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出了這一茬禍事,爲人所津津樂道,更有甚者,將此引以爲教材教導兒孫,萬不能學沾賭,不然,毀了自己的同時也禍害了家人。
老宅一下子倒下了兩個人,身爲主力軍的蘇老爺子更是癱瘓在牀,大小便都要讓人照料,更遑論其它?這些天,但凡聽到消息的都趕來看探一二。
“臨老了才遭這個罪,你說我以後要怎麼活啊?嗚嗚。。。”黃氏哭紅了眼睛,對着自己的親孃大吐苦水:“好好的閨女也快沒了,老頭子又這個樣,我到底是遭了什麼孽喲。”
黃李氏看着她短短几天就被折騰得憔悴不已,整個人就像老了十歲,形銷骨立的,讓人看了不免心酸,不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都是命啊!”
黃氏聽了,更是悲從心來,哇嗚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好不容易,黃氏才止住了哭聲,雙眼紅腫得像個桃子,大大的眼袋證明了她夜不成寐。
“你也甭哭了,家裡如今成這個樣,你總不能自個兒也倒了下來,一家子都看着你過活呢!”黃李氏勸道。
“看着我,有啥用?我能管啥?如今家都分了,我管誰去?家裡一個錢都沒有,連老頭子的湯藥都是管他大伯借的哩。”黃氏抽噎的聲音一停,冷哼道:“如今我倒是真慶幸,這家早分了,那個孽子,還指望我看管,呸!”
誰都知道黃氏說的是誰,無非就是說躺在東屋裡頭叫痛的蘇長生了。
“那畜生,是害苦了咱們一家,如今還把他爹氣成這個樣,我要知道,當初就直接滃死在尿桶了事。”黃氏說起蘇長生就咬牙切齒,從蘇金鳳,到家裡丟錢,又到蘇老爺子,無一沒有他的影子在,怎能不恨?
想從前,自己風風光光的當個老太太,家裡有十幾畝田,就算不是每天大魚大肉,但比起村裡的好些人家,日子都算是特好了。可如今,這算個什麼事?怕是村東頭那周寡fu拖着幾個小豆丁的日子都比自家要好。
“這事都出了,你再恨他又有啥用?都是自家的孩子,真能看着不管?”黃李氏嘆聲勸道。
“我就真不管了!”黃氏卻不打算聽勸,瞪着眼道:“反正分家了,我和老頭子這一把年紀了,就跟着老二這房,他們大房,願意咋的就咋的。”
羅氏正拎着個茶壺要進來,肚子微凸,恰好聽了這話,腳步微頓了一下,很快就低着頭若無其事地走進來。
“讓你去燒茶,你這是去山上砍了柴再回來燒嗎?要燒一個時辰纔來。”黃氏見她進來,忍不住開罵。
羅氏瑟縮了下,諾諾地道:“娘,這些天春雨下個不停,家裡的柴都有些打潮了,這才。。。”
“懶就是懶,偏你藉口多。把茶放下,這要晌午了,你去趙屠夫那頭割一斤肉來好煮了讓你姥娘他們吃。”黃氏見她頂嘴,便有些不愉地沉下臉。
羅氏聽了,先是看了黃李氏她們一眼,然後低下頭,聲音更小了:“娘,家裡,家裡沒有銀子了。”
分家的時候,家裡頭本就沒有銀子,也就將家裡的地和農具分了,還有一些煮吃食的傢伙,至於這房子,將東西屋打隔開,本打算着壘一道牆,重新開一道門,可還沒實施,就出了這檔子事。
如今,蘇老爺子突然中風癱瘓,就連蘇長生那裡,也真不能就這麼看着不管,這看大夫是要銀子的,家裡本就沒有銀子,也是當村長的堂大伯給借了五兩銀子,也用的差不多了,哪還有什麼錢去割肉?
黃氏如何不知道,可在孃家人面前,媳婦這樣戳破家裡的境況,讓她一張老臉瞬間漲得通紅,窘迫得不行,指着羅氏:“你,你。。。”
黃李氏拉下她的手,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袋子,塞到羅氏手裡,道:“福生家的,這裡有幾個錢先頂着,快去吧。”
羅氏捏了捏,偷偷地看了黃氏一眼,黃氏沉聲叱喝:“還不快去!”她這才哎了一聲飛快地去了。
“你瞧瞧,這什麼德行,小家子氣,不長眼色,當初我說這媳婦就是娶差了。”黃氏氣的不輕,噼裡啪啦地數落。
“好了,都這當口了,你那性子也不收收?”黃李氏難得的沉下臉來教訓,道:“福生媳婦性子軟綿些,可做事倒也勤快,也不像那大的,你還想咋的?再說了,現在長生廢了,他們那也一大家子,慶權又只能躺在炕上,說句難聽的,就是躺到死了。日後你能靠的,還不是福生那一房?這把人得罪狠了,有個啥事上來,誰能給你搭把手?”
