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賦從宮外回來的時候,南鳶已經安安穩穩地躺在珊瑚殿裡打盹了,好不容易等她醒了,這辛辛苦苦買回來的糖葫蘆她也只是興致乏乏的吃了幾口就放一邊了,讓尉遲賦很確定今日她只是將自己支走。
不過看她沒鬧沒叫,沒傷害還活蹦亂跳,便也沒問她什麼,只以爲她是悶着無聊,拿自己開了個玩笑。
晚上,瀾焱卿很晚纔回來,往日裡悠哉的眉眼裡卻是寫滿的疲憊,南鳶也只是像個懂事的妻子,什麼也沒問,給他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拖着他的手輕輕地說了句,“早點睡吧。”
接下來的日子裡,南鳶很乖,都沒怎麼鬧,就算害喜時難受得再厲害,她也不會讓煙兒去喊他陪她。
只是他每日也回得越來越晚,有好幾次她都等着撐不住了睡着了,第二天醒來看見身邊整齊的牀鋪凹了一些,才確定昨晚他確實有回來過。
不過,雖然他們晚上經常見不着面,但白天一有空瀾焱卿還是會來找她,有時也會陪她一起用膳,關心着她的身子和他們的孩子,有時也會被她時不時的逗笑,只是兩人都默契的絕口不提宮外發生的事,彷彿只要不說,他們的小世界就還會是安全完整的。
這樣默契的日子安安穩穩地過了四個月,御花園裡翠綠的樹葉也綠得更深了些,遮住了躲在密密麻麻的葉子堆裡熱得受不了的知了,每日白天被毒辣的太陽曬得悽慘叫着。
自從有了身孕,南鳶的身上就長胖了好多,如果是冬季還好,這一身的丰韻可以保暖,但現在是酷夏,只會讓南鳶看起來更像一隻被放在蒸籠上的肉包。
往年這個時候整個皇宮都會遷都玉華,可今年礙着南鳶行動不便,所以整個皇宮的人也都跟着遭殃,無一不感嘆,原來夏天竟然可以這麼熱!
還好煙兒有辦法,在屋子裡放了幾大桶冰水,隔着扇子就能扇出涼風,又比直接用冰來得節省,還每日不斷的給南鳶喂着加了冰的綠豆湯和酸梅湯,方法雖然古老了些,可真比太醫開的那些藥方子有效多了。
就當南鳶喝下了今日的第八碗綠豆湯時,突然想起了什麼,來了興致,問煙兒,“這綠豆湯還有嗎?”
煙兒邊給她扇着扇子邊答,“當然有,多着呢,要不奴婢再給主子再盛一碗來?”
“不,把整個都端過來,跟我去個地方。”突然就來了興致,南鳶挺着圓圓大肚,抵着後腰把自己撐了起來,太醫說這個時候多多走動有益胎兒健康,那她就邊散步邊去看看他吧。
這幾日他忙,可是她很想他。
算着時辰,這時候我們忙碌的一國之君應該還在夏桑宮和音雲他們幾個議事,南鳶看了看身後宮女端着的冰鎮綠豆湯,算了算人數,裡面應該最多六個人,這一罐子,足夠了。
由着煙兒攙扶着,南鳶的步子有點緩,可爲了綠豆湯裡的冰塊沒那麼快溶化掉,她還是儘量加快了腳步。
等她走到夏桑宮時,宮門緊閉着,門外有士兵把手,她向其中一個問
了問,確定了他還在裡面,只不過士兵們的表情卻是有些爲難,似是不確定這個時候應該不應該放南鳶進去。
南鳶嘟了嘟嘴,心想,怕什麼,就算他們在裡面在談重要的國事,她闖了進去,難道他還會怪她不成?
不得不說這些年瀾焱卿把她的公主脾氣慣得更衝了。
正要準備敲門,雖然她很想直接闖進去,可想想,她現在畢竟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公主,而是屋裡那個男人的王后。
猶豫間,卻聽到屋裡“啪”地一聲響亮的聲音,聽這頻率,應該是某隻杯子摔碎了的聲音,正好牽制住了南鳶正準備敲門的右手。
緊接着是一陣沉默,屋裡凝重的空氣都滲到了屋外,緊張得南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靜觀其變。
雖然是過了好長一會,但屋子裡總算有了動靜,首先開口的是一個低低的,冰冷的聲音,這個聲音,南鳶再熟悉不過了。
“這就是你交待給孤的結果?”他似乎是在質問着某人,又是“啪”地一聲,這次是奏摺打在某人身上的聲音。
有人回道,“幾個月前我們確實已經抓了一批散佈謠言的人,可是不知怎麼的這幾個月又突然多出好幾千人,其中大多是普通的百姓,不能抓!”
瀾焱卿回頭看着音雲,此時他頑固的眼神,讓他看着很想殺了他,“爲何不能抓?污衊孤的王后,就是死罪!”
