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個人吧
倘若說安防中心是兵荒馬亂，那麼圍觀的學生們就是集體打了雞血，陷入狂熱，一面倒支持鐵耕王。
他們沒見過如此操作。
騷，太騷！
在古典光甲的時代，鍵式主控臺大行其道，那也是異形光甲大放光芒的時代。師士們只需要背下專門的命令組合按鍵，便能夠控制光甲進行相應的操作，異形光甲和人形光甲沒有本質的區別，並不影響其操作。在那個時代，蜘蛛、狼、鳥類都是光甲常見的形態，手速是實力的象徵。
腦控儀的出現改變一切，宣告古典時代的結束。它能識別人類的腦波，並與光甲相連，人類可以直接通意識來控制光甲。腦控能夠實現更快、更精準的操作，徹底解放了人類的雙手。
光甲也從一種強大的機械，而逐漸成爲人類軀體的延伸，成爲人類的“第二軀體”。
人的“軀體”，只會是人形。
人類無法把自己想象成一條魚或者一隻鳥，無法模擬自己有六條腿，找不到有九條尾巴是什麼感覺。
異形光甲迅速退出歷史舞臺，人形光甲成爲唯一的選擇。曾經的戰鬥蜘蛛在地底洞穴悄無聲息前進、光甲狼在叢林間穿梭奔跑的畫面，隨着古典光甲的消亡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安防中心亂哄哄一片。
所有人中，最緊張的是費米，倘若說其他人還只是有可能被開除，專門負責的他可以說百分之百開除。打着領帶的襯衫領口被他粗暴扯開，汗水順着脖子蜿蜒流淌而下，他卻渾然不覺。他的臉漲得通紅，呼吸急促，就像快要輸掉一切的賭徒。
他需要抓緊時間。
“參照目標浣熊，匹配失敗。”
無法鎖定！就像一道閃電劈中費米，他突然明白自己的不安源於什麼。之前的攻擊落空，他們都以爲是主控光腦無法計算出鐵耕王行動模式導致而成。直到同事呼叫幫助，他陡然反應過來，對方除了運動方式很怪異，技術也非常出色。
是陰謀嗎？別的學校派來踢場子？
龍城跑得很彆扭，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動作不協調。仔細回憶曾經觀察過的那些野獸奔跑的細節，他在不斷調整自己的動作。可惜鐵耕王配備的腦控儀是民-1級別，也就是民用的最基礎款，精度感人，也無法獲得信息反饋，效果如何龍城也無法得知。
駕駛光甲像野獸一樣奔跑，他也是第一次。
龍城在決定來學校的夜晚，他就開始絞盡腦汁怎麼挖掘鐵耕王的潛力。進入訓練營，哦不，是進入學校之後，他可以從其他學員手上搶奪光甲，但是在最初的戰鬥中，他只能依賴鐵耕王。
“參照目標馬，匹配失敗！”
“打樁深度未達標準，請重新確定打樁位置！”
主控光腦甜美的聲音響起：“打開動物百科數據庫，勾選特徵，四肢行走，運動參數採集中，開始匹配運算！”
任何一位合格的師士，都會給出許多方案，比如電磁干擾、霧化技術、超態隱身、小型誘餌無人機等等。費米知道得就更多，他見多識廣。如今這些方案都整合成爲各種模塊組件，只需要購買安裝，就能實現相應的功能。
費米摸着下巴，他的思路變得清晰，再看鐵耕王的感覺立馬截然不同。
四肢着地，則是這個戰術基礎上的靈機一動。
學校裡火力點都是經過高手精心佈置，沒有死角。但是因爲警戒等級只開啓三級，許多火力點沒有激活，因此出現一些火力死角和真空地帶。
所以他活下來。
鐵耕王非常擅長利用這些死角和真空地帶，而幾乎從來沒有進入危險的集火區域。
“參照目標獵豹，匹配失敗！”
龍城之所以選擇四肢奔跑，並非覺得四條腿快過兩條腿，他不是野獸，四肢奔跑他不擅長。
打樁器的輸出功率不錯，作爲鈍器攻擊挺不錯，比大錘什麼的要好用得多，附帶的高頻震動難以防禦。更換前端，譬如鐵釺，立即就變成殺傷性十足的武器。
安防中心聲浪變大，越來越嘈雜，叫罵聲此起彼伏，他們的壓力很大。
他考慮的是節奏。
安娜的話好像昨天才說的一樣。
“無法鎖定！無法鎖定！我再說一遍，無法鎖定！”
觀察動物是訓練營的必修科目，龍城經常觀察的是貓科動物、狼和蛇，它們的動作協調，擅長隱藏自己，發起攻擊時有若雷霆，爆發力驚人。
“奔跑吧鐵耕王！”
兩個打樁器輸出的能量更強勁，可如果只用它們，鐵耕王奔跑的節奏很容易被捕獲。可如果加上雙足，多了兩個發力點，他可以有更多變化的可能，可以完成更多的變向。
龍城有些愧疚，他有段時間沒有夢到安娜了，希望安娜不要怪他。
“參照目標虎，匹配失敗！”
