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2-12-16
姜彥明呆若木雞,脂紅等人從他身邊來來往往,忙着取了被褥,往來查看了門戶、茶水,一處處熄了燈,不大會兒,屋裡黑靜下來,明亮清冷月光被窗上糊棉紙暈成一個個光團,姜彥明動了動,往後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步履艱難挪到炕前,頹然坐下,垂着頭,呆坐了好大一會兒,才往後倒炕上。\[\]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丹若和姜彥明已經起來洗漱,朱衣和羽妝收拾好外間炕,擺上早飯,姜彥明喝了碗粥就推開,看着李丹若,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李丹若安靜吃好早飯,屏退衆人,取了個匣子放到几上,看着姜彥明平和低聲道:“這裡頭有兩萬三千兩銀票子,抄檢那天晚上,太婆讓我把這些銀票子縫衣服帶出來,這銀子是姜家救命銀子,要動用得太婆點了頭才行。”
姜彥明臉上閃過絲羞惱,看着李丹若道:“我哪是那等不顧大體人?”李丹若垂着眼簾,顧自接着說道:“你今天有什麼打算沒有?”
“嗯,昨晚上我想了一夜,你說極是,若那流言是有意爲之……這案子,從敬親王謀逆起,就透着詭異,只怕局中有局,若是這樣,咱們如今一無所知,又不知道誰是真正有用之人,到處亂走只會有害無益,倒不如先靜觀其變,我想還去刑部牢外守一天,看能不能想法子見到大伯父他們,若能見到他們,倒比什麼都有用。”
“嗯,我也是這麼想,那就這樣吧。”李丹若說着,叫進豆綠收了匣子,吩咐準備啓程去刑部大牢。姜彥明跟着站起來,遲疑了下,往前挪了半步靠近李丹若低聲道:“丹若,昨天……是我不是,你若生氣,就發作出來,別傷了身子。”
李丹若轉頭看着姜彥明,輕輕笑了下:“我沒生氣,就是厭煩了,累了,再說,我不是說了麼,事易時移,今日不同往昔。”姜彥明怔忡而茫然看着李丹若,李丹若想了想,嘆了口氣,轉身面對姜彥明,耐心溫聲解釋道:“你沒有不是,也別多想,我這性子,看着溫婉,其實內裡執拗不過,我父親對我母親極好,從不肯傷母親一絲一分,就是母親懷我時候,他也沒沾過別女人,他說要真心對我母親好,就不能她心上捅刀子,我性子隨父親居多,也是個不容人捅刀子,可象我父親那樣人,這世間哪有幾個?我又是個女子,也只能如此,不管嫁誰,不過求個兩相平安,人妻之責罷了,如今家裡這樣情形,我已是身心俱疲,再讓我替你打點那些紅顏知已,我也累了,實顧不上。”
“不過兩個丫寰……世情……”姜彥明吃力辯解道,李丹若眯着眼睛瞄着他笑道:“自然是世情如此,我也沒說你有不是,可,雖說你生而爲玉我爲瓦,這人心都是一樣,若是世情倒過來,我招無數才子美男時時相伴,你這爲夫,能不能心懷歡喜,替我打點一衆才子美男?看着我與他們同牀歡好,只要我高興了,你便喜悅無限?”
姜彥明臉上紫漲一片:“這是什麼話?豈有此理?”
“我不過說一說,你就豈有此理了,前朝女皇當政時候,不就是如此?那個時候,不就是這樣世情?”李丹若嘲諷看着姜彥明輕笑道:“你也別多想了,如今正是要同舟共濟時候,先過了這道難關再說別事吧,時候也不早了,牢裡有老人也有孩子,我得趕緊過去了。”李丹若說着,轉身出去,穿了斗篷,帶着吃食衣物往刑部大牢趕去。
女牢這邊一如昨天,李丹若順順當當進去,奶孃接過餓大哭敏哥兒喂上,姚黃、脂紅等人忙着往牢裡遞着飯菜、衣服,李丹若提着小提盒,將飯菜遞給程老夫人,眼角瞄着周圍,靠近牢欄,程老夫人吃着飯,眼睛盯着牢門口,側着耳朵湊過去,李丹若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將昨晚饅頭紙團事幾句說了。
程老夫人眼睛裡閃過絲亮光,停了片刻,才重抿了口粥,低低交待道:“這事再不可跟別人說起,跟五哥兒說過?”李丹若搖了下頭,程老夫人‘嗯’了一聲:“任誰也不要再提起,就爛你心裡,若姐兒,姜家若能逃出生天,必是託了你福份。”
“太婆不能這麼說,咱們家這都是飛來橫禍。”李丹若低低勸解道,程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氣:“不說這個了,禍事來了,就來了吧,總得承受,也不怕,生死由命,富貴天,沒有過不去難關。”
“太婆說極是……”李丹若低聲勸着些閒話,見姚黃等人收好了碗碟,這才離了女牢回去。
李丹若剛進院門,李雨菊臉色青灰,眼睛紅腫,裹着件灰撲撲麻布斗篷,從門房裡直出來,撲過來抓着李丹若手,嘴脣抖了半天才說出話來:“說你沒事,不見着你,我……”話沒說完,李雨菊哽咽淚水漣漣,李丹若忙扶着她道:“怎麼不進屋等我?這門房裡又沒升炭盆,咱們進去說話。”
“奶奶不肯進去,說坐這裡,您一回來就能看到。”春妍跟後面解釋了一句,李丹若心裡酸澀難忍,又軟不能觸碰,緊挽着李雨菊進了上房,魏紫忙親自端了熱水過來,侍候着李雨菊淨了面,李雨菊長長吸了口氣,這才說出話來:“我昨晚上才聽到信兒,再趕進城也來不及了,一夜也沒合上眼,就是害怕,一早上趕過來,先到姜府,帖着封條,也沒人,我嚇壞了,後來讓春妍打聽了,說你和五爺歸宗威遠侯姚家,又趕到威遠侯府,說你搬到了這裡,到這兒,說你去了牢裡,我不看到你,這心怎麼能放得下?”
