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李顯跪在李治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李治一臉無奈地看着他,兒子這副沒出息的樣子,看起來好欠揍。
哭也就罷了,你能哭得好看點嗎?嘴巴一張便扯着嗓子嚎啕,眼淚鼻涕流下來,恰好全進了嘴裡,畫面如此噁心,甭管李顯提啥要求,李治都不想答應。
當初聽聞李欽載在學堂裡對弟子們動輒抽鞭子,其中便包括他的兩位皇子,當時李治還覺得有些心疼,覺得李欽載教育弟子未免過於暴力了。
此刻看着李顯跪在面前嚎啕大哭的樣子,李治頓覺無比嫌棄,深深覺得李欽載還是太仁慈了,揍狠一點說不定就把他愛哭的毛病改過來了呢。
“父皇,李先生是被冤枉的,他是好人,怎能被關進大牢,父皇快放他出來,不然兒臣也不想活了,哇——”李顯捶地大哭。
李治冷冷地看着他,雖然不太合適,但這孽子此刻捶地大哭的醜態,真的像一隻吃撐了板栗而導致便秘的野猢猻……
無奈地閉上眼,李治嘆息道:“你好好說話,不然莫說把李先生放出來,朕都想把你也扔進大理寺監牢裡……”
李顯一愣,沉默半晌,突然跳了起來,然後整個人碰瓷似的往地上一躺,接着滿地撒潑打滾,尖聲哭鬧。
“李先生落難,兒臣也不想活了,父皇你打死兒臣吧,以後你就少了個聰慧俊逸又孝順的兒子,父皇你不難受嗎?”李顯大哭道。
李治盯着孽子的眼睛,認真地道:“朕不但不難受,還想親自送你一程,不要再胡鬧了,朕已經快忍不住要抽你了。”
李顯見親爹的表情已經滿是不耐,立馬判斷出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快忍不住了。
於是李顯飛快爬起來,畢恭畢敬跪坐在李治面前,儀態標準地行禮:“父皇恕罪,兒臣不敢了。”
李治深呼吸。
爲何這孽子跟李欽載求學後,性格越來越賤了?
同樣是皇子,李素節在李治面前如履薄冰,生怕說錯一句話,而李顯卻敢在李治面前撒潑打滾毫無顧忌。
被偏愛的永遠有恃無恐,李顯的出身是李素節永遠無法比的。
李顯的母親是武后,正經的嫡子,將來長大後只要冒出野心,他便有資格問鼎東宮之位。
親爹是皇帝,親孃是皇后,這樣的出身,滿天下他敢橫着走,這世上除了李欽載的鞭子,李顯根本不怕任何人和事。
李治搖頭嘆道:“朝堂的事你不懂莫摻和,你只需要知道,李先生入獄不是壞事,若他不進監牢,今日的麻煩更大。”
父子正說着話,突然有宦官在殿外高喚皇后駕到。
李治目光微沉望向殿外。
很快,武后在一羣宮女的簇擁下走進大殿,身上環佩叮噹,儀容雍貴。
走到李治面前,武后行禮如儀見禮後,一旁的李顯也急忙朝武后行禮。
武后看着自己的親兒子,不由笑了:“聽說顯兒回長安了,我特來看看,不錯,跟李先生求學,學沒學到本事且不說,個頭兒倒是長高了不少。”
說着武后朝李治笑道:“陛下,顯兒有乃父之風呢。”
李治強自笑了笑。
杖斃武后身邊的內侍後,武后立馬服了軟,當日便向李治賠罪道歉,但李治深恨她謀害兩位公主的行徑,縱然向他賠了罪,李治這幾日仍對她比較冷淡。
可此時李縣在跟前,僵冷的夫妻關係實在不宜讓兒子看到,於是李治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不錯,確有朕年輕時的樣子。”
李顯看了看李治,又看了看武后,突然站起身,整個人往地上一躺,再次撒潑打滾,哭鬧嚎啕。
“母后,兒臣要母后放出李先生,先生他是被冤枉的,朝中定有小人害他,先生不過是闖了個宗正寺而已,算個什麼事,兒臣明日便召集人馬,一把火將宗正寺燒了!”
武后被兒子猝不及防的撒潑驚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立馬下意識望向李治。
最近夫妻間的敏感話題比較多,厭勝案,宗正寺,大理寺,公主,等等,武后深知理虧,一直不敢在李治面前提起這些,誰知這不爭氣的孽子不管不顧把窗戶紙捅破了。
李治表情平靜,對李顯故態復萌的撒潑視而不見。
武后悄悄鬆了口氣,然後冷下臉來,道:“起來!如此醜態成何體統!”
李顯迅速看了一眼李治,見他眼睛半闔,似乎在打瞌睡,李顯膽氣一壯,繼續打滾嚎啕。
“兒臣不管,今日就將李先生放出來,學堂裡沒人授業,我等弟子都成野孩子了,母后若不答應,兒臣這就帶上禁衛,把大理寺監牢劫了!”
武后大怒:“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敢如此無法無天?”
李顯卻毫不害怕,仍舊打滾哭鬧不已。
武后飛快瞥了李治一眼,試探着道:“陛下,這孩子真是……是臣妾疏於管教了。”
李治淡淡地道:“顯兒這次回長安,約莫就是爲了李景初而來,看樣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嗯?”
李顯立馬接道:“沒錯,兒臣誓要救出李先生!”
李治笑了:“雖說醜態難看,但對事師以孝的心思卻難得。”
武后一怔,仔細咂摸李治這句話,似乎話裡有話……
沉默半晌,武后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既然顯兒有所求,且李景初所犯之事並不嚴重,不如……”
李治嗯了一聲,道:“按理說,李景初有功無過,衝擊宗正寺也是爲了救朕的兩位女兒,事可從權,何必苛責。”
武后又不敢說話了。
李欽載是爲了救公主,但公主爲何會被關進宗正寺,爲何會莫名其妙被賜死,罪魁禍首可不就是她麼。
見武后不說話,李治知她的心思,不由暗暗一嘆,道:“明日朝會上,讓朝臣們都議一議吧,是否放歸李景初,讓李義府先提出來,此事由他而起,也該由他而終。”
說着李治的眼睛緊緊盯着武后。
武后急忙道:“是,臣妾這就派人赴李義府府上,轉告陛下的意思。”
李治點頭,緩緩道:“厭勝案,到此爲止,以後不必再提,朕非漢武帝,亦非殘暴之君,沒興趣爲了這點事殺個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