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紀澤也能做主,還是代替阮掌櫃給百寶齋做主?
崔琉娘探究的眼神落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她的猜測沒有錯,葉紀澤不是普通人,跟百寶齋身後的主人或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尤其阮掌櫃對他頗爲順從,不是看着小輩的眼神,難道葉紀澤就是背後的主子?
對上她打量的目光,葉紀澤神色不變,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崔琉娘順勢坐在了他的對面,這個男人顯然不想輕易讓自己離開,也沒必要扭捏着,直接道:“既然葉公子能做主,那是再好不過了。我手上有些東西想要變賣,百寶齋的價錢最是公道。”
“是爲了崔老爺的事,崔姑娘纔想着變賣東西?”葉紀澤不覺得她對崔老爺的感情有這麼深,看向崔琉娘道:“不知道是什麼?”
“是玉器,”崔琉娘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放在桌上後,她擡手輕輕打開。
裡面是一塊碧玉,雕刻的是笑面佛。
只有兩指寬,佛面神態可掬,慈眉善目。坐姿瀟灑悠然,彷彿整個世界皆是瞭然在心,無慾無求。
佛袍的皺褶也雕刻得栩栩如生,手藝非凡,葉紀澤不過一眼,就已經清楚這塊佛面吊墜是一等一的好。
他伸手把吊墜在掌心裡把玩,溫潤的觸感,玉質極好。
能說得上來的玉石也就那麼些,能拿到的人並不多。
葉紀澤若是沒猜錯,這是百寶齋進的玉石之一,怎麼會入了崔琉孃的手裡?
是了,這個姑娘讓丫鬟買了不少玉石雕刻之後的的廢料,不過是些邊邊角角,百寶齋也沒放在眼內,直接不要。收拾的小廝賤價賣了出去,阮掌櫃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太放在心上。
給底下人一點甜頭,也沒什麼不好。
看來他倒是小看了崔琉娘,這麼些在雕刻師眼裡不能再用的廢料邊角,居然能雕琢出如此精緻的佛面吊墜來嗎?
這般看來,扔掉的邊角何其多,倒是浪費了。
葉紀澤把玩了一會,爽快地問道:“佛面雕工一流,百寶齋自然不會錯過,姑娘不妨出一個價錢。只是玉石卻是百寶齋出去的石料,價錢可否能商量?”
崔琉娘睨了他一眼:“石料是我另外買下的,卻是別人不要的廢料,也不再是百寶齋的東西了。”
她比劃了一個數,葉紀澤沉吟片刻,卻是點頭了。
這個價錢雖然貴了一點,卻也公道,不至於獅子張大口,百寶齋完全有能力買下。
崔琉娘鬆了口氣,就怕葉紀澤繼續壓價,討價還價這樣的事,還真不是她擅長的。
“葉公子夠爽快,佛面先留下,銀票我想要用別的東西來換,可以嗎?”
葉紀澤放下佛面,把錦盒收好:“姑娘信得過在下,是在下的榮幸。只是不知道姑娘想要換書名,崔老爺的消息嗎?”
聽罷,崔琉娘毫不猶豫地點頭。她再不喜歡崔老爺,崔府也不能少了男主人,他就這麼沒了,崔府遲早要被有心人啃得渣滓都不剩。
葉紀澤聽着不由笑了:“姑娘倒是大方,這麼多的銀錢能買不少上好的石料,卻是換這麼一個消息,倒是讓百寶齋佔了便宜。”
“這樣,銀票在下如數給了,消息就算附帶的如何?”
崔琉娘從來不信有這麼便宜的事,看向他問道:“公子想要我做什麼?繼續幫忙鑑定玉器的真僞?”
“在下暫時還沒想到,姑娘不必擔心,在下不會讓姑娘做爲難的事。”葉紀澤看着她目光中流露的警惕,不由好笑:“崔老爺暫時在宮中很安全,崔姑娘不必擔心。他這次進宮,也是受周老爺的牽連。”
“周老爺不是已經押入天牢好幾天了,怎麼忽然會牽扯到我爹?”崔琉娘有些不解,急忙問道。
“周老爺最近在鋪子裡賣的一批玉器裡,有姑娘所說的僞品。跟貴妃身邊的一模一樣,都是巧奪天工的假玉。皇上震怒,自然把周老爺捉起來審問,可惜一無所得。正好那批貨,似乎有人牽線,曾讓崔老爺買下。只是皇上尋不出那批玉器,這才把人叫進宮裡來仔細盤問。”
崔琉娘聽得心裡咯噔一下,崔老爺入手的那批假玉,難道就是她讓葉紀澤摔碎的?
