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唉…吾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呢……”負手而立,南風不競對着今夜裡分外明亮的圓月愁眉不展,只差舉杯對月,吟一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只是一句話而已,怎麼就這麼難呢,原先面對湘靈時分明全無這種躊躇與猶豫的。

“咔嚓——”

“啪啦——”

“呼咻——”

“咔叱——”

“= =#你們玩夠了沒?!嗑瓜子找別的地嗑去,吾正在醞釀情!XU……”越發清脆的人爲噪音終於讓南風不競忍無可忍得握緊了拳頭,猛地轉身,卻在見到不知何時加入到‘堅果團’之中的月流景時瞬間沒了火氣。

“咳!瞬華,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南風公子不吃麼?”拿起一顆杏仁,月流景朝南風不競淺淺一笑,指下一絲巧勁,‘咔吧’一聲,杏仁便已殼肉分離,“南風公子近來看似心情不佳火氣見長,杏仁能降氣潤燥,你該多吃些纔是。”

“多、謝……”滿頭黑線得接過那顆杏仁,南風不競在衆人興致盎然的注視下無奈的放入口中,語氣卻是難免有些咬牙切齒了。

“噗呼咳咳咳——”捂嘴悶笑,凌晚鏡被嘴裡的果仁嗆得有些嗓子撓癢,雙肩卻因爲忍笑的緣故而不住顫動。太慘了,真是太慘了,南風仔我爲你默哀三秒鐘。還有楓岫你就別裝了,掐大腿掐得那麼用力,不疼嗎你?看不凡多老實,都笑到桌子裡頭去了~

“南風公子客氣了,這還有很多,多吃點。”徑自倒了杯茶水,月流景面上仍是舉止得宜的淺笑頷首,袍子下的腳卻稍稍移了個位印上了凌晚鏡的鞋面,面帶微笑得狠狠碾了兩腳。

“咳,南風仔,淡定些。其實楓岫眼睛上的紗布今天可以拆了,所以我們…順便過來慶祝下。”輕咳一聲掩去因爲月流景那一腳而顯得極不自然的表情,凌晚鏡難得委婉的找了些不那麼扯的藉口。

天知道,他和瞬華鬧了一整天,壓根忘了楓岫今天拆紗布的事,剛剛被瞬華死命碾了兩腳纔想起來的。不過早拆晚拆都是拆,總不會因爲晚拆兩天眼睛就爛掉,那好歹也是麒麟眼,沒所謂的吧。

“你也知道,月光比較柔和,不至於刺痛眼睛。”

“嗑堅果慶祝?”掃了眼滿桌子的瓜子殼核桃皮,南風不競的眉梢微乎其微的挑了挑,這裡既不是玄宗也沒有一“只”名爲六絃之首的松鼠,這麼多堅果,真不怕把門牙磕壞了。

不過…… 看了看一言不發認真剝核桃的漠刀和捧着一大碗核桃仁瓜子仁杏仁笑開了花的御不凡,南風不競默默轉開頭去。今晚上就算沒有月亮,也已經閃到頂亮過頭了……

“只是順便,況且多吃堅果對眼睛好。我和瞬華下午商量過了,楓岫的眼睛好了我們就去薄情館玩玩,那裡的酒好喝溫泉也不錯,還有隻藍黃毛的聒噪鸚鵡,逗起來有趣的很。”

動作利落的拆去楓岫眼上的繃帶,凌晚鏡語調輕快。其實這些畫了符咒的繃帶只是爲了讓楓岫更好的融合麒麟眼方纔封上的,畢竟麒麟知天命,一個沒弄好被那些預知幻象弄得神經錯亂的也不在少數,他可不想給楓岫換好眼睛還要替他治腦子。

“好了,睜眼看看。”

翌日

“楓…岫?”迎面對上剛走出房間的那人,南風不競的話語不太確定的頓了頓。縱然昨夜他們的確提過要給楓岫這個“已死”之人換個模樣與身份,可未想到竟會有如此之大的變化。

眼前之人一襲月白素雅袍子,袖口下襬均以銀絲繡之瑞紋。墨色髮絲以一根上好的碧玉青竹簪整齊綰起,手中一把玉骨折扇,清俊容顏帶着江南書生特有的溫潤之感,卻是再無一絲往日印記。

更適合扮豬吃老虎了,南風不競心中如是想道。

“現在不能叫楓岫啦~”笑嘻嘻的從楓岫身後走出來,凌晚鏡頗爲滿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楓岫這花了他一早上心血的新造型。