面對瀾焱卿一股股壓下來的怒氣,音雲的背後已經冒起冷汗了,可他依然堅持了自己的想法,硬着頭皮繼續勸他,“民亂,君不得以暴治亂,理應加以疏導,他們也只是受人利用纔會打起‘清君側’的旗號與朝廷作對。”況且他們說的就是事實,這最後一句,音雲沒敢說。
只是想了想覺得這番言辭着實沒有什麼說服力,問題也絲毫沒有解決,又加上了這幾日想破了腦袋纔想出的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冒着掉腦袋的風險,把它提了出來。
“臣以爲,當務之急是要安撫民心,他們無非是想有個情緒的發泄,我們就給他們一個痛快,給他們一個假王后,斬首示衆,真王后暫時送出宮,等我們找到罪魁禍首之後,再接真王后回宮也不遲。”
這已經是音雲能想到的最兩全其美的辦法了,雖然最簡單的方法不外乎直接找出瀾彥安把他解決掉,但是現在光是鎮壓各地的百姓,官府那邊都已經自顧不暇,甚至已經有好幾個官府被激動的百姓們砸了,而那瀾彥安簡直就跟老鼠一樣到處藏,雖說要找到他不難,但就是得要花一點時間。
這些道理瀾焱卿又何常不清楚?應該說他比誰都清楚,可是他等不及,他不容許南鳶再離開他半步!
“不可能。”乾脆的否定。
其實音雲早就覺得不可能,但他還是打算說出來試試,不想這麼快就被否定了。
屋子裡他們兩人還在說着什麼,南鳶已經沒有心思聽了,轉身帶着煙兒離開,還不忘給守衛的侍衛叮囑一句,“別說本宮來過。”
瀾焱卿在宮外給拓跋晟昱安排了一處府邸,表面上說是便於他考察民情,實際上就是五個字:離南鳶遠點!
待在南夏快半年了,南鳶還一次都沒去過這雁回府,還是昨日拓跋晟昱派人給她捎了封信,請他到府裡一聚。
南鳶也正好憋得慌,在徵得了瀾焱卿的同意之後,第二日被迫帶着幾名精兵侍衛,在尉遲賦和煙兒的陪同下,來到了雁回府。
一進門,就有一個黑影朝她衝了過來,“鳶兒!我想死你了!”
可還沒等他挨着南鳶,旁邊就飛起一腳,凌空將他給踹了出去,雅麗亞揚着手中的小皮鞭,“別讓姐姐的孩子沾到你的傻氣了!”
“呵呵——”南鳶輕聲一笑,“你們還是這麼恩愛呀!”
難得地異口同聲:“哪有!”
進了屋,雅麗亞把拓跋晟昱涼在了一邊,自顧拉着南鳶閒話家常了起來,他好些幾次想插幾句進來,都被雅麗亞玉手一推,推到一邊去了。
惹得拓跋晟昱一個勁地在那狂咳嗽,想提醒她還有要事要辦。
可是等到拓跋晟昱真的要咳出血的時候,雅麗亞才注意到他,“要死啦!你要咳到一邊去咳!別吵着我和姐姐說話!”
好不容易捉到了她的一個眼神,拓跋晟昱就是狠狠一瞪,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飛快地轉動着,和她交流着訊息。
雅麗亞這纔想起今日叫來南鳶的目的,趕緊收了剛纔柴米油鹽的閒話,拉着南鳶捭,一正本經道,“姐姐,我們要話要對你說。”她停了一下,擡眼小心地看了站在南鳶身後的尉遲賦和煙兒一眼。
南鳶知道她的意思,搖搖頭,“沒關係,他們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既然南鳶都這樣說了,雅麗亞也只好點點頭,正色道,“好吧,那姐姐,你聽好了,有個人,想見你,她現在就在屋裡,你要見嗎?”
“哦?是誰?”如此神神秘秘,也好像不是在開玩笑,只是南鳶實在也想不起到底是誰會要這樣偷偷摸摸地與她相見。
突然一個身影在她腦海閃過,心臟激動地狂跳了起來,如果她猜得沒錯,那人就是……
“嗯!帶我去見她!”南鳶激動地捉住她的手,沒錯的,一定沒錯的!
最後拓跋晟昱、尉遲賦、煙兒在外面守着,由雅麗亞帶她進了裡屋。
站在門外,雅麗亞輕輕叩響了木門,“我把她帶來了。”
“謝謝。”溫柔的聲音如春雨細絲,滴噠滴噠潤入南鳶的心間。
眼角不禁噙着淚,顫抖的雙手伸了過去,不確定地又收了回來,最後彷彿是下了決心似的緩緩推開。
屋子裡只站着一個人,背對着她,兩鬢花白的頭髮,雖然蒼老了許多,可挺拔的身姿依然看得出久居高位的涵養,她慢慢轉過身,就好像月亮被遮開了神秘的面紗。
僅僅只看到個側臉,南鳶就已認出了她,終於失控地衝了過去,一把抱住她,壓低了嗚咽,“母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