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也微笑道:“張門主,真是久違了。我路過寶地,並未招惹你們,你爲何一再指使手下刁難我,我以前是贏過你幾百兩銀子,也不至於如此啊。”
張四維笑道:“誤會。賭桌上的事兒我早忘了,你馬三公子我可是從未忘過。來,愚兄爲你接風,晚上咱們再大賭一場。”
他的五根手指蛇一般悄然襲向馬如龍的脈門,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張四維壓箱底的絕活並不是四象劍法,而是三十六式小擒拿,他曾自稱,只消被他的手指搭上,金羅漢也甭想脫身。
馬如龍佯作不知,任他搭上脈門,張四維正喜得手,用力扣下,不意馬如龍的手腕滑如浸油泥鰍,從他指下滑出,旋即周身一麻,他的脈門反而被扣住了。
“馬三公子……”張四維驚得目瞪口呆,馬如龍笑道:“張門主太客氣了,兄弟還有急事要辦,接風酒宴就免了,你送兄弟一程吧。”
張四維小命被捏在人家手裡,只好從命,兩人並肩向前走去。
兩邊的人看到門主和敵人把手同行,好不親熱,都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人人心中思忖:賭桌上的交情再厚,也抵不過親生兒子被殺的仇恨哪?但門主既無號令,也只能肅立觀望。
三娘子稱之爲惡魔的兩人看出了門道,兩人互視一眼,一齊走過來,馬如龍眼角瞥處,看到張四維眼中現出哀懇之色,那是在求這兩人讓開道路,那兩人卻視若無睹,走到中途,嗆啷一聲,拔出劍來。
馬如龍也順手拔出張四維腰間長劍,腳步不停,迎向那兩人,張四維唬得亡魂皆冒,情知那兩位仁兄是要犧牲他了,兩腿一軟,身體像爛泥般癱了下去,馬如龍只好停下腳步。
四象門的人總算看明白了,門主不是和敵人把手敘舊,而是受制於人了,立時鼓譟起來,也向這邊蜂擁趕來,人人拔劍出鞘,氣勢倒也頗爲可觀。
“且慢!”馬如龍大喝一聲,左手一提,把張四維放在馬鞍上,長劍橫在他咽喉,“張門主叫你的人退開。”
張四維接觸到前面走來那兩人凌厲的眼神,已知自己逃不過這一劫了。
莫說這兩人不會聽自己的,就算他們肯聽,自己放走了上面要抓的人,自己的命運會比死還要慘,再想到兒子已死,頓感生無可戀,他張口淒厲地喊了一聲:
“大家併肩子上啊!”
馬如龍怔住了,沒想到此人倒是不要命的角色,他並無殺他之意,一時間反而不知所措,他身後的三娘子早想一刀了結仇敵的狗命,只是怕給馬如龍帶來危險,才強忍住沒有動手。
而今聽他一喊,立時怒火填膺,拔出短刀刺入張四維的命門要害。
張四維一聲慘叫,頭垂了下來,正架在馬如龍長劍上,兩邊的人看上去,卻以爲馬如龍割斷了他的咽喉,都大喊一聲:
“師傅。”
捨生忘死地衝過來。
馬如龍知道局勢已然失控,再不猶豫。
他抓起張四維的屍身向面前兩人擲去,然後抓住三娘子的手臂,喝道:
“上馬!”
三娘子如騰雲駕霧般被他扔到馬鞍上,他隨後一躍上馬,兩腿輕夾馬腹,馬已如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前面兩人已進入長劍攻擊距離,正欲發招搶攻,孰料一具血淋淋的屍身橫掃過來,急忙後躍避開,一人出掌一撥,把屍身拋到了左側,此時馬的四蹄已踏將過來。
出掌撥屍體那人出招不
及,只得貼地橫向疾滾,避了過去,另一人長劍徑向馬頸刺去,意欲給這匹馬來個大開膛,馬如龍的身子探下來,手中劍一挑,刺向馬頸的劍已被撩開。
不知這馬是否已通人性,對他的敵對行爲惱火之至,前蹄一揚,正踢在他眼窩裡,頭骨均喀喇作響,旋即後蹄又踏在他另一個眼窩上。
此人慘呼連連,並非因爲創痛,而是恐懼,那馬的一踏終止了他的慘叫,他已變成了臉上多了兩個塌陷的黑窟窿的屍體。
這匹馬雖做出了令一名武林高手斃命的踢踏動作,奔馳之勢並不稍減,在兩邊人被慘叫驚駭得駐足齊觀時,已衝了過去。
三娘子在馬上攥着拳頭揮舞着,臉漲紅得如同樹上熟透的蘋果,她拍着馬頸高喊:
“踢得好,踢得太好了!”
那馬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爲是嫌自己跑得太慢。
驀然加速,三娘子從未騎過馬,一直是馬如龍抓住她左肩,才能穩坐鞍上,馬如龍見馬奔跑之勢平穩,便放開手,回頭去看已被甩在後面的那些人,孰料三娘子以錯誤的方式刺激了馬,她又在馬上手舞足蹈着,一個不防倒栽下去。
幸好馬如龍眼疾手快,伸手撈住她,把她身體扳了回來,三娘子前栽後仰之勢過於劇烈無法坐穩,身子仰靠進馬如龍懷裡,馬如龍輕勒馬繮,馬奔跑之勢又變得平穩了。
三娘子有些頭暈,卻依然興奮得無可自制,仰臉望着馬如龍道:
“對不住,我太高興了,就是那兩個惡魔,昨晚殺死了我師傅和師兄們,若不是師傅和師兄們拼死保護我,我也得死在他們劍下。”
說着有已是淚花瑩瑩了,臉上卻是一團喜氣,相形之下益發悽楚動人。
馬如龍心中驀然一動,如被什麼東西擊中了,卻只是點點頭,三娘子有些羞澀地道:
“我沒騎過馬,有些坐不穩,我就這樣靠着你行不?”