衣服是從瞬華那堆還沒穿過的衣服裡貢獻出來的,摺扇和青竹簪卻是他從自己那一堆寶貝里翻出來的。

那根碧玉青竹其實是把玉劍,不過化了形之後大小適中,他便拿來給楓岫做了簪子,真打起來還能當兵器不是,多方便。

“鄙人筠嶺隱者楓寒溪,稱吾筠嶺即可。”笑吟吟的做了個揖,楓岫此時的聲音卻要比原來更清越些,也更溫柔,卻很適合他現下的模樣。

“寒溪生素波,楓岫佔秋多?”輕聲低笑,南風不競微微挑眉,姜特立的《迓木詹事》。真難得,雖然這名字取得偷懶了些,不過他以爲就照夜的性子,應該不愛看這些的。

“還有‘楓岫兮筠嶺’,南朝江淹的《愛遠山》。”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凌晚鏡有點小糾結的轉着手裡的棒棒糖。雖然他是決定戒酒了,可要一下子斷掉還真是有點難受,“欸,事先說好,這名字是楓岫自己取的,與我無關,別一臉真難得的表情看我。”

“瞬華他們已經在前廳候着了,走吧。”

“瞬華,你說…楓岫是不是看到什麼了?”想到方纔楓岫說要單獨出去辦事時的模樣,凌晚鏡終還是沒忍住體內的八卦細胞。眼睛剛好就急着出去辦事也就算了,還不讓人跟着,有姦情。

“他最關心什麼自然便能看到什麼,並不奇怪。”承載一行人的寬大荷葉快慢適中的翔於空中,月流景端坐其上閉目養神,一派悠然之姿。

原先是因身負重傷且雙目失明方纔決定靜觀其變,現下傷勢痊癒功力大漲,自然要把想做的做了,楓岫想必已等這一日很久了。

“去見姘頭?”扭頭望向身旁的南風不競,凌晚鏡本想從他那得到答案,卻見這人亦是一臉的茫然,便有些掃興的嘆了口氣。

他還以爲當了這麼久的情敵,南風小同學至少該把某神棍的家底探個八九不離十了呢,結果這人居然這麼乖乖牌的什麼都不知道,真沒意思。

“好像也不對,平時沒見他特別提起誰嘛,總不會是去見那個什麼狂熱女書迷湘靈姑娘吧?”

“不是。”

“就知道你算過,明明知道還不肯告訴我,瞬華你好詐哦。”看着依舊老神在在閉目養神的自家師弟,凌晚鏡只好作罷。處了兩千多年他早已再清楚不過,瞬華不想說的事,誰都沒辦法從他嘴巴里摳出來。

唉……早知道當初就該把卜筮學好點,雖然他在這方面沒半點天分,可努力點也好過現在這樣半點不通。算了,至少除了醫藥外,他在揍人方面也很有天賦!這可不是誰都學得來的~

“你不也明知道結果卻還是要問?”

“嘖,久違的墨水味啊。瞬華,我當真有些懷念當初那個單純好拐的你了~”掃了眼仍是四平八穩正襟端坐淡定得仿若寺廟裡那些泥塑佛像的月流景,凌晚鏡低笑着吹了聲口哨。

初見那年,月流景不過剛滿二十歲,奄奄一息的被他那個名字稀奇古怪的掌門師兄送到神醫門求醫。從未涉足江湖的他單純、善良、全無心機,自己說東便是東,說西便是西,說紅衣的是魔教白衣的是俠客他也信,讓他去當街擺攤算卦騙銀子他竟也乖乖的去。更甚者,他們沒錢了他還會拿出自小貼身的玉佩問自己要不要去當了,當真…可愛的緊~

當初不過是覺得一個人能單純成那樣不逗逗實在對不起自己,結果居然成了現在這“滿腹墨水”的模樣,當真是失策啊~~

“瞬華,失路英雄和赤子心打起來了。”原本和漠刀並肩而行飄上飄下看風景的御不凡卻在此刻突然飄了回來,毫不客氣得打斷了凌晚鏡難得回味的“美好”回憶。

“不凡,別激動,你看你傘都歪了。邊上看着就成了,他們不是還沒打完麼,等打完了我們再下去。”從身上掏了一小袋瓜子出來,凌晚鏡給衆人諸鬼都分了些方纔自己抓了把嗑起來。刀劍無眼,塵埃落定方出場纔是高人所爲,現在下去只能當靶子,沒那個必要。

“置之死地方能後生,這是他們間的最後一劫,挺過了,往後的日子方纔能安順坦蕩。”緩緩睜開眼,月流景聲音淡然卻莫名帶了股讓人安心的感覺。而後,異常淡定得看了手裡的瓜子一眼,拈起一顆,咔嚓——

“五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