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聆歌&聞人茜

我小的時候雖然從來沒有想過我將來會嫁給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我是從小聽着龍帝帶領羣龍席捲九原的故事長大的。翠子迎桑谷中幾乎人人都知道這個故事,所以後來有人來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就想那我乾脆嫁給龍帝好了。

聽到我回答的人都對我笑笑說:“你能不能嫁給龍帝我們不曉得,但是你是一定會嫁給龍月谷的龍王的。”

“那龍月谷的龍王會是龍帝嗎?”

“這可不一定,龍帝好幾百年纔會出現一個,上一代龍帝現身都已經是五百年前的故事了。”

“那我就不嫁了!”我撅着嘴不滿道。

誰也不知道年幼時那一個何其幼稚的想法爲何會變成捆束我一生的執念。但就是因爲死守着這一份執念,我狼狽的告別了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被壞人騙盡了一切,最後淪落成了一個鄉野的村婦。

我想這就是執念的壞處吧,你一直最想要什麼,命運就偏偏不給你什麼。可是我仍舊不信命,我不相信我聞人茜一輩子會如此的慘淡收場,一如我年幼時接近於固執的堅持。

也許是我的執着打動了上天,也許是看我逆來順受了許多年後命運失去了玩弄我的興趣,在我十八歲受擗禮那日的月圓夜,對着溶溶月色和萬寂一時的長河拈竹茭卜算了一卦,就算出七日後會有五百年一遇的赤星降臨於我面前。

五百年?赤星?思緒在腦子裡快速的拐了幾個彎兒後,我跪倒地上雙手捧起一汪澄澈澈的河水失態的大笑了起來。赤星?五百年?說的可不就是真龍裔嗎?我苦苦等了這麼些年,他終於還是要出現了呀!

見到夕烙的第一眼我便確定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儘管他看起來狼狽不堪,神情蕭索,但是那天神般典雅精緻的五官和那處處透露出無盡溫柔味道的眉眼,除了真龍之子,世上哪裡還能找到第二個類似的人呢?我忍住心中的狂喜,將他安置了下來。

那時候我就在想,我是可以心甘情願的爲他去做任何事的,不計代價,也不計報償,我可以爲了他赴湯蹈火,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其實這種事情你永遠也說不出一個恰如其分的道理來,真正的愛是沒有任何道理的,愛他,就爲他付出一切,而一眼,往往就可以定格永恆。

夕烙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的這件事我並不覺得太吃驚,其實想想便知,他若是知道自己是誰,有何種樣的本事,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將他戕害到那種狼狽的地步。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世事怎麼樣毫無規律的變遷,有一條永遠也不會變: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傷害真正的龍裔,除非是他自己。對於這一點,我一直深信不疑。

可怪異的是,夕烙身上所表現出來的能力與我所知龍裔所擁有的本事並不十分匹配。火焰確實無法傷害他,這一點當他沉睡在屠戶家的地下酒窖時,我曾試驗過很多次,如果火焰能夠燒傷他,那我就會立刻把他給丟出去,但是謝謝上天,沒有。我也深信不疑如果我將他綁起來丟進河裡,他絕不會被淹死,但是他仍是沒有與龍裔這個名號相匹配的那般強大。真正的龍子應該是一個接近天神一般的人物,他散發出的光輝,可以令世界上任何人,任何民族都無條件的匍匐在他腳下。

帶着重重疑問,我將夕烙帶去了九原的聖醫城茗蒿谷。而在那裡,我終於弄明白了夕烙身上隱藏的那個秘密。

我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能力和如此歹毒的心思,可以專心於十八年來,無時無刻不在夕烙身上種下一道道世上最難解的封印。從譚老頭從他身上取出來的那枚銀白色虎碣當中,我看見錯綜複雜的銀金色裂痕在黑暗的空氣中交織成一張繁複猙獰的網。譚老頭嘆氣說在他行醫的幾十載裡,從來未見過如此複雜和惡毒的封印,每一道裂痕都是加諸在被封印之人身上的惡咒,每一道咒符都可以在瞬間殺掉一個平凡的生命。而那些裂痕,層層疊疊,新舊交替,在他的身體裡被反覆的施加,就好像鈍刀割肉,在人的皮膚上劃開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然後等傷口結痂時,再一次割上去,如此反反覆覆,從沒有過歇止的時候。

