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生帶着幾個賭坊的打手來到曹家,人家壓根就沒將他請進去,只在前廳的院子裡,就在他忐忑不安地等得不耐煩時,蘇柳終於出現了,一同出現的還有曹家的家主曹奎。
見了蘇柳,蘇長生雙眼一亮,掙扎兩下,驚喜地叫道:“柳丫頭,你終於出來了,快,快救救爹爹。”
幾個打手對視一眼,這位就是這貨的女兒?真是老天不公,這樣的人渣竟然有個如此出息的閨女。
蘇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淡淡地掃過幾個打手,又對曹奎道:“曹伯伯,麻煩你了。”
曹奎點了點頭,先蘇柳一步上前,揹着手看着那幾個打手道:“你們是誰?如此架勢來我家意欲何爲?”
這幾個打手都不是沒有眼色的人,尤其眼前這位還是知府大人的親家,自然得罪不得,於是,爲首的那個打手便笑道:“打擾曹老爺是我們不對,只是這廝,欠我們聚財賭坊整整五百兩銀。”
五百兩,在場的人都抽了一口涼氣,蘇長生低下頭,一聲都不敢吭,更不敢看蘇柳。
蘇柳譏諷地勾起脣角,五百兩銀,他咋不把腦袋都壓在賭桌上了呢,又憑的啥自信她會聖母地幫他還賭債?
簡直天真!
“那又如何?”曹奎眼中的利光掃了蘇長生一眼,道:“我們並不識得此人,你們要討債,是不是走錯了家門來錯了地?”
那爲首的打手聽了臉色一僵,強笑道:“也不是,只是這廝說他的閨女在此,能替他還這筆銀子。”說着,他的眼睛看向蘇柳。
曹奎見此,微不可見地移了移身子擋着他的視線,不悅地沉下臉。
那打手便訕訕地笑,道:“我們也不想打擾貴府,只是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我說我們並不識得此人,你們找錯地兒了,哪來的哪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氣。”曹奎藏青的廣袖一甩,連聲音都冷了下來。
蘇長生聽了大急,也不顧得什麼,唰地擡起頭道:“曹奎,你別再這亂噴糞,什麼不識得,休要胡說八道。”又看向蘇柳道:“柳丫頭,是爹爹啊,你連爹都不認得了麼?”
蘇柳從曹奎身後走了出來,淡漠地道:“幾位若來討債,只怕是來錯地了,我勸你們還是速速離去,莫在此蠻橫糾纏。”
幾個打手聞言皺起眉,到這地步,他們還不清楚這丫頭是不準備認這蘇長生,就真是枉在賭坊裡混了。
“蘇長生,你敢騙我們。”爲首的想也不想的就伸手抓住蘇長生,掄起拳頭就揍,眼角還注意着蘇柳的神色,可惜的是,人家連眉毛都不動一下。
蘇長生臉色大變,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開去,一把撲到蘇柳腳邊,跪着道:“柳丫頭,是爹不對,你就救救爹這一回吧。不然爹會被他們打死的啊。”
蘇柳後退兩步,看着蘇長生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條狗,冷漠地道:“你求錯人了,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女兒。”
蘇長生一愣,隨即往自己的臉上打起耳刮子來:“是我的錯,我不是人,我該死,你就看在我是你親爹份上,救我這一回吧。”
苦肉計什麼的,對蘇柳卻是沒有半點用處的,她神色冷漠地看着幾個打手,道:“你們要討債的,就速帶着他離去。此人前些日子入室搶劫,並打傷我娘,我早就報過官,可惜他逃了。如今他出現正好,也好被下大牢去審訊了,也不知會蹲多久。”頓了一頓,她又道:“想來,衙差已經在來路了。”
這話就是說,你們要債趁早,不然這人被抓去了,你們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幾個打手臉色微變,爲首的算是看清楚了,人家不但不認這個爹,還要報官置他死地呢。
蘇長生則是心口一窒,不敢置信地看着蘇柳:“你,你。。。”
蘇柳也不看他,只對曹奎道:“曹伯伯,這裡就交給你了。”說罷,轉身就往裡走。
“蘇柳,你給我站住。”見蘇柳果真不理他,蘇長生氣急敗壞,見她也沒有停下的腳步,便又對曹奎道:“曹奎,你想娶陳氏,就給我五百兩,不然,你休想娶她,她是我蘇長生的婆娘,沒我的同意,她誰都不能去!”
