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龍與空相

瑛姑看到段皇爺,手裡握的刀忍不住鬆了。

這一鬆其實是一系列的過程,從她拜佛開始,到黃蓉觸動內心,然後是黃蓉說破情由,當時瑛姑是一呆。

別小看這一呆,對應的就是後來的刀一鬆。

她進宮時還是豆蔻年華的少女,有的是粉紅色的幻想,多年來幽居後宮,她除了找點事做打發時間之外,其餘的不就是靠自己的想象來過日子嗎?

誰還帶領她成長?誰還給她社會實踐?誰還管她知行合一?

在她的幻想中,一直認爲段皇爺不愛她,不然怎麼冷落她多年?

她也不是沒有過戀情,儘管這一份戀情也是姦情,是她偷人。

可是最理解她,最爲她做足場面,給予她顏面的還是段皇爺,段皇爺是把它理解爲戀情,這才順水推舟,在擡轎子。

到底是高層人士。

就因爲有過戀情,那是天天要見面,難捨難分的,哪有段皇爺那樣的,一丟就是成年累月的。

段皇爺的做法跟她少女的想象有出入,她身邊有無人開導排遣,自然順着她自己的想象。

黃蓉的話卻讓她看到了另一層事實,原來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這樣一來,她的瘋病是出現了好轉的契機了。

原文是——一低頭,只見那錦帕所制的嬰兒肚兜正放在段皇爺蒲團之前,肚兜上卻放着一枚玉環,正是當年皇爺賜給他的。瞬時之間,那入宮、學武、遇周、絕情、生子、喪兒的一幕幕往事都在眼前現了出來,到後來只見到愛兒一臉疼痛求助的神色,似在埋怨母親竟不替他減卻些微痛苦。她心一硬,提起匕首對準段皇爺胸口一刀,刺了進去,直沒至柄。她知段皇爺武功了得,這一刀未必刺得他死,而且匕刃着肉之際,似乎有些異樣,當下向裡一奪,要拔出來再刺第二刀,哪知匕首牢牢嵌在他肋骨之中,一拔竟沒拔動。只聽得四大弟子同聲驚呼,一齊搶上。

瑛姑十餘年來潛心苦修,這當胸一刺不知已練了幾千幾萬遍。她明知段皇爺衛護周密,右手白刃挺出,左手早已舞成掌花,緊緊守住左右與後心三面,一奪未將匕首拔出,眼見情勢危急,雙足一點,躍向門口,回頭一瞥,只見段皇爺左手撫胸,想是十分痛楚。她此時大仇已報,但想到段皇爺對己實在並非無情無義,長嘆一聲,轉身出門。

只一回過身來,不禁一聲驚呼,全身汗毛直豎,但見一個老僧合什當胸,站在門口。燈光正映在他的臉上,隆準方口,眼露慈光,雖然作了僧人裝束,卻明明白白是當年君臨南詔的段皇爺。瑛姑如見鬼魅,一個念頭如電光般在心中一閃:“適才定是殺錯了人。”

這一段還挺烏龍的。

瑛姑費盡了心思,沒想到還捅錯了人,段皇爺有替身的。

早知如此,適才要跟他說幾句話的,這是在確認。

瑛姑就是如此,衝動有餘,一門心思盡在自己的幻想中。

當然段皇爺也不是一點可恨之處也沒有,他都可以當人家父親了,又不是沒老婆,兒子都不止一個了,何必再去霸佔人家青春少女?

要爭辯的話也不是不行,說起來又不是他想的,規制如此。

不過難得可貴的是,段皇爺從來沒這麼說過,他一直認爲其咎在他,本來嘛,人是活的,而且規矩就是爲他而定。再推的話,是不像話。

一燈會放得下,因爲他得到的,本來就是最好的。

既然放下了,那麼這一切都不重要,包括折磨他許久的愛情,慈悲和贈送如意寶珠給對方,這纔是修行的本分。

看上去他是四大皆空,什麼都沒有,其實是到了更高的境界。

這不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意義嗎?

2023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