譚老頭告訴我如果不是月前夕烙經受的那一場煉焰焚身,將他身上從前種下的封印解了大半,那就算是前龍帝復活,也不能將他從封印裡解救出來。而且本來他的身體在那一場火劫後便可以漸漸復原,卻不料又被人從胸口打進一枚萬年的虎碣,虎與龍天生相剋,那枚虎碣種在他的身體裡,就像是一種潛伏許久的慢性劇毒,可以在不經意間,就致他於死命。

而當夕烙身上的封印終於被解除,我試圖勸說他回去尋找加害於他的人時,他卻用那種冰水一般的語調跟我說他不在乎!“都已經不重要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我再追究還有什麼意義呢?”他冰寒的語調似乎還回響在耳畔,那一個字,一個字,像是窗外颳起的陣陣寒風,也像是尖利的匕首,一聲聲一句句刺進我的心口,讓一顆火熱的心一再的痛不欲生。

那麼你在乎的,究竟是什麼呢?那天離開之後我站在冰冷的雪地裡詢問煙籠霧鎖的蒼穹,在那裡,我似乎也找不到我要找的答案。

***

農人之子務農,商人之子行商,巫卜之子占卜。上天賦予給人間每一個人的使命,都不可能輕易被更改,一如水往低窪處流淌,日月星辰輪換交替。夕烙也終於找到了,未來屬於他的那一個方向。而我聞人茜,會始終站在他的身後,毫無保留的,完完全全的服從他,支持他,守護他,直到耗盡生命中最後一滴熱血也絕不會退縮。

經過徹夜的商議,我們制定出了從今往後的戰鬥方向。盤踞西境混墮高原上的塞族四大部族雖然荒蠻羈野,但是其力量卻絕不可被小覷。在那個全民尚武,人人都是絕對的鬥士的地方,光憑几條許多年未曾出世的龍和夕烙一個人的力量絕對拿不下,更別說塞族還有一個異常神秘強大的黑暗力量組織:神閣。傳聞中神閣裡的每一名祭司都是最偉大的戰士和巫術師,而僅僅任職在神閣中的常任祭司,就有整整三百人之多。如果塞族神閣中的祭司們都擁有給夕烙加封印之人哪怕一少半的力量,那恐怕就算整個龍月谷傾巢出動,也只是在飛蛾撲火,自找滅絕。

而要想打贏這一場仗,就必須擁有絕對的力量累積,而要想累積足夠的力量,龍王就必須效仿當年的龍帝,將整個九原諸城全部都握入囊中。

我在長桌上攤開一張九原諸城最詳盡的地圖,燭光下那些古老而神聖的城池都在散發着柔和神秘的光澤,一如當初築城之人腦中的睿智。眼神掃過千里萬里錦繡的世界,掃過河流,山川,丘陵和平原,最後定格在了位於龍月谷東北角那個隱藏在層層疊疊綠影裡的小小地域。我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柔和了起來,翠子迎桑谷,我的家鄉,我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的地方。如今,我就要回來了,帶着我曾經許下的那個心願,帶着天生的龍裔,再次回到它的懷抱之中。

我用手指住翠子迎桑所在的那個陰影,擡頭對夕烙道:“若取四塞,必取九原;若取九原,第一個要拿下的,必須是翠子迎桑。”

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冷淡,但我知道這是隻有他在很用力的思考時,纔會露出的表情。“爲什麼?那裡不是你的家鄉麼?你怎麼會捨得讓它也惹上戰火?”他不解的問道。

我看向窗外那些搖曳在黑暗中的樹影,內心裡一塊兒最柔軟的地方終於有嫩芽破土,然後繞着我心房生長出繁茂的藤蔓,糾纏出那一幅幅遠去在記憶裡的過往。就像是久久不去紓解的心結,終於在此刻纏繞出一張五彩繽紛的網,網住的偏偏又是最細緻柔軟的那些情緒。