“二姐姐別哭,我沒事,好好兒。”李丹若溫軟勸着李雨菊,李雨菊連連點着頭道:“看到你就好了,姜家犯了什麼事?怎麼樣了?往後,你?”
“只說是附逆敬親王,可到現也沒個準信兒。”李丹若簡單答道,李雨菊緊抓着李丹若手低低道:“那是大罪!若姐兒,姐姐也幫不上你,你銀子夠不夠?若要上下打點,我那兒還有些……”
“不用,銀子我有,除了那些笨重傢什,嫁妝都帶出來了,沒事,二姐姐別擔心,別說你,我也幫不上忙……”
李丹若和李雨菊說了小半天話,眼看着臨近中午,李丹若要趕往牢裡送飯,李雨菊告辭道:“我也不耽誤你,隔一天兩天,我讓春妍過來聽個信兒,若要銀子,你只管說,雖說不多,到底能撐些用處。”
“我知道,大伯父他們不,二姐姐也要保重自己,等忙過這陣,我去城外看你。”李丹若起身往外送着李雨菊,轉頭看着春妍交待道:“多勸勸你們奶奶,身體要緊。”
“是,五奶奶……”春妍答應一聲,正要往下說,李雨菊打斷道:“四妹妹正是焦心時候,咱們先回去。”春妍嚥下到嘴話,忙曲膝應了,扶李雨菊上了車,看李雨菊和李丹若揮手作了別,放下簾子,才低低說道:“大爺要讓咱們搬出那院子,這事……拖不得。”
“搬就搬吧,咱們先搬到婆臺庵後院住着去,枯明師太是個好人,咱們這是小事,這會兒不能給四妹妹添心思,這事,別再提了。”李雨菊垂着眼簾,悠遠而淡漠吩咐道,春妍忙答應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傍晚,寒碧一身靛藍粗布斗篷,沿着牆根閃到院門下,機警左右看着,輕輕釦了扣門環,不大會兒,門從裡面打開,寒碧將斗篷帽子往後掀了掀低聲道:“是我。”開門婆子驚訝看着寒碧,忙讓她進來,回身關了門,引着她往裡進去。
李丹若和姜彥明驚訝看着寒碧,寒碧曲膝見了禮,將懷裡一個極小包袱放到几上,看着李丹若勉強笑道:“我們奶奶原本想過來看看五奶奶,可實走不開,就打發我過來一趟,逢上這樣大事,正是要用銀子時候,這裡頭是奶奶幾件首飾,五奶奶就拿去換些銀子用,也是我們奶奶一片心。”
李丹若撥開包袱,包袱裡放着幾件赤金簪子、披墜和一對赤金鐲子,姜彥明怔了怔,伸手蓋上包袱正要推辭,李丹若看着寒碧謝道:“回去替我給你家奶奶道聲平安,姐妹之間,我也不說謝了,讓她也保重自己,來日方長。”
寒碧鬆了口氣,臉上綻放出笑容,曲了曲膝笑道:“那我回去了,五奶奶福大命大,大福都後頭呢。”李丹若笑謝了,看着姚黃送寒碧出去了,低頭掂起赤金簪,舉起看了看笑道:“這是出嫁前一年添首飾,我們姐妹三個一人一枝,你看看,到底是一處長大親姐妹,平時雖有鬧氣時候,直到有事了,斷沒有坐視不管。”
姜彥明呆看着包袱裡首飾,半晌才苦笑道:“落難見人心。”
“嗯,”李丹若重包好包袱,吩咐脂紅收起,轉頭看着姜彥明道:“今天午後,姑姑打發人過來傳了幾句話,她昨天就去了禮部尚書孫大人府上,也面見了孫大人,孫大人意思,這事沒放到六部議處,聽說是幾位相爺親自處置,可孫大人意思,這事只怕是官家聖心獨裁,讓咱們不要四處走動,多走有害無益,你也知道,姑父如今領着永州震武軍節度使,姑姑說她就不過來看咱們了,有什麼事,只悄悄打發妥當人傳話就是。”
姜彥明凝神聽着,李丹若接着道:“早上我讓沈嬤嬤去尋盧四奶奶,盧四奶奶是個仗義,當天就趕回去尋父親問了,纔剛打發沈嬤嬤回來,也是這樣說法,這事,刑部上下,統不知情,一應都是奉旨行事。”
“今天朱五尋我,他託人打聽了,也是這樣話,六部竟統不知情這事,看來……這事只怕是出自宮裡,只好安心等一等。”
“嗯,這案子象是早就定好了,只怕也了。”李丹若低低道,姜彥明打了個寒噤,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姜家,只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