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亡命之徒劫了一個五歲稚童和一個世家小姐,誰都沒想到竟然驚動了大唐國都的君臣,天子李治連宮闈禁衛都調派出宮了。
四方風動,旌旗捲雲。
一支支大唐鐵騎朝渭南縣緊急馳赴。
一場巨大的風暴正在捲動風雲,天邊雷霆隱隱。
甘井莊,李欽載越來越焦躁,一路路搜索的人馬回報,沒有找到歹人的下落,從甘井莊擄走人後,歹人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尋不到半點痕跡。
心中再憤怒再焦急,李欽載仍留在甘井莊。
他在等人。
等一個作大死的人。
半夜時分,莊內一反常態燈火通明,百餘戶人家都沒睡,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牽掛着蕎兒的消息。
若論這個莊子裡的影響力,蕎兒甚至比李欽載更深入人心。
衆人皆尊敬的“小先生”被擄,莊戶人家沒人睡得着。
子時,莊子裡一陣狗吠雞鳴,從村口進來了一隊人馬。
李家一隊部曲押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此人臉上遍佈淤青傷痕,顯然在來的路上被部曲們狠狠下過黑手。
此人正是渭南縣尉趙師韞。
趙師韞已然不復官吏威嚴的模樣,渾身上下被綁得死死的,披頭散髮衣裳凌亂,大冷天只穿着一身白色的裡衣,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表情更是充滿了驚恐絕望。
部曲們押着趙師韞進村,來到李家別院門前。
李欽載一直在門口來回踱步,見他苦苦等待的人來了,不由快步上前。
“趙師韞,你僱請的幾個亡命之徒他們會在何處落腳躲藏?快說!”李欽載語氣急促道。
趙師韞嚇得渾身抖如篩糠。
今日一羣人衝進渭南縣衙,二話不說把他綁了,縣衙內的差役有心阻攔,這羣人拔刀便劈,劈翻了幾個後,差役們終於不敢動彈,眼睜睜地看着縣尉被這羣人綁走,揚長而去。
來的路上,趙師韞終於知道闖了大禍。
他僱請的那個幾個亡命之徒絲毫沒將他的命令執行下去,不僅將李家部曲造成了死傷,居然還敢綁了英國公的曾孫。
這可是闖下了潑天大禍啊!
可是,趙師韞卻有苦難言,因爲這根本不是他的授意,他在交代那幾個亡命之徒時特意吩咐過,千萬不要招惹李家的人,只殺徐元慶一人便可。
他忘記了,亡命之徒終究是亡命之徒,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了,他們還在乎僱主的要求?
兩名部曲鬆開架着趙師韞的手,趙師韞身子一軟,撲通跪倒在李欽載面前,渾身發抖汗如雨下。
劉阿四向前一步,狠狠一記鞭子抽在他臉上,怒喝道:“快說!”
趙師韞痛得慘呼一聲,然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顫抖着道:“我,我……我不知道。”
李欽載擡腳重重踹在他臉上,趙師韞被踹倒在地,李欽載湊近他的臉,語氣平靜卻殺意森然。
“趙師韞,我沒空跟你廢話,趕緊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尤其是他們的落腳之處,否則,你和你的家人都難逃一死,我兒子和那位姑娘若有三長兩短,我保證你和你的家人連死都死得不痛快。”
趙師韞渾身一震,慌忙起身跪在李欽載面前,帶着哭腔道:“李少郎,我真的不知他們躲在哪裡,那是一夥亡命之徒,被各地官府通緝多年,他們行事十分謹慎,絕不會向人輕易透露落腳之處。”
李欽載冷冷道:“你猜我信不信?”
趙師韞痛哭道:“李少郎饒命,我是真的不知,我……我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嚴重,當初我授意的只是要徐元慶的命,特意告訴他們不要招惹李家的人,我……實在沒想到啊!”
李欽載緊接着問道:“他們的口音,穿着,隨身的兵器,以及任何能查出他們落腳之處的細節,這些線索你都沒有嗎?”