“翠子迎桑在三千年前就是頂有名的巫卜之族的聚居地,它的出現遠比九原諸城建立的時間還要早。谷內族人尊尚巫族真神姰雅,家家戶戶拜敬巫神,行巫卜之禮。有人說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翠子迎桑的人所不知道的,這個世界上所有已經發生過的,正在發生的,或是將來要發生的事都會在顯示在我們日復一日所佔卜的卦象上。如果說有人想要要看清這個紛雜的世界,那麼翠子迎桑谷就是一面不可或缺的鏡子,它會讓人變得睿智,變得冷靜,即使身在穹隆之中,也可決勝於千里之外。”

“那麼五百年前的那一個龍帝,也是依靠翠子迎桑的勢力,才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夕烙問道,他的眉毛輕輕地皺起來,眼神卻明亮的厲害。

“當年的龍帝並沒有真正的奪下翠子迎桑谷。但是鮮少有人知道,當年的帝后,本身就是一個翠子迎桑的巫卜女,我相信有了她的相助,龍帝必是如虎添翼。”我看着他道。

夕烙將睏倦的身體倚在身旁的褥墊上,懶洋洋的道:“那我擁有你,不是也已足夠了麼?又何必大費周章的將整個翠子迎桑都牽扯進來呢?”

昏暗的光線下他沒有發覺我的臉頰有瞬間的羞紅,我咳嗽了一聲加以掩飾,耐心的同他解釋道:“有了整個翠子迎桑的支持,我們的勝算會多很多分。我學巫卜之術僅有幾年,並未得到其精髓所在,又如何能與當年的帝后相提並論。況且你需要的也不僅僅只有巫卜師,你還需要切切實實的軍隊,龍月谷如今的這個境況你也看到了,很難在短時間內組建起來一支令人滿意的力量。所以翠子迎桑一行,才更迫在眉睫。”

“好吧,那就聽從你的建議。”他終於妥協,眼睛盯回鋪在桌上的地圖,視線卻久久停留在地圖邊緣的一角。我看過去,那裡是一片沉悶的莽原,沒有一絲標註,但那卻是如今西境四塞之北的位置。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弄不明白那裡究竟還有什麼值得他如此眷戀的東西。若如他所言,當年唯一一個對他細心照料的人也已死去,那麼那個蠻荒的國度,在他心中應該早已變成一片荒涼的焦土纔對啊?收回了視線,我裝作若無其事般的提起:“龍王陛下如今已經收回了龍月谷,那麼你對其中的勢力分佈和可以信賴之人,心中可是有譜了?”

夕烙這時才把視線戀戀不捨的從地圖那裡轉移到我臉上,無奈的笑道:“我哪裡知道他們之中誰是真的信服於我,誰是假意順從,誰是屈從於我的威勢,誰又僅僅只是跟隨大流呢?龍月谷經過這些年的荒廢,早已是外強中乾,表裡不一,不僅可用的幹才寥寥無幾,士兵們的軍心也是搖搖欲墜,根本難堪大用。”

“所以,陛下可有何打算?”

夕烙坐直了身子,將桌上的一盤點心全部都倒在了地圖上龍月谷的位置,語氣戲謔卻不乏堅定地道:“既然無人可信,無人可用,那我便安置一些自己的人進來擔當要職。反正毒瘤總是要拔除的,長痛不如短痛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帶來龍月谷裡的那二十多個流民?”我咬了咬嘴脣道。

“他們早已經不是什麼流民了……”夕烙緩慢的搖頭:“難道你忘了麼?他們現在是我的子民,是我發誓要保護的人。而他們,纔是我現在最信任的人。”

“可是龍月谷裡的人一定會強烈的反對……”

“反對便叫他們反對好了,反正他們也不會只在這一件事情上反對我。”他笑了笑,眼睛裡有屬於強者的霸道光芒:“他們越是要反對我,我就越是要讓他們明白,究竟誰纔是這龍月谷真正的主人。”

從這一刻起,他已經成長爲一個真正的王者了。我在心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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