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雛鳳初鳴

熙和元年深秋,武安侯府內依然草木繁盛,深秋的異花與藤蔓的鮮紅欲滴的果子爭豔,靜和大長公主府的宋嬤嬤帶着兩個丫鬟匆匆的走到武安侯府的後面的大花園,走了半日,走到一處熱鬧的所在,種着七八棵繁茂的桔樹,一羣丫鬟媳婦並小子們陪着幾個小少爺在林間玩兒。

嬤嬤笑着上前給幾位小爺請安,當頭的男孩兒是武安侯世子的嫡長子陳頤安,看起來十歲左右,顯然認得她,只點了點頭,扭頭對一棵樹喊:“表姐,你們家嬤嬤來了。”

碩大豔黃的桔子和碧綠的葉子間露出一張俏臉來,周寶璐十二三歲的樣子,眼睛亮如晨星,伸手把一隻飽滿的黃豔豔的桔子丟給男孩兒,問宋嬤嬤:“做什麼來了?”

宋嬤嬤忙道:“我的祖宗,怎麼爬到樹上去了,要吃桔子只管打發人摘去,怎麼就自己爬上去了,磕着碰着怎麼了得。就是沒有,叫老祖宗知道了,那也是要說的……。”

話還沒說完,周寶璐已經利索的從樹上爬了下來,把另外一隻桔子丟給一個小點的男孩兒,截斷宋嬤嬤的囉嗦:“不許告訴祖母。我問你,你到底做什麼來了?”

宋嬤嬤知道這位大小姐的脾氣,也不敢再囉嗦,只是笑道:“老祖宗打發奴婢來接大小姐回府呢。”

周寶璐皺眉:“我不回去,你回去替我給老祖宗請安吧,待過年再回去。”

宋嬤嬤忙笑道:“也不只是老祖宗,還有世子夫人也回來了,奴婢出門的時候就聽說已經進了城門,這會子說不準都到了呢。”

周寶璐就歡喜的笑了:“真的?我娘也回來了?那就回去吧,待我去給舅母說一聲兒。”

又回頭交代幾個男孩子:“我不在你們爬樹小心些,別摔着,回頭有好玩的東西,我就打發人給你們送來,有好吃的也給你們,你們有好玩的可也別忘了我,那邊池子裡的小紅小黃,記得喂啊,別弄死了。還有……”

陳頤安就笑道:“知道了,表姐你只管放心,我打發人替你餵魚,喂鳥,喂兔子,喂鹿,旁的人都不許摸一把,保證你回來還是活的,行了吧?”

周寶璐滿意的點頭,各處走了一圈,隨宋嬤嬤回公主府去了。

公主府一如既往的安安靜靜,大夫人回府,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靜,周寶璐先去了寧德院給祖母靜和大長公主請安。

靜和大長公主是先帝胞妹,今上的姑母,他們兄妹雖非皇后所出,但卻是一母同胞唯一的兄妹。

先帝正位大寶之後,靜和大長公主自然也就是公主中的第一人了,靜和大長公主如今望六十的人了,一生尊榮,保養極佳,比實際年齡顯得小着十來歲的樣子,見周寶璐跑進來,心中雖歡喜,臉上卻還是板着道:“跑什麼,這麼大的姑娘了,一點兒不知嫺靜。”

周寶璐卻是不怕大長公主的,笑嘻嘻的撲到公主懷裡,仰着蘋果臉兒笑道:“孫女還不是念着老祖宗麼?就是想快點見到老祖宗,實在等不了慢慢兒的走呢。”

大長公主擰她的臉:“就你會說話,你要真想我,能在你舅舅家裡住三四個月不回來?都在帝都,能有多遠?”

周寶璐嘻嘻的笑:“奶奶還不知道我麼?想奶奶是真想,可不想回來也是真不想回來。”

稱呼從老祖宗變成奶奶,周寶璐很清楚怎麼哄人。

這孩子!