“沒,沒有,真沒有……”趙師韞大哭道。
此時的趙師韞充滿了後悔,他確實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本來就算東窗事發,被砍頭的也只是他一個人。
然而今日此時,事態如此嚴重,這已不僅僅是他個人生死的問題了,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全家三族都會被牽連進去。
趙師韞真的後悔了,他恨不得狂扇自己耳光。明知那是一夥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任何人都無法掌控得了,自己哪來的膽子敢僱請他們辦事?
問不出想要的結果,李欽載的眼神充滿了失望,然後漸漸地變得越來越暴躁了。
“找!發動所有的人去找!上窮碧落下黃泉,一定要把人給我找出來!”李欽載暴怒大吼道。
充血的眼睛盯着趙師韞,李欽載語氣冰冷道:“阿四。”
“在!”
“刑訊你會不會?用上所有的法子,把他的嘴給我撬開,但凡有歹人的一絲線索,都要給我套出來,弄傷弄殘斷手斷腳都無妨,留口氣就好。”
劉阿四望向趙師韞的眼神也充滿了森森殺意,獰笑道:“小人雖不會,但可以現學,就拿這雜碎試試手吧。”
趙師韞大驚,磕頭如搗蒜:“李少郎饒命,我是真不知道,蒼天可鑑,已到了這般時候,我怎麼還敢隱瞞不說?”
李欽載冷着臉,任由劉阿四一步一步走向趙師韞。
從趙師韞的神態能看出,他好像確實不知道任何線索,他只是一個單純的僱主。
但李欽載還是不介意對他用刑,泄憤也好,報仇也好,總之不想看到這個仇人完好無缺地出現在他面前。
想到不知何處正在受罪的蕎兒和崔婕,李欽載攏在袖中的雙手微微發顫,心痛如絞。
村口遠處,突然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一支打着火把的騎隊快速朝村口飛馳而來。
李欽載和身後衆人都凝目注視着那支騎隊。
騎隊浩浩蕩蕩,火把如一支見首不見尾的長龍,在連綿的鄉道上蜿蜒流動。
當騎隊爲首的將領飛馳到李欽載面前時,他纔看到這位將領身披甲冑,頭盔上插着一支潔白的天鵝翎,赫然是宮闈禁衛的打扮。
“奉天子詔,右金吾衛五千將士助李少監搜尋令郎下落,請李少監下令差遣!”
…………
離甘井莊二十里外的一座無名山的山腰。
崔婕和蕎兒被關在一間臨時搭成的簡陋茅草房屋內。
這座房屋位於密林深處,從外到內根本沒有道路,是一處人跡罕至的絕地。
它也是幾名亡命之徒臨時的落腳點。
茅草房屋也是他們七手八腳隨意搭建的,不僅四處漏風,而且房屋搖搖欲墜,是座典型的危房。
崔婕和蕎兒被擄來後,便關在房屋內。
四名亡命之徒知道兩人的身份不凡,倒也沒有虐待他們,擄來大半天了,還是給他們喝了水吃了兩塊乾巴巴帶餿味的乾糧。
事情發展到現在,幾個亡命之徒其實也充滿了後悔和懼意。
擄走蕎兒和崔婕後,通過蕎兒的嘴,他們知道擄來的竟是英國公的曾孫,那位姑娘的來頭也不小,竟然是青州崔家的千金。
知道他們的身份後,已經遲了,人都已經關在密林深處,外面不知已是怎樣的天翻地覆,幾名亡命之徒不敢放他們走,更不敢害他們的性命。
有崔婕和蕎兒在手,他們至少還有一道危急時保命的符咒,畢竟誰都不知道英國公會有怎樣的激烈反應。
三朝功臣,大唐軍方第一名將的曾孫,鬼使神差的居然被自己綁來了。
這特麼的,自己究竟闖了多大的禍啊……
茅草屋外,四名亡命之徒呆呆地坐在寒風裡,看着周圍一片漆黑的山林怔忪出神。
突然,爲首一名歹人揚手便給另一人狠狠一記耳光。
“狗雜碎,莊子外是你說把這二人擄走的,你知道惹了多大的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