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對李欽載的崇拜確實到了比較高的程度。
李素節甚至情不自禁拿李欽載與孔子做比較。
孔子也是脾氣火爆的山東大漢,手下七十二個扛把子,三千小弟,一言不合就“以直報怨”,春秋時期道上的規矩全是他定,這麼一位孔武有力魁梧壯碩的漢子,他居然是個文化人……
李欽載呢?
他有學問,也有弟子,也是出身貴族,更重要的是,脾氣也不好,真正將“以直報怨”落到了實處。
任何人得罪了他,雖遠必誅。大老遠從渭南跑到太原,一把火燒了人家的祖宅,這脾氣誰能比?
不管了,拜就完事了。
於是李欽載前腳踏進院子,李素節和一衆弟子後腳就大禮參拜,表情虔誠如拜神靈。
李欽載被弟子們隆重的禮節搞得有點懵。
咋回事?
我不過只是燒了幾棟房子而已,你們竟如此崇拜,我會飄的。
“先生快意恩仇,凱旋而歸,弟子無不欽佩。”李素節垂頭拜道。
氣氛都烘到這兒了,李欽載覺得機會難得,於是虎軀一震,眼露王霸之氣環視衆弟子:“以後誰不好好學習,成績落尾,爲師我也把你家的房子點了,把你家的狗也殺了!”
衆弟子敬畏拜服。
好man的先生,以後湊夠三千弟子,咱也給道上定規矩。
朝聞道,夕死可矣。
既來之,則安之。
這些震懾黑白兩道旳掄語,將來一定閃耀在大唐朝野市井鄉間。
打鐵趁熱,打弟子也要趁熱。
李欽載享受了衆弟子的崇拜後,緩緩道:“我決定明日小考,成績倒數三名者,每人抽十鞭,今晚要不要臨時抱佛腳,你們看着辦。”
衆弟子頓時發出慘嚎。
無視衆人的哀求,李欽載一手抱起蕎兒,父子二人回後院。
李素節跟在後面哀求:“蕎兒師兄,今夜拜託給師弟補課,師弟有數不清的零嘴兒……”
蕎兒眼睛一亮,扭頭響亮地回答:“好噠!”
父子回到後院,蕎兒坐在李欽載的膝上,突然問道:“他們都說爹燒了別人的房子,是真的嗎?”
李欽載想了想,道:“是真的。”
“爹說過不準玩火,爲何您也玩火了呢?”
“因爲爹被奸人所害,受害者不能一味受害,若有能力和機會,定要報還回去,否則別人會以爲你軟弱可欺。”
蕎兒想了想,道:“村裡劉家的閨女昨日搶了我兩個彈珠,我可以報還回去嗎?”
“當然可以。”
“我可以燒了她家的房子嗎?”
李欽載臉色一黑,沉吟片刻道:“這個……倒不至於,沒那麼大的仇,除非不共戴天,否則沒必要燒人家的房子,再說,小孩子玩火會尿牀的。”
蕎兒睜着天真的眼睛道:“所以爹今晚會尿牀嗎?”
李欽載笑了:“也許會的。”
蕎兒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決然道:“爹就算尿牀,蕎兒也跟爹一塊睡,蕎兒不嫌棄。”
李欽載:“…………”
尼瑪,你好意思嫌棄我,誰給你的臉皮……
遲疑了片刻,李欽載試探着道:“蕎兒今年已六歲了,敢不敢一個人睡?”
蕎兒懵懂地道:“爲何?跟爹睡不好嗎?”
“爹過些日子會跟姨姨成親,成親後爹想跟姨姨睡,蕎兒能成全爹嗎?”
蕎兒搖頭:“蕎兒也想跟姨姨睡,姨姨身上好香。”
“這個……達咩,姨姨將來是爹的婆娘,只能跟爹睡。”
蕎兒不高興了:“爹爲何如此小氣?以後蕎兒娶了婆娘,也讓她跟爹睡不就可以了。”
李欽載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孩子,沒白養。從小就懂事,尤其很孝順。
…………
傍晚時分,父子二人一起吃過飯,蕎兒蹦蹦跳跳給不爭氣又愚蠢的師弟們補課去了。
李欽載圍着院子走了幾圈消食,站在照壁前想了想,徑自來到後院,推開了鸕野贊良的房門。
鸕野贊良仍在養傷,刺客一刀刺中她的肩頭,傷可見骨,大夫診治後接連幾天她都痛得無法入睡。
這年頭沒有麻藥,身體上的痛苦只能硬生生忍着。
鸕野贊良從小到大何曾遭過這般罪,又是獨在異鄉,身邊沒有親人朋友,年僅十六歲的她終究是脆弱的,這幾日偷偷躲在屋子裡流了不少眼淚。
李欽載突然推門而入,鸕野贊良嚇了一跳,下意識便裹緊了被褥,眼神戒備地盯着他。
她的眼神令李欽載很受傷,就像女人盯着地鐵裡偷拍的變態。
“你這眼神啥意思?雖然你又大又白,我可從未輕薄過你。”李欽載不滿地沉下臉。
鸕野贊良往牀榻內縮了縮,垂頭道:“奴婢……奴婢受傷了,不能侍候五少郎,您恕罪。”
李欽載哼了哼,道:“知道你受傷了,而且是爲了救我而受傷,我這不就來感謝你了,說吧,有啥願望,只要不過分,我都能幫你實現。”
鸕野贊良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過分’是指……”
“是指要我吃屎,自殺,投井,以及大唐從倭國撤軍。”李欽載氣定神閒地道。
聽到最後一句,鸕野贊良頹然地坐了回去,失望地道:“奴婢沒有願望。”
李欽載盯着她的臉,緩緩道:“你可以提要求,比如放你回倭國。”
鸕野贊良一怔,隨即搖頭:“奴婢不能回去,父親大人也不會容許奴婢回去。”
“是我主動放你回去的,難道你不願回倭國繼續當你的長公主?留在大唐只能是等而下之的奴婢丫鬟,你可想清楚了。”
鸕野贊良苦澀地道:“奴婢出身王室,但命運卻是不由己的,奴婢留在大唐,父親和族人才能放心,唐國軍隊已掌控了大和國的宮禁,奴婢若回去,會引起王室恐慌。”
李欽載沉默片刻,道:“你救了我一命,我想報答你,否則欠了你的恩情我總覺得不痛快。”
鸕野贊良急忙道:“您是主人,奴婢只是盡本分罷了,不求報答。”
李欽載沒理她,沉吟半晌,突然道:“這樣吧,從今以後,我把你當人看……”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李欽載微笑道:“恭喜你,從此你和我就是同類物種了。”
鸕野贊良愣了半天,吃吃地道:“當,當人看?難道五少郎以前……”
“是的,以前你在我眼裡是一隻猢猻,又大又白的猢猻,但以後不一樣了,以後你是人,若不反對的話,我可以給你在大唐落籍,你便是堂堂正正的大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