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研究室中,站着數臺作助手的機械人偶,以及一個男人。
那是個讓人聯想到虔誠聖職者的表情陰沉的中年男性。
“——作爲敲門來說,這是不是過於粗魯了點呢”注視着被撕裂的隔離牆,男子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對於這包含着諷刺意味的幽默臺詞,魔術師風格的青年苦笑了起來:“也是呢,畢竟受到了出人意料的粗暴歡迎呢。”
青年以惡作劇的小鬼一般的口吻這麼說完,隨意地張開了右手,被握在他手中的小小金屬塊,落在地面上發出了尖銳清脆的聲音。
那是對魔族用的銀銥合金子彈,恐怕有着四五十發吧,即使警備員們將這些射向自己,男子也是若無其事地走到了這裡。
“你是葉瀨賢先生,對吧。魔導產業大國阿爾迪基亞的原宮廷魔導技師。我還記得你所發表的有關靈性物質變換的論文哦。那可是劃時代的構思啊,光是關聯專利,是不是就賺了相當大的一票呢?”
青年一邊無憂無慮地微笑着,一邊繼續說道。
葉瀨賢生眉頭一動不動,向不明底細的侵入者反問道:“你是來商談的,看起來不像是那樣呢”
“嘛,就是如此呢,我想要的不是錢。”青年冷酷地眯細了眼看着葉瀨賢生。
“迎擊你的警備員們怎麼了?”
“並沒有殺了他們哦。不過要說他們是否還活着,就有點微妙了。”青年回頭看向背後的通道,不負責任地說道。
在通道中的五個警備員,保持站着的姿勢失去了意識。他們沒有醒目的外傷,也沒有流血的痕跡。
但是他們保持着架起槍的姿勢,如同凍結了一般一動不動。而他們從制服的空隙間露出的肌膚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的金屬光澤,已經無法與雕像區別開來了。
“真是的,如果以爲用那種程度的軍隊就能擋住我的話,真是會讓我發笑啊,老實說,你在隔離牆上張開的結界,才更讓我感到爲難呢。”
“原來如此……是鍊金術師嗎……”注視着被活生生變成金屬雕像的警備員們,葉瀨賢生低聲地嘀咕道。
而青年浮現出些許得意的表情,恭敬地鞠了個躬:“雖說還是個在修行中的年輕一輩就是了。我叫汞,天冢汞”
“汞·天冢……嗎。記得在妮娜·阿迪拉德的弟子中,確實是有叫這個名字的男人呢”
“真了不得,說話夠省事。”自稱天冢的青年,仿若感到欽佩一般彎起了薄薄的嘴脣。
“那樣的話,也就明白我到這裡來的理由了吧——請把師傅的遺物交給我吧”
“什麼意思?”葉瀨賢生冷冷地問道。
而天冢的嘴脣,則因憤怒而扭曲了:“別裝傻啊。就是你在五年前封印的【靈血】的心臟啊。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還給我吧!”
即使被火焰一般的殺意盯上,葉瀨賢生的表情也絲毫沒有變化。
“抱歉,這做不到,如果是阿迪拉德的弟子的話,應該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吧?”
“我纔沒問你你的理由呢!”天冢激動地喊道。
同時奇怪到讓人感覺不祥地的魔力波動,以及刺耳的超聲波從他全身放了出來。
呼應這個振動,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微弱的迴響聲。聲音的源頭來自研究室深處的保險箱,被封印的魔導器正與天冢的魔力共鳴着。
“看吧,找到了哦。”天冢露出猙獰的笑容說道。
“我應該說過了,不會交給你的!”
這麼呢喃着的葉瀨賢生的指尖,在虛空中描繪出了一個小小的魔法陣。
那是給石人偶灌入暫時的生命,創造出忠實於自己的僕從的傀儡創造魔術,隨着這個魔術的發動,從背後發出的槍擊襲擊了天冢。
那是由被鍊金術變成金屬的警衛員們發來的,葉瀨賢生通過魔術,將他們那化爲了雕像的肉體,轉變爲了自己的僕從也就是魔像(golem),然後讓他們襲擊了鍊金術師的青年。
天冢並沒有從本應無法行動的雕像們的奇襲中逃離的辦法,正面捱到無數的子彈後,他的白色斗篷漸漸被撕碎了。
但即便如此青年還是在笑着,猶如嘲諷一般地繼續笑着:“不愧是葉瀨賢生呢。明明魔力都被封住了,卻還能使用這樣的術嗎——”
鍊金術師青年的諷刺,讓葉瀨賢生的表情扭曲了。
作爲犯罪者而被拘束着的葉瀨賢生的魔力,被人工島管理公社嚴格地設置了限制,現在的他,無法使用作爲魔導技師本來的魔力。
“不過,真是可惜呢。只是這種程度是無法殺掉我的哦”
“嗚……!?”
