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的價值觀很樸素,類似於唯物主義觀。
一切讓事實來決定,掌握了事實才能從容應對各種麻煩。
李欽載深感認同。
官場上不完全充斥着陰謀家,很多事情解決的前提還是以事實說話。
朝會上每天那麼多議題,河堤,農桑,兵員,財賦等等,不可能每個議題都有陰謀家在背後操弄。
李欽載赴任幷州刺史也是一樣,他的主要任務是解決當地旱情,安撫民心,韓國夫人的事不過是順帶,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不枉不縱,對得起良心。
理清楚的思緒後,李欽載豁然開朗,腦海中立馬勾勒出了赴任幷州後的計劃。
旱情是首先要解決的,儘量保住農戶們的收成纔是此行最大的目標。
很慶幸家裡有這麼一位老人,他有着充足的閱歷,有着不同尋常的高遠目光,在李欽載迷茫的時候,幫他撥開了迷霧,讓他看到了隱藏在迷霧裡旳真實。
“爺爺,您閒着也是閒着,要不隨孫兒一同去幷州吧,給孫兒當個別駕長史啥的,遇到麻煩您給幫忙指點迷津……”李欽載脫口請求道。
李勣瞪圓了眼:“老夫堂堂英國公,三朝功勳老將,給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當別駕長史?李欽載,你吃多了豬油蒙了心了?”
李欽載一激靈,這才清醒過來。
是啊,英國公請不起,出場費不低。
縮了縮肩膀,李欽載不甘心地小聲道:“長齊了……”
“啥?”
“孫兒的毛長齊了,昨日已大婚。”
“滾!”
李欽載灰頭土臉離開書房。
李勣近年來確實無所事事,因爲他年事已高,多年未曾親自領兵征戰了,這幾年更是連太極宮的朝會都缺席。
如今的他,已是一個退休養老的高級老幹部狀態,雖然廉頗老矣,但軍中威望卻未減絲毫,經常能看到有昔年的舊部登門拜訪,言語舉止異常恭敬。
也只有李欽載纔敢在他面前胡說八道。
這不是孫子的特權,李勣也是有偏愛的,比如對另一個孫子李敬業,李勣便對他非常嚴厲。
李敬業回長安好些天了,府裡見了李勣仍然大氣都不敢喘,李勣咳嗽一聲他都嚇得渾身一激靈,也不知小時候捱過多少頓毒打,搞得李欽載都有些奇怪,挺和藹一老頭兒呀,堂兄爲何怕成這副德行?
回到後院臥房,崔婕已默默將他的行李收拾好了,正坐在蕎兒身邊,看蕎兒練字,不時糾正蕎兒的筆法,接過筆來親自示範。
這幅畫面令李欽載心頭一暖。
若能將畫面永遠延續下去,爲了這個家,做什麼都值了,殺人放火亦理直氣壯。
前世庸碌平凡的他,來到唐朝後莫名成了國家棟梁,可李欽載知道自己的斤兩。
他有着超越這個年代的知識,可他的骨子裡,還是前世那個習慣了籍籍無名只願庸碌度過一生的草根社畜。
庸碌的性格是他的缺陷,或許也是長處。
他的目光看不到太遠的地方,因爲懶得看。他只看得到老婆孩子熱炕頭,眼前的東西纔是他最珍視的。
從古至今,那些贏得了世界的人,大權在握之後,誰的家庭過得幸福?追逐權錢,不過是滿足了個人的私慾,而付出的代價則是犧牲幸福。
也許,成功的人都覺得值吧。
但李欽載不是這類人。
蕎兒終於停下筆,扭頭見到李欽載,不由高興地道:“爹,姨姨剛纔又教會蕎兒幾個字了呢。”
李欽載飛快與崔婕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盡是心領神會。
按禮,昨日大婚之後,蕎兒應該改口稱呼崔婕爲“母親”,蕎兒年紀小並不懂這個規矩,李欽載和崔婕也不勉強。
任何事都需要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眼下蕎兒的心結還沒解開,顯然時機沒到,“姨姨”這個稱呼也挺好的,只要他不抗拒崔婕的存在就好。
走到蕎兒面前蹲下,李欽載看着他的眼睛,道:“爹明日要出一趟遠門,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
蕎兒頓時露出不捨之色,期待地道:“爹能帶上蕎兒嗎?……還有姨姨,我們三人一起出遠門不好嗎?”
李欽載搖頭:“爹奉了陛下旨意,要辦一趟公差,會很忙,帶上你和姨姨頗多不便。”
蕎兒撅了一下嘴兒,但還是乖巧地道:“爹早日回來,蕎兒在家等你。”
李欽載眨眼:“你就不努努力?撒潑打滾哭嚎什麼的,逼我帶你一起走。”
蕎兒兩眼一亮:“撒潑打滾有用嗎?”
“沒用,但是很爽啊,人這輩子能撒潑打滾的時光不多,你得珍惜,用一次少一次,再長大一點撒潑打滾的話,就得捱揍了。”
蕎兒泄氣地道:“還是算了,蕎兒不喜歡做沒有用處的事情,浪費力氣。”
崔婕噗嗤一笑,掩嘴道:“這孩子倒是把夫君的憊懶性子學了個十足呢。”
李欽載揉着他的頭,道:“爹不在的這段日子,你要聽姨姨的話,功課不可荒廢,爹回來要檢查的,允許你調皮闖禍,但不能太過分,能做到嗎?”
蕎兒點頭:“能!”
隨即又問道:“闖禍又不能太過分,如何定義?”
李欽載想了想,道:“紅線相當於你炸吳管家屁股那一次,不能比那個更過分。”
蕎兒又道:“若是有人欺負我呢?”
“那就放手幹他,不管對方什麼身份,都要把他幹趴下爲止,天大的禍事爹幫你擔了。”
蕎兒歡喜地一笑,屁顛顛跑到院子裡玩去了。
崔婕白了他一眼,嗔道:“多乖巧的孩子,慫恿他惹禍作甚?不怕他學壞嗎?”
李欽載嘆道:“就是因爲太乖巧了,沒個孩子的樣兒,我倒寧願他多惹點禍,打從心底裡開朗起來,現在這孩子心思重得很,我都有點看不透他。”
崔婕認真地道:“我會待他如己出的,照顧他的衣食,教導他的學業,如果他犯了錯,我也會訓斥,在我眼裡,他跟親生的沒兩樣,你放心去幷州。”
李欽載拉過她的手,壞笑道:“明日我就要出發了,今晚……爲夫我還有兩個新姿勢急待解鎖,夫人……”
崔婕俏臉一紅,明明已行過夫妻敦倫之禮了,可提起這事兒她還是臉紅心跳。
驚慌地往後退了一步,崔婕忙不迭搖頭:“不行……夫君,我,我還痛着呢,今晚放過妾身吧,妾身等你回來再……再侍奉夫君。”
聲音越說越小,崔婕紅着臉垂頭,腦袋都快鑽地縫裡去了。
李欽載失望地嘆了口氣,情不自禁伸出自己靈巧的雙手看了看,片刻之後,又覺得挺沒出息的,悻悻放下手。
成了親的男人,實在不宜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