蘇長生這話一出,曹奎的臉色就變了,就連蘇柳的腳步都停了下來,唰地轉過身,瞪着蘇長生。
真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你再把話說一遍。”蘇柳迴轉,雙眸微眯,那冰冷的眸光就像是利刃,刺得人生痛。
蘇長生動了動嘴,卻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你的?你和我娘和離的文書還在官府裡備着呢,蘇長生,你真真是大言不慚,說話不怕閃了舌頭。”蘇柳冷冷地一笑,又對幾個打手道:“此人信口雌黃,將你們誑過來,要我是你們,就直接將他的舌頭割了。”
蘇長生的雙眼徒然瞪大,沒等他說話,曹奎又道:“若是不介意,我手邊的人可以代勞。”
“你,你們。”
“再不走,就扔出去。”曹奎冷冷地看了幾人一眼,手一擡,身後不遠處的家丁便走了上來。
幾個打手也不是笨的,也知眼前的人惹不起,忙賠笑道:“是我們打擾了,見諒,見諒。”當下,就拽着蘇長生往外拖。
蘇長生這回是真嚇得魂都飛了,尖叫道:“不,我不走,柳丫頭,我不走。你叫官兵來鎖我進大牢吧,救命,救命啊。”
蘇長生不笨,進大牢和落入賭坊的人的手裡,哪個更有利,他心裡有數,進大牢雖然苦,到底還有命在,要是落入這些人手上,不死也要脫十層皮,所以他才害怕。
蘇柳冷哼,大牢麼,進是要進的,可是進之前,還是要受些苦頭,不然,怎麼報她娘額頭上的那道傷口?
蘇長生一路尖叫着被拖出門外去,還夾雜一些罵聲:“蘇柳,你這賤丫頭,你連親生爹爹都見死不救,你不得好死,啊,別打我,饒命啊。”
曹奎聽在耳裡,眼裡閃過一道冷光,看向蘇柳。
蘇柳露出一個苦笑來,道:“曹伯伯是不是也覺得我冷血無情,連親生爹爹也置之不理,甚至還拒認。”
“怎麼會?”曹奎急急地道:“若不是看在他。。。我早就揍他一頓了。”
蘇柳知道他話裡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看在她的份上罷了。
“這人口沒遮攔,不知廉恥,我娘早已和他和離一年不止,也再無關係,曹伯伯,你。。。”蘇柳生怕曹奎心裡對蘇長生的話有了膈應,便有些着急地解釋。
曹奎笑着搖頭道:“你娘是什麼性子,我如何不知?放心吧,這種人說的話,我還放在心裡,那纔不值當。”
蘇柳聞言吁了一口氣,她說真心希望陳氏的後半輩子都過得圓滿幸福的,若是因爲這糟心的,在兩人心裡橫了一道刺,那就有膈應了。
想起蘇長生那樣子,還有賭坊的打手,蘇柳又道:“曹伯伯,如今蘇長生這個情景,那些個打手絕對不會就這麼放了,估摸着還是會回大坳村裡討債,我得回去一趟,省得他們厚顏無恥的又找到我娘去求救。”
曹奎便道:“我也和你一起回去吧。”
“不必,我走了後,這裡的粥棚還需曹伯伯照看着,明珠姐姐又要備嫁,府裡的事兒也多,你再跟着我去,就得堆她頭上了,哪騰得出手來?”蘇柳淡聲道:“你放心,有我在,他們討不了便宜去。”
曹奎抿着脣想了一會,也知道蘇柳的性子向來堅韌,最終道:“那好吧,我再派幾個人跟這你回去,你自個兒小心一些。”
蘇柳點點頭,說走就走,當下和曹明珠簡潔地說明情況,就帶着霜雪兩個丫頭還有曹奎給的護衛坐着馬車趕回大坳村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她那處他要不了債,蘇長生就被壓着回到了大坳村,如今,老宅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說是雞飛蛋打也不爲過。
黃氏髮鬢散亂地坐在院子裡嚎哭,眼睜睜地看着那幾個魁梧的人將豬欄裡才養了一個月的兩條小豬崽給拉了出來,登時撲過去:“你這強盜,還我的豬崽來!”
那打手一腳將她踢開,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要怪就怪你的好兒子。”
黃氏哎喲一聲痛叫,蘇福生飛快地跑過來扶着她,怒瞪着爲首的打手怒道:“欠債的是他,你打我娘做什麼?還有沒有王法了?”又死死地瞪着蘇長生,怒罵出聲:“你這個混蛋,你都招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來家了?王八蛋,你個烏龜王八蛋。”
蘇長生臉青鼻腫地跪坐在地上,原本就髒黑,現在被揍得腫成個豬頭,更認不出原來的樣子了,只跪行幾步上前,抓住沒有出聲的蘇老爺子的褲腿,哭道:“爹,你救救兒子,兒子知道錯了。”
蘇老爺子滿目蒼涼,老臉佈滿了皺紋,看着跪在腳邊嚎哭的兒子,有心疼,有憤怒,更多的,是絕望。
五百兩銀子,就是將他們一家子賣了,也沒有這麼多銀子啊,拿什麼去還?真拿命去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