這話裡的意思就是,你們兩個老人日後就是靠着二房養了,要是把人得罪狠了,說不管你又如何?
黃氏也不是笨的,那裡聽不出,可那性子卻輕易不肯認輸,聽了就把眼一瞪,道:“她敢!一個不孝就壓死她。”
“這明着不敢,暗着來呢?”黃李氏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一眼,道:“人總有老的一天,也總有手腳不靈活的時候。阿珠,老虎也有打瞌睡的時候呢,你這暴性子也該收收了,不然,這怎麼要得?”
黃氏心裡一哽,鼻子有些泛酸,倔強地道:“大不了那時候咱們兩個老傢伙吃了鼠藥一道死了,也不礙誰的眼。”
黃李氏見她頑固不寧的,真想一巴掌拍下去抽醒她,道:“你就吃虧在這性子。”
黃氏抿着嘴,她強勢了一輩子,那裡就能一下子就改了,而且,讓她看個媳婦的臉色過日子,還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黃李氏正欲再勸,兩個媳婦卻都在這時走進屋來,便閉上了嘴。
“大姐,我跟你說個事啊。”黃何氏一臉八卦地湊上來。
這兩個弟媳來了家,就只看了蘇老爺子一眼,就嫌棄屋內的味道難聞退了出去,說是在村子裡散散,所以黃氏的臉色十分的不好看,不冷不熱地問:“啥事啊?”
黃何氏坐到她身邊,神秘兮兮地道:“才兒咱們在外頭遛了一圈,咋就聽說柳丫頭她娘要改嫁了呢?”
黃氏聽了是這事,臉色變了變,沉着臉道:“改嫁就改嫁唄,騷娘們要改嫁,誰還能攔了不成?”
她早就聽說了陳氏要改嫁的事,聽說還嫁的大富之家,一嫁過去就是當家太太的,當時她就膈應了,自家敗落,作爲棄婦的陳氏帶着兩個女兒出去另過,卻偏偏日子越過越好,如今竟然還以這樣的年紀再嫁一門好親,這讓她怎麼受得?那感覺就跟吃了屎一樣噁心難受。
“這是怎麼回事?”黃李氏卻是不知的,便問道。
“聽說啊,陳氏要嫁的那家有百萬家財的,就是揮霍個兩輩子,也吃不完呢。”黃何氏雙眼發亮,口水就差沒流下來了。
“好似是縣裡的人家,姓曹的。”黃鄭氏插了一句:“聽說家裡頭也沒啥人,就一個閨女,也是快要嫁人了,她可真是有福氣了!”
“陳梅娘這回兒可是燒了高香了,那樣大富貴的人家,當真是吃喝不愁,就是打斷了腿也不愁了。”黃何氏有些豔羨地道。
黃氏哼了一聲,睨着她道:“誰知道人家使了啥狐媚手段,我一看她就知那是不安分的,果然,這一大把年紀還嫁人,也不嫌羞死人,還怕誰不知道她想男人似的,唱得滿大街都知道。要是我,早就一把繩子吊死了事,沒得丟人現眼。”
黃氏這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了,在場的誰不瞭解她,也沒說法,只是眼中閃過不屑。
“這樣的騷婆娘,幸好是早早離了咱們家,要不然,蘇家的家風還不都被敗壞了?祖先們都怕要從地裡跳出來了。”黃氏譏諷地道。
黃李氏搖搖頭,這女兒的性子,實在是個拎不清的,這當口,還去計較這個,有這樣的好孫女,不緊着拉好關係,還一昧的往外推,爭那口氣還能吃飽飯不成?
“大姐這話可不對,要是她們娘仨在,大姐你們還不是吃香喝辣的,就是老爺子的藥費也有着落,省得着和誰借?”黃何氏心心念念着蘇柳她們的富貴,若不是大姐和人家弄得這麼僵,說不準自己也能沾點光了。
“我可沒那福氣吃香喝辣,誰知道會不會這頭吃了,那頭就去見閻羅王了,哼!”
黃何氏和黃鄭氏對視一眼,兩人都十分不屑,爭這口氣就有銀子麼,還不是跟咱們借?便道:“大姐,再不好也是嫡親孫女,如今你們家這個樣,說句不中聽的,姐夫也是常年要吃藥的,趁着她們心裡歡喜,去說上兩句好話,她們那邊有喜事要辦,還能眼睜睜看着嫡親的祖父躺在炕上連藥都吃不上等死圖晦氣不成?”
“正是這理,聽說那些大戶人家,最是講究名聲,她們難道還不要好名聲了?”黃鄭氏附和一句。
黃氏聽了心裡一動,臉上神色有些動搖起來,是啊,到底是嫡親的血緣,要幾個錢給她祖父買藥,也不是啥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