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陌生人沒必要慣着,發善心也要看對象。
救了人家的命,不求結草銜環當牛做馬報答吧,至少也該把自己的來歷說清楚,這是對救命恩人最基本的禮儀。
如果不願說,那就報官,沒什麼好同情的。
劉阿四果真報官了,第二天上午,渭南縣衙來了人,兩名差役拎着鐵尺和鐵鏈,神態拘謹地站在別院門外等候通傳。
此處雖然是英國公府的鄉下別院,但別院也是英國公的,也是豪門大戶,尋常差役能進一次門算是前世積了德。
受傷的年輕人仍躺在牀上動彈不得,身上的傷倒是不致命,但失血太多,救治兩天了還不能動,身子虛得很。
李欽載躺在院子裡曬太陽,根本沒理會縣衙差役,以他們的身份,沒資格跟李欽載見面。
劉阿四領着兩名差役穿過迴廊,將那名受傷的年輕人擡起便往外走。
直到這時,年輕人才奮力掙扎起來。
兩名差役對他可就沒那麼客氣了,一記鐵尺狠狠抽在他的後腦,怒叱道:“老實點!進了大牢再好好侍候你!”
年輕人被鐵尺砸得頭昏眼花,差點暈過去,卻仍然在不停掙扎。
差役大怒,又是幾記鐵尺砸下來。
幾人的爭執聲比較大,前院曬太陽的李欽載聽到了,皺眉道:“阿四,叫他們小點聲,以爲我這兒是縣衙大堂呢?”
兩名差役迅速變臉,隔着老遠朝李欽載躬身賠禮。
李欽載已睜開眼,見年輕人被他們左右架起,後腦血流不止,鮮血滴落在地上,顯得有些駭人。
李欽載愈發不高興了:“誰讓你們在我家動手了?給我打掃乾淨!”
差役嚇壞了,其中一名差役急忙抄起大門耳房的掃帚,將地上的血跡掃乾淨,一邊掃一邊連連賠罪。
這時年輕人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了差役的控制,衝到李欽載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大聲道:“求貴人救我!我若落在他們手中,必會被害死!”
差役嚇壞了,劉阿四卻大怒,鏘地一聲拔出了刀,一個箭步竄上來,挺身護在李欽載面前,出鞘的刀已搭在年輕人的脖子上。
李欽載一手將劉阿四撥開,奇道:“咦?你不是啞巴?”
從救起他到現在,年輕人始終一個字沒說,李欽載還以爲他真是個啞巴,沒想到居然能說話。
年輕人很虛弱,卻仍不停朝李欽載叩首磕頭:“求貴人救命!小人有天大的冤情上稟,若落在縣衙那些人手裡,必含冤而死!”
李欽載冷下臉來,淡淡地道:“我可不是貴人,也不是渭南縣令,伸冤告狀這種事與我無關,你自己去跟縣令說。”
“小人生死不重要,但小人家中父母被奸人所害,我若死了,我徐家上下三口人的冤情永無昭雪之日,小人死也不甘心!”
李欽載不爲所動,他不是白蓮聖母,活了兩輩子的人,同情與善良沒那麼廉價,別人喊一聲救命他就屁顛屁顛真的去救命。
殺人犯也喊冤呢,怎麼不去劫法場?
“救你回來那天,我給過你機會了,你一字不說,錯過了機會。現在都報官了,又跟我說冤枉?”李欽載冷笑看着他。
朝差役揮手,李欽載不耐煩地道:“趕緊帶走,莫打擾我睡覺!”
差役急忙將鐵鏈套在年輕人的脖子上,像牛頭馬面拘了生人魂魄,牽着便往外走。
兩名差役粗魯的動作令李欽載皺了皺眉,不過也沒說什麼。
官府有官府辦案的流程,李欽載只是個紈絝,頂多掛了個軍器監少監的職,不便插手地方官府的事務。
兩名差役押着年輕人出了別院側門,年輕人脖子上套着鐵鏈,被拉扯得踉踉蹌蹌,出了別院的門後,差役們卻再也不掩飾了,剛走下別院的石階便對年輕人抽打起來。
年輕人咬着牙一聲不吭,鐵尺如狂風暴雨落到身上,很快便將他打趴下。
“小子倒是命大,害我們趙縣尉好找,你倒是機靈,竟去求英國公府庇護,哈哈,縣尉是官,英國公也是官,他能護你麼?”差役一邊打一邊獰笑。
年輕人已被打得半昏迷,除了向李欽載求救,他一直沒說過別的話,哪怕快被打死了也咬牙不呻吟一聲。
別院的側門一直打開,院子裡的李欽載冷眼看着門外的差役施暴,他的眼神越來越冷。
不說這個年輕人究竟犯了什麼法,按規矩至少先過堂再判決,是殺是剮都要走流程的,兩名差役剛押人出了門便往死裡揍,看他們揍人的架勢,分明不打算要活口,拖個死屍回縣衙就算交差了?
靜靜地看着差役的動作,年輕人已趴在地上沒了動靜,差役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見他一息尚存,一名差役對另一人使了個眼色,道:“咱們換個地方處置了他吧,莫在英國公別院門前鬧出人命。”
另一名差役點頭同意,兩人架起年輕人便朝馬背上扔。
正要離開,院子裡的李欽載忽然懶洋洋地開口了。
“太特麼欺負人了,阿四,把那受傷的人截了,倆差役亂棍趕走。”
劉阿四一愣,但也不敢抗命,立馬下令部曲將兩名差役圍了起來,順手將年輕人從馬背上擡進門。
差役呆住了,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英國公府自己報的官,爲何突然把人截回去了?
“這位將軍,不知何故……”差役臉色慘變,陪笑問道。
劉阿四冷冷道:“奉五少郎之令,人我們要了,你們滾回縣衙去。”
差役不敢阻攔,更不敢翻臉,仍陪着笑臉道:“將軍莫鬧,此人是渭南縣衙通緝的要犯,渭南縣城裡張貼了海捕公文,您各位把人截下,怕是不妥吧?”
劉阿四懶得廢話,揮手喝道:“來人,將此二人亂棍驅之!”
部曲們轟然應聲,舉起了手中的長棍。
兩名差役大驚失色,立馬抱頭便跑。
奄奄一息的年輕人被擡回前院,部曲們將他扔在李欽載面前。
李欽載伸出腳尖捅了捅他:“喂,還活着嗎?”
年輕人身子抽搐了一下,努力從地上擡起頭,虛弱地道:“多謝……貴人相救。”
“不必謝,我救你純粹是看不過那倆貨在國公府別院門前施暴,至於你究竟犯了什麼事,該不該殺,最好老實交代,不然我讓縣衙再派人把你帶走。”
年輕人拼着殘餘的力氣支起半身,虛弱地道:“稟貴人,小人有天大的冤情,求貴人爲我伸冤,爲我父母昭雪!”
“停!”
李欽載果斷叫停,指着身後的劉阿四,笑眯眯地道:“我在曬太陽,不宜聽太陰暗的事,你的冤情跟他去說,等我心情好的時候,他再轉告我,來人,把他擡走!一個個的不讓我省心,曬個太陽都不得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