靜和大長公主心中嘆口氣,闔府這樣多人,唯一一個不怕她,敢在她跟前說話隨意的,也就是這個長孫女了。

靜和大長公主極有公主之威,大約是天性就有幾分不拘言笑,家裡頭不論是兒子媳婦,女兒女婿,還是底下的孫子孫女,外孫等,在她跟前都是規規矩矩的,不管站立起坐,還是說話回事,都不免帶幾分拘謹。就連她的駙馬鎮國公周超,在外頭這樣殺伐決斷,在她跟前說話也不知不覺帶幾分剋制。

唯有周寶璐從來不怕她,似乎這是天生的天性,很小的時候,有一回靜和大長公主板着臉訓周寶璐的爹爹,公主次子周繼林,那樣的聲勢,周繼林汗出如漿,跪着半點兒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兒,偏周寶璐坐在公主腳邊笑嘻嘻的聽了一會兒,就手腳並用爬到公主身上要抱,奶媽子嚇的連忙把她抱到一邊,她又掙脫了,搖搖擺擺的跑過去,再往公主身上爬,公主最終還是把她抱了起來。

從來周寶璐就是這樣,在公主跟前從來沒有那樣膽戰心驚,小眉小眼的做派,也從來沒有要揣摩老太太的心思,要看老太太歡喜不歡喜,要說些老太太喜歡的話來奉承之類,她似乎就是覺得,她是祖母的親孫女,什麼話不能說呢?

可靜和大長公主就是吃她那一套,別的人再三奉承也不見得能得個好兒,周寶璐什麼話都敢說,靜和大長公主卻從來不和她生氣。

這個時候也是,公主嘆氣:“我知道。”

公主欲言又止,並沒有再說什麼。

周寶璐卻笑道:“我知道老祖宗想我呢,過幾年我出嫁了,就把老祖宗接我家住去,天天孝順老祖宗。”

靜和大長公主被她逗的笑起來:“胡說什麼呢,大姑娘了,說話沒個忌諱,哪家有這種事?就知道哄我。”

周寶璐笑道:“奶奶跟前說一說怕什麼,我在外頭可不會說呢!我可不是哄奶奶的,我早想好了!”

說着又是一抿嘴笑道:“我先去看我娘,回頭我過來陪老祖宗用晚飯。”

說着又一溜煙跑了。

留下靜和大長公主又是好笑又是嘆氣。

因是先帝唯一的胞妹,自然從來都是優待的,靜和大長公主府比別的公主府都大,世子周繼林住在芝蘭院,地方很大,有五進的院子。

周寶璐進了院子,見了影壁前堆的剛從馬車上卸下來的木頭大箱子,人來人往的搬東西,纔有了一點世子夫人回家來了的感覺。

世子夫人的大丫鬟芒語在臺階上看着人搬箱子,哪些送進正房,哪些擡到後院,放在耳房之類,見了周寶璐,忙笑着過來請安:“大小姐回來了,夫人進門就問呢。”

周寶璐笑着點頭:“芒語姐姐辛苦了。”

就帶着丫鬟進去了。

鎮國公世子夫人陳氏剛到家,換了家常衣服,正歪在炕上閉目養神,底下跪着一個丫鬟捶腿,她常年體弱多病,在外休養,此時長途跋涉回來,便覺得疲累。

聽到外頭寶貝女兒周寶璐的聲音,陳氏睜開了眼睛,女兒已經跑進來,趴到炕邊,一臉歡喜,望着女兒那青春煥發,帶着自然紅潤氣色的笑顏,陳氏眼圈立刻就紅了,聲音也哽咽:“璐兒。”

“哎”。周寶璐連忙給她手絹子:“娘別哭呀,我知道您看到我歡喜,那就多笑笑,可別哭,大夫說了你要少哭。哭多了傷肝。”

陳氏坐起來,摟住女兒:“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

又拉着周寶璐站起來,看她長高了沒有,看了一回,摟着女兒,又笑又哭,這可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心肝寶貝,當年十七歲的武安侯世子嫡長女陳氏嫁入靜和大長公主府,隔了三年纔有了喜訊,十個月後生下一女,雖說婆母和夫君都沒當着面兒說什麼,她卻是細心人,從來想的多,月子裡就添了些症候,身子弱了下來,隔了一年,再次懷孕,不到三個月,偏又小產了,從此再也沒有生育,如今世子周繼林的兩個兒子都是侍妾所出,並無嫡子。

周寶璐哄了她娘幾句,見她漸漸收了淚,便問些閒話,大夫如今給開的什麼藥啊,最近心口疼還發沒發啊,晚上睡不睡得着啊之類。

陳氏便問她:“你舅舅、舅母可好?幾個哥兒姐兒都好?在舅舅家裡可有人欺負你?”