天冢揮起了右腕,從他的袖口中迸發而出的,是帶着粘性的黑銀色液體。
那如同鞭子一般伸地長長的液體,瞬間形成了鋒利的刀刃,一個接一個地斬殺了魔像(golem)們。接着,斜肩斬倒了失去了僕從們的葉瀨賢生。
被對方從肩部斬到心臟部位的魔導技師,一邊灑落着鮮血,一邊無聲地倒在了原地。
“做出了愚蠢的判斷呢,要是老實地交給我的話,就不用嚐到痛苦的滋味了呢”
天冢蔑視般地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葉瀨賢生後,研究室的深處前進而去。
天冢那露出來的右腕,覆蓋着黏糊糊地閃爍着光輝的金屬質液體。
不——並不是被液體覆蓋着。而是他的右腕本身就是金屬。如同水銀一般流動着的黑銀色液態金屬,擬態爲了人類的右腕。
“賢者的靈血……原來如此……那時,毀滅了阿迪拉德修道院的就是……”察覺到了天冢右腕的葉瀨賢生,以痛苦的聲音呢喃道。
而鍊金術師則沒有回答這個提問。只是以充滿了憎惡的眼神笑着。
“抱歉呢,被師傅奪走的我的半身,這次終於要讓我取回了。”
天冢猶如切開紙片一般輕易地將厚厚的金屬製保險櫃給撕裂了。
鍊金術師,鍊金師的分支,能夠自由自在地操縱金屬的組成,無論是怎樣的超硬合金,只要經由他的手一碰,就會變得比薄薄的鋁箔都要脆。
接着,天冢從保險櫃中取出來的是,直徑將近十五釐米左右的球體。那是是透明的深紅色寶石,將之透過光進行確認後,天冢一臉滿足地露出了微笑。
咔咔地敲響着手杖,鍊金術師的青年離開了。
一邊聽着那遠去的腳步聲,葉瀨賢生的嘴脣一邊微弱地震動着編織出了言語。
等到青年離去後,一個虛幻的天使影響出現在了葉瀨賢生的上方,白色的光芒閃過,完好無損的他緩緩站了起來。
“爲什麼要讓他拿走賢者的靈血呢?”葉瀨賢生眼鏡反射着背光,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啊啦,畢竟又這麼一個傢伙測試那個小傢伙的實力不是很好嗎?”一聲清純並着挑逗的聲音從葉瀨賢生背後傳來,那是一個是一位小巧的年輕女孩。
少女年齡大約在十三、四歲,有着令人無法形容的美麗身姿,如祖母綠般淡綠色的頭髮,似大理石般透明,潔白如雪的肌膚,如鮮血般深紅的衣服,因爲好幾重褶邊和蕾絲顯得膨了起來,同時其中裝飾着豪華的黃金掛飾。
她的右眼是和髮色一樣寶石般的綠色。而她的左眼,則被反射出鈍色的金屬眼罩隱藏,那個眼罩中央有一個大大的鎖眼,如同古老的鎖具。
“以那個傢伙的實力,哪怕加上那個所謂的賢者,恐怕都沒法引起那位的興趣,更不用說測試那位的實力了。”
葉瀨賢生搖搖頭,安潔莉爾本身就是一位鍊金師,雖然不知道等級,但是能夠製作出將夏音得格位都替換得禁忌藥劑,恐怕比之傳說中帕拉塞爾蘇斯(羅真)也不恐多讓。
賢者的靈血這種程度的東西,恐怕對方瞅兩眼就能明白原理,讓後失去興趣。
“這個我當然知道!”因爲葉瀨賢生的反駁,紅衣少女有些生氣鼓起了小臉,“所以那個東西只是用來引發我的遊戲場的觸媒,當那個東西被打敗的時候。”
“這樣嗎?”葉瀨賢生推了推眼鏡,“不過您爲什麼要執着於那位,上次的事件也是,難道真的像那位說的一樣,您討厭丹特麗安得書架?”
