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豐子愷的漫畫裡有好多胖胖的小孩子,有兩幅是我最喜歡看的,一個叫《菊花會不會結饅頭》,畫的是兩個小孩子站在一大排菊花前,他們對面坐着一個戴草帽的老花匠,那些菊花開得好鮮豔,小孩子們好奇的問老花匠,“菊花會不會結饅頭?”我一面看一面咯咯的笑,如果有人路過,保證會以爲我是個瘋子。

我想起一件小時候的事,王瑤女士告訴我們小孩子是從蘋果樹上摘下來的,有一段時間我天天夢想着能找到一棵結小孩子的蘋果樹,我想摘一個最漂亮的小孩子送給羅媽。

還有一個漫畫叫《瞻瞻的車》,一個額前留着大桃子髮型的小男孩兒,用兩個大蒲扇當車輪,好象自己是騎着自行車一樣威風。

有一個會畫漫畫的爸爸多有意思啊,我好羨慕豐子愷的小孩兒,有一天他們都長大了,仍然可以在爸爸的漫畫裡做小孩兒。

我反覆的看這兩幅最喜歡的漫畫,看完以後,把漫畫書放回書包裡。

蘇寅農帶我來的這個地方真安靜,路上很少有車經過,小公園裡只有兩三個人悠閒的坐在長椅上,他一定是故意帶我來的,他本來就想把我扔在某一個沒人的地方。

不過不要緊,就算魯濱遜還會有星期五陪着他,我一點兒都不爲自己擔心。我擡頭望望天空,離天黑還早着呢,再玩一會兒也不要緊的。

不過我的腳什麼時候纔會好呢,我低頭看看自己的饅頭腳,如果豐子愷看到我的腳保證會畫出一幅有意思的漫畫。

一隻黑色的小螞蟻慢慢的爬上了我的腳,“咦,小怪物,敢爬到我的腳上。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我撿起一片比手掌還要大的樹葉,把小螞蟻挪到樹葉上面,“看你能不能跳出我的手心,哈,哈,哈。”我用獰笑來嚇唬螞蟻。

小螞蟻驚慌失措的在樹葉上爬來爬去,“現在,給你一個甜棗吃。”我小心的咬下一小塊牛奶糖放在樹葉上。

小螞蟻爬到糖山上,轉了一圈兒以後,又急急忙忙的離開了,“哦,去找你的螞蟻兵嗎?來,我來幫你吹集合的號角。”

我把樹葉放在地上,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趴在花壇上,不一會兒糖山就引來了一羣螞蟻兵,它們圍着小糖塊轉來轉去,可惜看不清它們有沒有吃糖。螞蟻兵們邁着小碎步爬來爬去,“告訴我你們住在哪裡,我送你們回家。放心,我不會半路丟下你們的。”我大方的對螞蟻們許下了諾言,螞蟻兵覺得我是一個瘋子,沒人答理我。

“喂,我聽說你們都是大力士,要不然自己把糖搬走啊。”

“沒人理我,那我捉一個人質來回答我的問題好了。”我用小木棍粘住一隻小螞蟻,“說,你們到底住在哪裡,有沒有人象我這樣倒黴打球還會崴腳?”

“螞蟻啊,你告訴她誰會象她那麼笨,除了會冤枉好人不會做別的事?”

“嗯?”我看着小木棍上的螞蟻,“是你在說話嗎?”

“螞蟻,你問問她是不是以爲自己掉到螞蟻窩去了?”

我循着聲音回頭看了一眼,不用回頭,我也能聽出是誰的聲音。“螞蟻,告訴你一件事,我最討厭的一個人叫蘇寅農,他是一個小氣鬼,除了會生氣不會做別的事。”

“螞蟻,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有個叫寧羽西的人,每次別人好心幫她,她都不肯領情,這種人真是不識好歹。如果不教訓她一下,她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

“螞蟻,你告訴他好馬不吃回頭草。”

“螞蟻,你告訴她我是回來斬草除根的。”

“媽的,螞蟻,我只喜歡和你們玩兒,你們替我說一聲,凡是叫蘇寅農的人都給我走遠點兒。”

“螞蟻,如果我手裡有巧克力雪糕,有沒有人想吃。”

“螞蟻,別以爲用一支巧克力雪糕就可以收買我。”

“螞蟻,兩支怎麼樣?”