周寶璐便笑道:“都好,我今兒回來的時候,去給舅母辭行,舅母還說明兒要過來看您呢。我在舅舅家裡最快活,誰敢欺負我?便是有幾個不長眼的,有舅母護着我,我也吃不了虧。”

陳氏笑着點頭。

她的這個女兒,她是放心的,雖然自己孃家也不是個輕省的地方,可女兒本來性子強,輕易不會吃虧,加上弟妹是個有脾氣的,掌的住的,女兒交在她手裡,實在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周寶璐摟着陳氏的胳膊,兩母女正親親熱熱的說着話兒,便聽到窗子外頭,有人高聲說:“聽說夫人回來了?怎麼不來回我,若不是我聽這前頭這樣吵鬧,叫人過來看看,竟還不知道呢,夫人回來我不帶着哥兒過來請安,失了禮數,夫人責罰起來,我只與你們說話!”

外頭丫鬟唯唯諾諾,陳氏聽了,就嘆口氣,並不做聲。

周寶璐看了她娘一眼,倒也沒說什麼。

也沒見丫鬟通報,就見一個俏麗的女人帶着一個小男孩走進來,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鵝蛋臉兒,水靈靈的杏眼,滿臉春風般的笑意,進門見陳氏都坐在炕上,周寶璐也在,腳步就停了一下,那笑容就很明顯的收斂了一點。

這是周繼林的侍妾王姨娘,她牽着的男孩兒有七歲了,是周繼林的長子周安華。

周繼林如今兩子兩女,兩個兒子都是王姨娘所出,大的這個七歲,小的才一歲多,眼見主母身子弱,性子又和軟,年齡一年年大起來,生嫡子越發渺茫,王姨娘在這甘蘭院的行情自然水漲船高,比正頭主母更強。

加上因陳氏身子不好,又長期在外休養不能理事,周繼林這芝蘭院的內務竟就一應都是王姨娘管着,在這院子裡頭,說話比陳氏管用的多。

王姨娘笑道:“聽說夫人回來了,我就帶着哥兒過來給夫人請安,原來大小姐也回來了。”

又推着周安華:“還不快給夫人和大小姐請安。”

周安華這才上前作揖:“母親好,姐姐好。”

陳氏便道:“給姨娘看座兒,把我帶回來的新鮮果子拿來給哥兒吃。”

周寶璐依然不做聲。

王姨娘一張嘴極爲伶俐,笑道:“總算盼得夫人回來了,夫人不在家裡,底下人沒有怕懼,這院子都亂的不像話了,各人都偷懶躲滑兒,好事兒都搶着去,略繁難些兒的就知道推諉,不時的還私底下喝酒賭錢,吵架拌嘴的,恨的我沒法兒,打罵了兩三回,才略好些兒,這是咱們院子。還有府裡頭的管家媽媽們,架子比主子都大,咱們又不是那等有臉面的,丫頭們回點子事,要點東西,就沒有一遭兒平平順順的,總是這樣不對那樣不好,總得時時的送些東西,請頓飯,說些兒好話也纔好些,這陣子我頭髮都愁白了好幾根呢。”

王姨娘又說又笑,春風得意,哪裡有半絲髮愁的樣子,可這樣明目張膽的炫耀自己在院子裡的經營,陳氏也並不多說什麼,只是平平的說:“姨娘辛苦了。”

王姨娘又笑道:“哪裡敢當夫人的辛苦,原是夫人把院子託給我照看着……”

“確是繁難。”周寶璐當即截斷了王姨娘的話:“真是辛苦姨娘了,叫人怎麼好呢?幸而我娘也回來了,姨娘倒也就能清閒了。”

隨即也不容任何人說話,頭也不回的吩咐自己的丫鬟:“小櫻,你去王姨娘屋子裡,把咱們院子的對牌取了來。”

王姨娘臉上春風得意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她說這些話無非既是炫耀又是表功,如何辛苦理事,如何在府裡斡旋,才把這院子理的清清楚楚,也是在主母跟前顯示自己的本事,經過幾年的經營,自己拿住了這個院子。

主母弱,姨娘強,這種事情其實並不少見,王姨娘生了周繼林的僅有的兩個兒子,又得周繼林寵愛,主母身子弱,性子更弱,一年一年步步退讓,這院子其實已經是王姨娘的天下了。

唯有大小姐性子剛強有主見,不過到底是小姑娘,言語總是安靜的,又常年住在舅家,少回家來,王姨娘雖說知道大小姐不好招惹,其實也並不怎麼把她放在眼裡。

十二歲的小姑娘,再聰明又能如何?