馬如龍笑着搖搖頭,三娘子卻從他眼中讀出了正確答案,嬌羞道:
“你這人壞死了,就想看我掉下去的笑話。”
她覺得靠着還不夠牢靠,索性一轉身,上身完全扭過來伏在馬如龍懷裡,兩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馬如龍不禁歎服她腰肢之柔軟,渾若無骨一般,這已是第二次兩人如此緊密地摟抱在一起了,第一次的場面猶爲香豔,馬如龍心中卻無絲毫綺思遐想。
初見時,她是十足的難女形象,渾身的泥土就好像是從土堆裡鑽出來似的。
衣服上隨風飄蕩的兩個破洞裡卻是肌肉翻卷,深可見骨,血流不止的傷口,這情景便是禁慾三年的色情狂看到,也不會產生情慾之念。
在他心中卻引起了十足的憐憫痛惜,即便洗淨塵土,換了身衣服後,她也不過是稍有姿色的村姑,與天星的傾國傾城,許靖雯的尊貴冷豔都無法相比,更不消說在他心中一直佔據天人地位的新月了。
然而肢體的緊密接觸最易激發出人類潛在的情感,在馬如龍而言,只是悲憫情感的增強,他摟着已完全伏進他懷裡的三娘子,不由得想到用翅膀翼護着雛雞的母雞,想到這裡,不禁笑了。
“你還在笑我?”三娘子擡起頭,嬌嗔道。
不知從何時起,她的情感已變得混沌不清,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情感激流在她身體裡四處衝撞他的心房常常在這種撞擊下顫慄着。
她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卻也無法抵禦。
若是一天前,她想象自己這
樣偎依在一個男人的懷裡,羞也會羞死,然而她的身體卻常常有種渴望,渴望緊密地靠在馬如龍身上。
這似乎是違揹她內心的,也是她羞於承認的,最令她不解的是,身體怎會不通過內心而自己產生渴望,而且是如此強烈。
她靠住、摟住馬如龍都是身體服從這種渴望的反應,而內心則滯後半步,儘管這些行爲都有說得通的理由,但她自己知道,這些理由只是表面的,實際起作用的卻是那種渴望,如同沙漠上乾渴的人渴望一眼清泉一樣。
羞澀、興奮、幸福、眩暈這幾種感覺交融一起,這就是她此時的感覺。
馬如龍笑着把他想到的母雞翼護雞雛的情景說了一遍,三娘子羞澀道:
“好啊,你也生出一對翅膀,我就躲在裡面。”
她的臉貼在馬如龍胸膛上,聽着他的心跳,彷彿在感受生命的節奏,她同時感受着後背上馬如龍有力的摟抱,感到自己的身體都不復存在了,好像化成一片輕盈的羽毛,漂浮在空中。
駿馬奔跑之勢雖然平穩,畢竟是天星親手爲馬如龍挑選的千里馬,一個時辰也跑出百里開外,馬如龍回頭望望,早已沒有追兵的影子,看來是徹底擺脫了。
他一直惦記着她的傷勢,唯恐劇烈動作下創口又裂開了,此時正經過一片叢林,便勒住馬繮,笑道:
“你累了吧,咱們歇一下。”
三娘子卻驀地怔住,近乎恐慌地道:
“不,我不累,別停下,就這樣走下去。”
她險些泄漏了心底的秘密,她只願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
阻止她泄漏心聲的不是理智,而是本能的羞澀,那些話她只能在心裡想,怎樣也不會說出口。
馬如龍道:“別怕,那些人追不上來,對沒騎過馬的人來說,騎馬是又苦又累的事,你別硬撐着,再說我還得檢查一下你的傷口。”
他先跳下馬,然後讓她扶着自己的肩下來,三娘子本來一躍即可下馬,此時卻樂於如此。
馬如龍領着她走進林子裡,任馬兒在附近吃草。
兩人在厚厚的落葉上坐下,馬如龍先撩開她衣襟,查看她左肋的傷口,或許是那塊貼在上面的人皮的關係,創口並無掙裂現象,他心中一喜,卻猶豫着要不要查看她左腿的傷口,假如要查看,就得讓她脫掉外面的褲子。
雖說“病不諱醫”,他卻無法對一個少女說出“脫下褲子”的話,三娘子看出他的心思,若無其事地脫下外面的褲子,她自己都感到詫異,怎會一點兒都不感到害羞。
馬如龍又看看腿上的傷口,點點頭笑道:
“還不錯,到了晚上傷口就能癒合了。”
三娘子現在已完全相信他的話了,讚道:
“你真是神醫。”
馬如龍道:“走江湖的人誰都會兩手治療跌打扭傷乃至紅外傷的簡單招法,日日在刀尖劍刃上闖蕩,沒人敢保證自己不會受傷。”
三娘子道:“那你受過傷嗎?”
馬如龍道:“至今還沒有,也許是我總隨身帶着最好的創傷藥吧。”
三娘子笑了,她的目光四處巡視着,小聲問道:“這裡不會有人吧?”
馬如龍也巡視一週:“除我們兩個,再無別個,半里遠處有個小松鼠,藏在洞裡呢。”
三娘子半信不信道:“這也能聽出來嗎?”
馬如龍道:“只要你用心聽,當然能聽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