“纔不是,我很喜歡妲麗安哦!”說道妲麗安,紅衣少女拉比艾爾突然宛如一位慈母一樣,眼中充滿着溫柔。
“像人偶一樣小巧精緻,表面上毒舌性格惡劣,但實際上無比的善良,而且一旦吃到美味點心就會像小熊一樣萌化,無論哪一樣都讓人心動不已。”
說着,拉比艾爾臉上突然露出了殺氣:“所以我纔不會讓那些臭凡人接近我的寶貝,尤其是那個得到妲麗安感情又讓她傷心的混蛋。”
罵了一會兒修伊,拉比艾爾的臉色又恢復了正常。
“所以,對於那個小傢伙我還是很喜歡的,她撫平了妲麗安心中的傷痕,同時她本身又是長生種,和她一起的話,那個笨丫頭能夠真正獲得幸福也不一定。”
聽到拉比艾爾的話,葉瀨賢生額頭留下一滴冷汗,這位原來不是討厭丹特麗安,而是像對女兒一般的疼愛,不過這疼愛方式還真是夠彆扭的。
不過,他也沒資格這麼說,畢竟對於自己名義上的養女,則是血緣上的外甥女的夏音,他的方式也不誆多讓,不過——
“既然您並不討厭那位和黑之讀姬,那爲什麼還要這麼做呢?”
“你知道拉結爾嗎?”拉比艾爾並沒有回答,而是提問了另一個問題。
“好像是……您的本名。”葉瀨賢生小心翼翼的回答,作爲前阿爾迪基亞的宮廷魔導技師,他對於天使並不陌生,但是很明顯,這位並不是說的聖經中的那位。
“拉結爾是天使的名字。他是位於神的寶座旁邊,專門記錄發生於世界上的所有事情的,座天使之長,即知曉地下與天界中所有的秘密,並經常隨身攜帶者記載着那些秘密的書本。那本書的名字就是,天使拉結爾之書(SeferRasiel)……”
說着紅衣少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褪去了表情的拉結爾,簡直就像裝飾着高檔寶石的精美人偶一般。
原本可愛的小臉上,卻透露着冰凍人心的嚴寒:“你知道這個故事的後續麼?”
“後續?”這下葉瀨賢生是真不知道了。
“是哦,天使拉結爾之書,被其他羨慕拉結爾榮譽的天使所盜走了。然後將書扔到了原始之海里。很久以後,好不容易回到地面上的天使拉結爾之書,經過人們的手手相傳,其中的一部分被取出重新寫成了各種書籍。但是天使拉結爾之書的原書,還是失傳了。永遠的失傳了。然後,天使拉結爾的身影也消失了——”
紅衣少女說完,又呼呼的笑了起來,她右眼中的某處似乎寄宿着冷酷的光輝,讓葉瀨賢生靈魂感到嚴肅嚴冬般顫慄。
“但是,曾經有一位賢者這麼說過。既然天使拉結爾之書記載着天上地下所有的秘密,那麼,如果我們將這世界上所有的秘密都彙集起來,不就能復活天使拉結爾之書了嗎。”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秘密……就是指記載着禁斷知識的書,幻書嗎?”
拉比艾爾頷首:“Ja(德語,表示肯定)。然後,那座收集並封印着幻書的秘密圖書館,其名即爲拉結爾的書架。”
“拉結爾的……書架?”葉瀨賢生皺了皺眉頭,“我記得您不是……”
“拉比艾爾的書架……是吧?”拉比艾爾收起了懾人的目光,“拉結爾因爲尋找拉結爾之書而從天界消失,天界失去了書記官和觀察者,然後天界和人間的交流變得困難,魔界就趁着這個機會進攻人間。”
“等到神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人間到處都是被魔氣的污染,所以大怒的神用洪水沖刷世間,並將拉結爾和那些盜書的天使貶落人間。”
“不過因爲拉結爾的榮譽和功勞,神特別允許,只要拉結爾將書找回,她就可以重返天界,不過因爲一部分幻書被洪水順着空間裂縫衝入了魔界,爲了進入魔界,拉結爾通過秘法,暫時墮落爲拉貴爾。”
“在收集那部分幻書之時,對知識的渴望讓拉貴爾同時瞭解一些魔界本身的禁忌知識,所以再次回到人間,哪怕秘術解除,有着魔界知識的她也變不回原本的天使,書架收集完成,她也只能以天使與惡魔的混沌形態——撒旦的天使者拉比艾爾之名遊蕩在人間。”
“這還真是……”葉瀨賢生想要感嘆,卻發不出任何感嘆的話語。
“在不久之前,神找到了我,只要能夠主導那個小傢伙完成試煉,我就能能夠洗去墮落之身,重新變回拉結爾。”
拉比艾爾平靜的說着,但是微微顫抖的身體證明她並不平靜:“我已經等了五萬年了,如果這次失敗的話,我可能就徹底墮天了吧……”
看着這位曾經的神聖,葉瀨賢生沉默了,他平靜的對她進行了一個標準的禮拜,同時發出低聲且沉重的承諾。
“您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