你不要做殺手，想辦法逃出去。
他想起曾經的一次訓練課，一座比這更高的山峰，密集的自動火力碉堡噴射着數不清火舌，染紅了天際和山峰。
他只有6分鐘，已經過去1分鐘。
鐵耕王的關節缺少減震裝置，沒有包裹全身的液壓緩衝系統，龍城只能用老式的安全帶把自己綁得像糉子，確保不從駕駛座椅掉下來。光甲傳來的力量反饋感非常硬、直接，每次落地就像捱了一拳。
正視對方的水平之後，暴躁的費米立即平靜下來。
不斷亮起的紅色提示警告框把他的視野染得紅彤彤，就像是透着血幕看着遠方，山峰的校長室若隱若現。
“沖沖衝！鐵耕王衝鴨！”
近戰型光甲如何擺脫攻擊鎖定？
教官說過，永遠不要抱怨手中的武器，哪怕它是根筷子，都比抱怨有用得多。龍城覺得教官說得很對，鐵耕王不是最好的戰鬥光甲，但是它依然是一架光甲。
鐵耕王駕駛艙內的龍城，視野內一片紅色的系統提醒，滴滴滴警報聲不絕於耳。
比赤手空拳強得多。
“我擦！神經病一樣的操作！”
“參照目標鱷魚，匹配失敗。”
龍城沒有在意這些，就算是真實挨拳，他也不在意，他很抗揍。
【R6】能量爐終於達到全功率運轉，龍城捕捉到低頻的嗡嗡聲，好似黑夜裡沉睡的怪物剛剛甦醒發出的陣陣嘶吼，澎湃的動力沿着關節傳導到光甲的每個部位。
當新生們看到鐵耕王像頭犀牛一般瘋狂突進時，氣氛一下子被點燃。
每年新生入學，學校都會安排專門一個“小節目”。當他們接到校長室的命令，就知道這是今年的“小節目”。
眼前的掠過光彈在空氣中劃出筆直光痕，耳畔爆炸的轟鳴不絕於耳，忽然之間，龍城彷彿突然被拉進那段染紅的記憶泥沼。
費米覺得難以置信，就算是身爲老兵的他，都做不到這般地步。
如今是腦控的時代，是人形光甲的時代。
那它是如何閃避鎖定？難道它裝備了這方面的模塊組件？
“F**K！”
“參照目標熊貓，匹配失敗！”
費米忽然覺得有些好奇，他調出龍城附近的所有監控鏡頭，不斷切換監控鏡頭。
然而鐵耕王是一架農用光甲，上面什麼都沒有。
比如鐵耕王非常擅長髮現火力死角。
利用打樁器充當發力點，是龍城爲了彌補鐵耕王機動性不足構思的戰術。不過他最初的想法，只是在擊中對方光甲時，借力擺脫。
龍城不喜歡教官，討厭訓練營，厭惡殺人，可奇怪的是，教官說過的話他總是記得很清楚。
比起相信一個未成年的學生擁有如此強悍的戰術意識，費米更相信對方處心積慮，早就摸清楚學校火力點的分佈。
“臥槽！神一樣的操作！”
“打樁深度未達標準，請重新確定打樁位置！”
……
那場訓練課死了十六名學員。
監控畫面中，鐵耕王沒有釋放任何光影，只是在不斷左衝右突，狂暴而鬼魅，附近的雷達也沒有檢測出任何異常電磁信號。冷靜下來的費米觀察力恢復正常水平，他很快就發現一些不同尋常的細節。
恐慌在安防中心蔓延，沒有人想被開除。在岄星這樣落後的農業星球，很難找到比安防中心薪水更高的工作。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一名同事突然大聲呼喊。
鐵耕王開始加速。
安防中心的薪水高，校長很大方但要求也極其嚴苛。如果今天的“小節目”失敗，等待他們的是什麼？罰薪是絕對逃不掉，開除？可能性很大。安防中心總共有兩次被炸的經歷，每一次都會出現劇烈的人事動盪。
戰術意識很難在課堂上或者訓練場能學到，而往往需要經過大量的戰鬥才能不斷積澱而成。它無法量化，卻在戰鬥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
按理說，時間纔過去1分45秒，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可是費米心中愈發不安。對於一位在前線參加過多次戰鬥的老兵來說，他非常信任自己的直覺，糟糕意味着危險。
教官說過，節奏是戰鬥的核心。
一名工作人員承受不住壓力，雙手抱頭，不由自主發出哀嚎：“求求你，做個人吧！”
“真他媽見鬼！我需要幫助！我鎖定不了他！”
……
鐵耕王看似是如野獸般四肢狂奔，實際上卻是利用打樁器和雙足充當發力點，來改變身形。越是仔細看，費米越是興奮。
鐵耕王的姿勢很彆扭，非常不協調，但是變向的頻率極高，有時甚至會在一秒之內完成數次變向，最重要的是，變向毫無規律可言。
費米腦海中猛地蹦出一個古老的詞彙
——無序波形跳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