“螞蟻,兩支也許可以,也許不可以,不過得吃完才知道。”我偷偷的看了一眼蘇寅農手裡的雪糕,忍不住舔了舔嘴脣。

他馬上把兩支巧克力雪糕遞到我面前,我看着他,表情嚴肅的聲明,“吃雪糕只能代表吃雪糕,和別的事沒有關係,不然就不吃。”突然做出把我趕下自行車這種事,不能這麼簡單就完了。

“寧羽姝真可愛,長得還那麼好看。”蘇寅農看着我莫明其妙的冒出一句話。

不過這句話碰巧正是我喜歡聽的,“那當然了,羽姝是我們家的小天使,她什麼都好。”我得意的附合道,並且用鼓勵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讚美羽姝的時候能用一些更美好的詞彙。

他呆呆的看了我幾秒鐘,好象沒聽明白我說什麼,我咬下一塊巧克力,“沒聽明白嗎?羽姝當然可愛了,她性格那麼好,人長得也美。”

“可是,你們倆長得一樣。”他提醒我。

“哦,長得一樣又怎麼樣,媽媽說我是搭配寧林森和寧羽姝的壞孩子。”我不以爲然的說。

“不過,做壞孩子比較有意思。”我不知羞的對他解釋。

“呵呵。”他好象聽到了讓人尷尬的新聞似的,訕訕的笑了。

“沒關係,我也沒差得太離譜啊,有些我會做的事,羽姝他們也不會做。”

“比如?”他感興趣的讓我舉例。

“好多啊,爬樹,吊單槓,說謊,畫漫畫,還有編故事。”最後一項,我本來不想告訴任何人的,不知道怎麼搞的,順嘴就說出來了。

“最後兩項還算得上優點。”他沉吟了一會兒做出結論。

“你怎麼又回來了?”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還沒有答案呢。

“我根本沒走,只是騎車轉了一圈兒。”

“那幹嘛讓我下車?”我不相信。

“我想看看,如果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你會怎麼辦。就象你對待螞蟻那樣,做一個試驗。”

“哧,真無聊。”

“和螞蟻也能玩那麼長時間的人就不無聊嗎?”

“螞蟻要比你好玩多了,我再問你,是誰紮了我的車胎?”

“是我,你相信嗎?”

“果然是你,可惡的大壞蛋。”我把剩下的一支雪糕叼在嘴上,雙手握拳拼命捶他。咚咚咚,好象在敲戰鼓。

“好了,好了,我騙你呢。”蘇寅農握住我的手腕不讓我打他。

“敢不承認,我要打死你,害我崴腳,又害我沒有車坐。”我跳着腳掙扎。

“呵,你真可愛。”蘇寅農把前額抵在我的額頭上,“每次被你氣得半死,卻又不忍心丟下你不管。”

我一下子被他弄得暈頭轉向,想擡起頭看看他是哪個零件出了問題,他卻死死的壓住我,不讓我擡頭。

這種親密怪異的姿勢,讓我的耳朵突然熱起來,第一次有人誇我可愛,我的嘴裡卻咬着一支巧克力雪糕,也許應該讓雪糕掉在地上,我心想,可是我捨不得放棄巧克力。並且如果我那樣做的話,看起來就象是丟了肉的烏鴉,我只好沮喪的大叫,“你幹嘛啊,蘇寅農。你弄得我很難受。”嘴裡的雪糕讓我的聲音含混不清,聽起來更象是烏鴉了。

頭頂上傳來他吃吃的笑聲,“啊,你放開我。”我象是被壓在泥土下的種子一樣,拼命的拱來拱去。

等到他終於解除了對我的壓迫時,我擡起頭,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沒料到,觸目所及,我驚訝的發現他的雙眼好象是晚春時節的深湖,盪漾着藍色的暖暖的漣漪,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小螞蟻,被困在了湖水中。

已經過了好一會兒,我只能困惑的對他眨着眼睛,不知道怎麼樣解除魔咒。

他忽然輕輕的笑了,把巧克力雪糕從我的嘴上拿下來,“兩支能收買你嗎?”