周寶璐此話一出,王姨娘僵了一僵,忙笑道:“大小姐這話就不對了,雖說我是勞累些,可也不敢勞煩夫人啊,夫人身子骨兒不好,這才從外頭養了回來,更是要好生養着的時候呢,如何敢累夫人勞神?若是累的夫人有一絲兒不好,我如何擔得起?”

周寶璐頓時收了臉上那絲笑影兒,冷冷的說:“你說我不對?就憑你,也敢說我不對?”

王姨娘再勢大也是奴才,周寶璐是主子,周寶璐要挑這個理,誰也不敢說王姨娘說的是對的。這句話一問出來,王姨娘的笑容更勉強了:“沒有沒有,大小姐明鑑,我怎麼敢說大小姐不對呢。我的意思是……”

周寶璐並不容她解釋:“既然我沒有不對,那就是姨娘也是贊同我的意思了,既是姨娘也覺着好,小櫻,你伺候姨娘回去取對牌,就不用勞動姨娘送過來了,交給小櫻就是。”

王姨娘哪裡肯,這小姑娘胡攪蠻纏,她懂什麼?就這樣一句話就要把自己在這府裡多年的經營奪了去不成?

王姨娘不肯動身,只笑道:“大小姐原沒經過事兒,想必是不知道這管事的規矩,這原是世子爺的吩咐,如今夫人雖回來了,但世子爺並沒有吩咐我把事兒交給夫人,想必也是慮着夫人的身子不好,不能勞神,我自不敢擅自做主,自個兒交給夫人,大小姐說是不是?”

周寶璐見她鎮定了一下,說話有條理了,字字句句搬出爹爹來,無非就是仗着爹爹寵愛,又有兒子傍身,不把主母放在眼裡罷了。

王姨娘能在這院子裡脫穎而出,除了本身的美貌之外,自然也有她的心計手腕,周寶璐想要憑三兩句話,做出快刀斬亂麻,氣勢洶洶的姿態來就想嚇住她交出院子裡的權柄,自然是行不通的。

可是她卻哪裡知道,周寶璐雖做出這樣的陣勢來,要的卻並不是那一樣東西。

周寶璐還是第一回做這樣的事,見王姨娘一步一步,從頭到現在,走的路數都和舅母預料的一樣,心中不由大爲驚異,據她所知,舅母也就很早以前過來看孃的時候,無意中與王姨娘走了個對臉,王姨娘恭敬的請了個安,舅母只點點頭,這纔算見過一回,回想起來,連話也沒說過,怎麼就能把王姨娘的說話做事都料的這樣清清楚楚,就好像親眼見過一回似的。

而王姨娘見周寶璐不說話了,還以爲是唬住了她,便只是笑,小姑娘能懂什麼,先前不過是仗着自己是主子,氣勢洶洶罷了,見自己並不怕她,又搬出世子爺的吩咐來,小姑娘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就當給她上一課吧,主子雖然比奴才大,但許多事情,並不是有主子這身份就能辦得到的,世上的事哪有這樣簡單,小姑娘也太天真了。

不過周寶璐一臉的不以爲然:“後宅的事,與爹爹有什麼相干,本來就是該母親做主的,誰家爺們還管家裡頭的事不成?且我見姨娘掌起事來其實也勉強得很,話裡話外都是轄制不住的意思,還沒進門,我就聽姨娘在外頭說母親回來竟然沒人回報姨娘,眼見得是沒立起規矩來,後來姨娘又說了那些話,我聽着,句句都不是什麼有臉面的,掌事竟掌的一家子大小奴才都不買賬,也不知怎麼個爛攤子了。既然院子裡頭外頭姨娘都掌不住,自然也不好再叫姨娘爲難,母親接回來也就罷了。”

她哪裡轄制不住了?她只是在顯示她的本事,她在這個院子裡的地位好不好?

王姨娘一張俏臉漲的通紅,她在院子裡頭高聲武氣的罵人不回她,無非是在顯示她能在院子裡頭當着主母罵人的地位,真沒人回她她如何知道來呢?偏被周寶璐拿來做了文章,連那些實際上是炫耀她能在府裡周旋的話,都被周寶璐給歪解了,句句話都不留情面,說她無能,說她不會理事,言語語氣極其不客氣,簡直拿她當奴才訓!

王姨娘不忿道:“大小姐口口聲聲說我不會理事,還求大小姐說一兩件我辦的不好的事來,不然如何叫我心服?”

