備最爲鬆懈之時,我們要趁人不備,快速奪得這一場勝利。黎明時分王城的南部和東部城門會同時打開,我們會藉着濃霧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而你們的部隊負責騷擾他們的後方,夜深霧濃,他們分辨不清你們到底有多少人馬,只管四處騷擾,打亂其軍心便好。”

“好,我會這麼吩咐下去。那你呢?今夜有何打算。”他站起身,“我必須立刻回去向陛下們覆命,無論如何,成敗在此一舉……”

“也許你可以休息一下,換身衣服,吃點東西再……”“不必了,謝謝夫人的好意,但是我必須立馬返回,城中的將士和平民都在等着我。”

我沒有再挽留,而是看着他的斗篷消失在大帳外,暗灰色的天空下。

今夜將是一個比以往更加黑暗的夜晚,我想到,許多人將要錯過明早的太陽了。瓦氓走後我立即召集將領們,將作戰計劃統統告訴了他們,有人反對,不過大多數人都持積極響應的態度。也許瓦氓說得對,我們都等待的太久了,需要一場戰鬥來穩定逐漸浮躁的人心。

散會後將領們都各自回營地去做戰前的指導,而我則回到自己的帳篷裡,期待今夜可以做個好夢,期待這場戰爭可以很快結束,期待可以早日和夕烙團聚。

黎明前的夜色前所未有的深重。一層一層的濃黑將整個天空,森林,丘陵和軍營團團包裹,閃爍在其中的火把和柴堆更像是點綴在其間的點點繁星,照亮着戰士們前行的路。我被要求留守在營地中,在黑暗中等待前方勝利的消息。或許是失敗呢?這個想法令我不寒而慄,但是無論如何,夕烙他會回來的,不是麼?

我轉身回到帳篷裡,桌臺上的燭火被夜風吹得一陣亂晃,突然間另外一個陰影加了進來,落在了我的影子旁。我扭過頭來,原來是聞人茜,她本是一個女將軍,可是由於身體的緣故無法參與作戰,她一言不發的走過來,在寂靜中握住了我輕輕顫抖的手,墨黑如夜的瞳仁在搖曳的燭火中顯得更加深不見底。

我們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靜靜的坐着,等待着,不知過了多久,遠方好像傳來了戰士們的吼叫聲和打鬥聲,但是隔得太遠,聲音並不明顯,反倒更像是無名風雨的咆哮和低語。我和聞人茜凝神細聽,想要分辨出更加清晰的聲音,可終究是徒勞無功。

夜色漸漸退去,黎明終將到來,慘淡的霧氣在林間緩緩遊走,空氣中多了幾絲濃烈的血腥味。我在焦急中不停的來回踱步,沒有來自於前線的消息,沒有來自於任何地方的消息,出戰的五千士兵是死是活,敵人是否正向我們這邊來,沒有人可以回答我。“也許戰鬥還沒有結束,”聞人茜指出,她的臉色由於缺少睡眠而顯得蒼白,但語氣中仍然有着篤定的意味。希望如此,我暗暗祈禱,也希望最終爲我帶來的消息,來自於我的戰士而非敵人之口。

最終我聽見了營地中的一陣騷動。它來了,我心裡想到,無論它是什麼,都無法避免。我掀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聞人茜和安草則緊隨身後,清晨的空氣清冽而寒冷,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接着便聽到了一陣一陣鳴嘯聲來自天空。巨大的陰影在頭頂咆哮嘶吼,宛若黑色的雲彩,我擡頭向上看去,只見這一段山谷的上空,盤旋飛舞着至少十幾條巨龍。

金色的蟠龍似朝陽放射的金光,藍色和綠色的飛龍相互咬着尾巴盤旋不休,領頭的那一隻全身被金色和火紅的條紋籠罩,它朝空中噴射出赤紅和藍色交替的火焰,然後鳴嘯着衝上高空。

“龍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背後聞人茜喃喃自問道,我也十分的納悶。正自猶疑,營帳外跑過來一名令官,他見到我後單膝跪地,臉色因爲疾奔而變得潮紅,眼神中卻散發出濃濃的笑意。“夫人,”他對我道:“不是來自於前線的消息,而是來自後方。我們得救了夫人,援兵已經趕到,整整八萬九原勇士,並且,他們還帶來了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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