我對着他搖頭,依然沉浸在一種陌生的情緒中。

“好了,別傻乎乎的看着我。我剛剛對你念了一段臺詞,就把你蒙成這樣子了。真是一個好騙的小笨蛋。”

我的臉變紅了吧,“你比我大很多嗎?”我儘量讓自己站得直一點,奈何受傷的左腳不肯配合,氣得我想咬自己的舌頭。

“沒有,但是比你知道的多。別怪我剛剛丟下了你,因爲我確實沒有扎你的車胎,另有其人做了這件事,你整天跳來跳去,招惹過很多人吧?”

“我不知道。做過的事很快就忘掉了。”我伸手去拿他手裡的雪糕,他閃躲了一下,讓我撲了空,我不高興的叫着,“給我。”

“巧克力就這麼好吃嗎?”他說完,張嘴就咬下了一塊雪糕,我氣得哇哇大叫。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把雪糕從他嘴裡摳出來。

他把沒有頭的雪糕遞給我,“我不認識那個人,所以沒辦法告訴你是誰做的。”

“你去重買一支,我不要你吃過的。”我不接雪糕。

”我沒錢了。”他仍然保持着遞給我雪糕的姿勢。

我無奈的接過雪糕,把他咬過的地方用手掰下來,“吃了它。”

他伸手接過去,放在了嘴裡。

真夠可惡,說是兩支雪糕,最後變成了一支半,我想起剛纔的話題還沒有結束,“是男生還是女生?”

他嘆氣,“有男生也有女生,一個人拔了氣門芯,另一人也想拔,不過他想動手的時候,發現沒必要了。”

“拔氣門芯,你說的是拔氣門芯,沒有扎車胎?”

“沒有扎車胎。”

“寧林森這個大笨蛋。你有打氣筒嗎?”

“學校傳達室有一個,我們騎自行車的人有時候會用,氣門芯也有備用的。”

我伸手又想打人,“好了,別生氣了,我沒告訴寧林森是因爲我想載你回家,寧林森很不情願推你,一路推着自行車走,太累人了。”

“誰讓他那麼笨,不會載人。”

“你想和螞蟻再玩一會兒,還是現在就回家?”蘇寅農和氣的問我的意見,我開始習慣他的情緒轉化,決定不再和他糾纏車胎還有他半路拋下我的問題。

“我想騎自行車。”

“等你的腳好了以後,我可以教你。”他慷慨的說。

“我想現在就騎。”我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好吧,我們來試一試。”他好象也有了主意,回頭去找他的自行車。

把自行車推過來以後,他說,“先坐到前面,我推你到路邊再說。”

我從他的胳膊底下鑽過去,側身坐到自行車的橫樑上。

到了柏油路上,他放開車把,對我說道,“坐到車座上,把右腳放在車蹬上,左腳往前伸。

我緊張的一一照做,他一直扶着自行車,我感覺他坐在了後面的車座上,他的手從我的身體兩側向前伸去,把住了車把,我把手往裡讓了讓。

“現在,開始用右腳往前蹬。”

我依照言做,用力往下踏自行車的車蹬,“不對,方向反了。”背後傳來他的聲音。

我重新換了方向往下踩車蹬,自行車慢慢的往前滑去,我神經質的笑了起來,感到身體緊張的有點發抖。

“別怕,往前看就行,別碰到左腳了。”他調整了一下車把,這回好多了,自行車開始勻速前進。

能感覺到風的聲音了,“等我的腳好了,我也要騎自行車上學。”我雄心勃勃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