周寶璐嗤一聲笑出聲來:“你不過是個姨娘,我說了什麼你聽着也就罷了,還要和我講理不成?誰家主子還和奴才分辨呢?你不服,咱們府裡的板子自然就讓你服了。”

王姨娘的臉陣青陣紅,當着主屋裡這麼多主母的丫鬟,自己的丫鬟,進來請安的管事媽媽,被周寶璐這樣利落的剝了臉皮,口口聲聲主子奴才,這讓儼然把自己當了這芝蘭院的主子的王姨娘如何受得了。

甚至連陳氏也覺得女兒的口角實在太厲害了些,不過是不是自己不在家的時候,璐兒被誰欺負了?到底只是十二歲的小姑娘,如今見自己回來了,有了靠山,不由的便要出口氣呢?

只是也不知道弟妹怎麼教養的,竟養出這樣的霸王脾氣,這樣的不懂人情世故,說話一點也不婉約。

陳氏便不由道:“璐兒,王姨娘管着這樣多事,有一件半件照看不周也是有的,你有什麼不歡喜的,只管說出來,可不要這樣子說話,也是大姑娘了,和小時候可不一樣。”

王姨娘見陳氏這樣說了,頓時就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夫人明鑑,奴婢在這院子裡,一頭一尾也要有十年了,再怎麼說,伺候世子爺,伺候夫人,也是有些苦勞的,還養了兩位小爺,便是世子爺和夫人,平日裡也給我三分臉面,今兒我聽說夫人回來了,趕着歡歡喜喜來伺候,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大小姐,大小姐就這樣給奴婢沒臉,奴婢今後還有什麼臉在這院子裡伺候啊!”

陳氏有些爲難起來,周寶璐是寶貝女兒,就算再大的錯,她也是捨不得罵的,不過王姨娘倒也的確有點委屈,璐兒這個脾氣,怎麼養的這樣厲害,王姨娘不僅得周繼林寵愛,還生了周繼林的兩個兒子,便是今後璐兒出了閣,有什麼委屈,回這孃家還不是要靠着這兩個庶子麼?何苦來爲了點小事得罪王姨娘呢。

陳氏越想越覺得不妥,女兒真是冒冒失失的,唉,這樣的性子,在家裡到底是小姐,還問題不大,今後出了閣,可怎麼得了。

陳氏便道:“璐兒……”

剛起了個頭,就被周寶璐給打斷了,不耐煩的說:“王姨娘既然不想在這屋裡伺候,就回自己院子裡去吧,小櫻,你跟着去拿對牌。”

小櫻脆生生的應了,陳氏越發急了,可又被女兒堵住插不上話,她一向是優柔寡斷的人,猶猶豫豫的就讓周寶璐把話都說完了。

王姨娘氣的發抖,可是周寶璐到底是主子,王姨娘又不是個蠢貨,越發不敢真的跳起來叫周寶璐抓住把柄,只一徑委屈,底下卻悄悄的推了兒子周安華一把。

周安華身爲鎮國公世子的長子,又沒有嫡子比肩,自然是最尊貴的,那一種跋扈的小爺性子不言而喻,此時見自己親孃被姐姐給罵哭了,早忍不住了,被他娘在後頭一推,頓時就衝了出去,一頭往周寶璐身上撞去,嘴裡還喊着:“不許罵我姨娘!”

周安華雖是男孩子,到底才七歲,周寶璐已經十二歲了,看起來是個大姑娘了,而且在武安侯世子府的時候,爬樹抓鳥,什麼都玩,還偷偷的與武安侯世子府的男孩子們跟着侍衛學了些花拳繡腿,雖然不中用,此時卻不會吃虧,早伸手就把周安華推到了地上。

周安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王姨娘也越發哭的高聲,一時正房裡沸反盈天,沒個開交處。

陳氏見這個樣子,越發插不上話,勉強勸了兩句,又不敢喝止王姨娘,又不捨得罵女兒,連丫鬟婆子也指使不動,都當沒聽到,沒人敢上來勸,都躲的遠遠的,怕出了頭,捱了姨娘的耳光還要挨大小姐的打。

陳氏嘆口氣,坐到窗下椅子上去,也不說話了,只當看不見。

周寶璐站起來,怒道:“越發不成個樣子,姨娘既只會哭,白不拿出對牌來,我還不信了,我要拿對牌還要你點頭的!來人,隨我去紅葉樓,我親自去拿!”

周寶璐的貼身大丫鬟小櫻顯然是早有預備的,早把大小姐房裡的丫鬟們都叫上,帶着幾個婆子,簇擁着周寶璐就往後頭王姨娘住的紅葉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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