她看向葉紀澤,後者點頭道:“那批玉器正是周老爺所說的,幸好姑娘當機立斷,讓崔府沒給搭進去。”
崔琉娘連忙低下頭來,感謝道:“多得公子出手幫忙,這才叫崔府逃過一劫。”
的確是逃過一劫,若是當初她心存僥倖,又或是沒能及時察覺得到,崔府如今就要倒大黴了。
“姑娘謙虛了,要不是你看出那是假玉,又如何能救了崔府?說到底,還是姑娘有能耐,崔府這才躲開一劫。”葉紀澤笑笑,並沒有居功。
聽說崔老爺被盤問後,很快就要回來,崔琉娘也鬆了口氣。
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就沒必要久留了:“那麼,我也要儘快回府給孃親說這個好消息,老夫人想必也心急如焚地等着我。”
“崔姑娘不必着急,派你身邊的丫鬟回府報信便是了。難得到百寶齋,在下若是不招待一番,倒是怠慢了姑娘。”葉紀澤見她不爲所動,又道:“姑娘的確幫崔府逃過一劫,只是崔老爺在宮中的事,卻也是變數。”
崔琉娘站起身,只能重新坐下,接過葉紀澤遞來的茶盞,低頭抿了一口。
葉紀澤的話別有深意,那批貨已經摔碎了,無跡可尋,物證不在,邱管家這個人證也死了,還有誰能證明崔老爺曾經過手假玉?
除非……崔老爺被嚇破了膽,直接在皇帝面前承認了下來。
崔琉娘眼皮一跳,崔老爺應該不至於這麼蠢。人證物證不在,還主動承認了此事。
但是又想到崔老爺的性子,膽子並不算大,從未面聖。
以前是崔老太爺當家,進宮面聖的機會自然不會落在崔老爺的身上,指不定第一次面聖就被嚇得手腳發軟,糊里糊塗就忍了下來。
她越想越是擔心,足足喝了半壺茶纔回過神來。
見葉紀澤在對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崔琉娘只覺得心煩意亂:“公子究竟是什麼人,不但來了崔家,又去了周家,如今跟百寶齋也扯上了關係?”
一連串的事在腦海中閃過,她忽然靈機一動:“難不成公子便是查探這批假玉來源,這纔在崔府和周家之間徘徊?”
崔琉娘越想越是如此,葉紀澤不以真面目示人,不就是爲了偷偷潛入,好蒐集證據嗎?
但是她又遲疑了,若是如此,葉紀澤又爲何要答應自己,毀掉崔老爺書房暗室裡藏着的那批假玉?
要是不毀掉,葉紀澤有證據在,崔老爺想抵賴都很難。
如今倒黴的就不止是周家,還有崔家了。
崔琉娘狐疑的眼神看了過來,葉紀澤搖頭道:“在下不願看見崔姑娘被連累,崔老爺也是被奸人矇蔽,叫富貴迷花了眼,並非本意,爲何不給他一個改過自身的機會?”
陷入假玉之事,引起皇上的注意而嚴令徹查,崔府是徹底玩完了。
看看周家,不就是因爲此事,生意一落千丈,周夫人和周家姑娘也只能躲在府裡不敢出門嗎?
崔琉娘心裡微微有些異樣,輕聲問道:“葉公子幫我,看中的是我鑑別玉器真僞的能力?”
“這是自然,還有便是姑娘一手出神入化的雕工,連阮掌櫃也讚歎不已。如此人才若是被牽連而被毀了,實在可惜。”葉紀澤帶着欣賞的目光流連在她的身上,叫崔琉娘忍不住嘴角一抽。
這種時候,她也情不自禁有些心猿意馬。
畢竟一個清秀的年輕男子,不顧一切地毀掉證據來保護自己,崔琉娘就是鐵石心腸,也會胡思亂想。
如今被葉紀澤點明瞭,不過是因爲她的手藝,被毀掉了擡可惜。真夠直白而實在,沒一點浪漫不說,還現實得要命,難免有點失望。
看來她的女性魅力,從過去到如今,從來都是負數,沒必要驚訝的。
崔琉娘偷偷嘆了口氣,即便如何掩飾面上的失望,眼底總有些說不清的失落。
葉紀澤將她的反應收在眼底,不由笑道:“姑娘似乎不認同在下的話,還是有別的想法,不妨說出來,這裡並沒有外人在。”
就是沒有外人,孤男寡女的,崔琉娘絕不會胡亂開口。
誤會了不說,如今要是坦白,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
不對,這裡沒有太平洋,只怕要挖個坑把自己賣掉。
崔琉娘連忙搖頭,勉強笑着搖頭道:“葉公子惜才,即便我是女子,也沒有輕視,這是我的福氣。”
芳春卻急急忙忙敲門,高聲喚道:“姑娘,杜家來人了。”
杜家的人來了?
崔琉娘一愣,直覺是有事發生,下意識地看了葉紀澤一眼。
葉紀澤起身道:“杜家既然來人,肯定是來接姑娘的。”
事情有變!
崔琉娘面色變得凝重,匆忙打開門帶着芳春下樓。杜家的人正候在門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她看見崔琉娘,眼底帶着憐惜,小聲道:“姑娘隨奴婢來,老夫人正在府裡等着。”
她說的老夫人,自然不是龔麗馨,而是杜吟秋的孃親,自己從未謀面的外婆。
崔琉娘不得不問:“出什麼事了?”
老嬤嬤環顧四周,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只低着頭攙扶崔琉娘上了馬車,直奔杜家。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