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芳春滿臉驚詫,連忙小聲問道:“這是怎麼了,難得見老爺對老夫人發怒。”
小丫鬟搖搖頭,她也只是在外面跑腿的,不能靠近門口,哪裡能聽得見裡面說話?
“我也不清楚,只是老爺出來的時候,臉色黑得跟廚房的鍋底一樣。”
旁邊的小丫鬟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附和地點頭。
芳春記下此事,給兩個小丫鬟塞了塊香甜的點心,便打發她們走了。
崔琉娘撫摸着手裡的玉珠,壽桃的輪廓漸漸有了雛形,她便打算歇一下。
剛放下工具,就見芳春臉色古怪地進來,告訴了她剛纔小丫鬟說的話。
崔琉娘挑挑眉,十分驚訝崔老爺會對龔麗馨發飆。
兩人算得上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居然會鬧翻,實在難得。
她不由起了好奇心,只是讓芳春去霜華苑打聽了一圈,一個個都不知情,沒有探知一點風聲,讓人心裡跟貓爪一樣癢癢的。
芳春耷拉着腦袋,暗歎自己辦事不利。
她懷裡揣着的一袋子大錢撒得差不多了,卻一丁點的事都沒打聽出來,心裡覺得有愧於崔琉娘。
畢竟這些銀錢都是崔琉娘沒日沒夜雕刻玉器,磨得十個手指都出血才換回來的,可謂是血汗錢,一個子兒都不能浪費纔是。
芳春嘆了口氣,想着再去霜華苑附近打聽,走至小門,卻被人拽住了。
她扭頭一看,竟然是譚嬤嬤,不由大吃一驚:“嬤嬤這是……”
“跟我來,”譚嬤嬤瞥了芳春一眼,示意她跟上來。
芳春滿臉疑惑,卻明白譚嬤嬤不會害她,連忙跟在後頭。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霜華苑後院偏僻的小院。看得出很少人經過。
譚嬤嬤警惕地看着四周,確認沒有人,這才低聲訓斥她道:“你也太不懂事了,一天到晚在附近走動。很容易引起老夫人的注意。老夫人最近心情不好,一個不好把你逮住了,必定會遷怒於你,你便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話說得不好聽,一張臉板着,沒什麼表情,芳春卻從內裡聽出了譚嬤嬤的關心,笑着道:“多謝嬤嬤提醒,是我莽撞了。”
“你想打聽什麼,那天老爺跟老夫人一言不合走掉。讓你家姑娘聽說了叫你來問一問?”譚嬤嬤不過一說,就猜出了崔琉孃的意思。
芳春也不忌諱她,點頭道:“姑娘也是奇怪老爺素來孝順,怎會突然跟老夫人不合……”
譚嬤嬤擺擺手,知道這個丫鬟想從自己嘴裡打聽出什麼來。她便不客氣地打斷道:“不用跟我說,我也不打算告訴你什麼。你只要回去跟你家姑娘說,讓你以後別在霜華苑附近轉悠就是了。至於老爺和老夫人的事,你家姑娘心裡有數,沒必要多此一舉。”
說罷,她開門便出了去。
芳春謹慎,等譚嬤嬤走了足足一刻鐘。瞅着外頭沒有人,她這才悄悄回到了梨香苑。
“譚嬤嬤真是這樣說的?”崔琉娘心下暗忖,她心裡有數的事嗎?
芳春點頭:“譚嬤嬤特意來提醒奴婢,顯然很不必說謊。”
崔琉娘笑笑道:“嬤嬤少不得是感恩你上回伸出援手,這纔會開口提醒。多得你心善,連譚嬤嬤都忍不住心軟了。”
芳春被她說得不好意思。滿臉通紅:“也沒什麼,做人該感恩圖報,奴婢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崔琉娘心裡嘆氣,這個單純的丫鬟,如今心思能一直這樣簡單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都說難得糊塗。芳春把所有人都當作好人,這才過得快活,不用總是提防誰,算計誰。
譚嬤嬤估計也是喜歡她這個性子,纔會忍不住出來提醒芳春。
芳春確實做得有些過了,急於求成,險些把自己賠進去。
崔琉娘不得不提醒她道:“譚嬤嬤說得在理,你以後小心些,別莽撞了。能打聽到是好的,要是打聽不到,顧着自己纔是,我身邊可少不得你。”
芳春連連點頭,聽到自家姑娘說身邊少不了她,更是心花怒放:“奴婢以後會小心,不讓姑娘擔心的。”
“那就好,”崔琉娘知道她這回得了提醒,以後行事必定會更謹慎些。
外頭有丫鬟稟報,說是阮掌櫃派人送東西給崔琉娘,崔老爺正催着她到花廳去。
崔琉娘奇怪,連忙戴上面紗,帶着芳春趕了過去。
“阮掌櫃實在客氣,上回我家不孝女不留神打碎了送的玉花插,已經叫人愧疚得很,如今又送這些貴重的玉器來,叫她一個晚輩如何承受得起?”
剛踏進花廳,就聽見崔老爺的話,崔琉娘不由皺眉。
打碎玉花插的明明是崔明珠,居然推到她身上來了?
不過也是,不孝女除了她,不也還有一個崔明珠嗎?
送禮來的不是小廝,反倒是一個落落大方的丫鬟,她看見崔琉娘,連忙行禮道:“奴婢清漣,是阮夫人跟前伺候的,老爺身邊都是些粗人,笨手笨腳的,夫人便派奴婢親自走一趟,還請姑娘笑納。”
“掌櫃客氣了,實在叫小女子受寵若驚。”有崔老爺在,崔琉娘不好把回禮拿出來,便跟清漣寒暄了幾句。
她又向崔老爺行禮:“女兒見過爹爹。”
“坐下吧,別拘束,掌櫃的如此大方,以後你可別再頑皮了,糟蹋了掌櫃的一片心意。”崔老爺巴不得跟百寶齋扯上關係,對清漣也是客客氣氣的,當着她的面對崔琉娘數落了一番。
崔琉娘低着頭,一聲不吭,彷彿愧疚得擡不起頭來。
其實心裡腹誹,這個便宜爹爹真是一點都不給自己留面子,當着別人家丫鬟的面上竟然把她數落得一文不值,簡直沒給她一點臉面。
不過也是,崔老爺的心裡除了他自己,哪顧得上別人?
杜吟秋適時帶着雙燕過來,聽見崔老爺不停數落着崔琉娘。不由厭惡地眯了眯眼,很快垂下眼簾,露出淺笑來:“老爺,有客人在。可不能怠慢了。”
崔老爺這纔回過神來,歉意地對清漣笑笑:“看我一說起話來就把客人忽略了,夫人替我招呼招呼,也代我向阮掌櫃和阮夫人問好。”
清漣剛纔眼觀鼻鼻觀心,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等崔老爺如今發話,這才起身應下。
見狀,崔老爺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只是在門口他忽然一頓,回頭瞥向坐在椅子上低眉順眼的崔琉娘。
阮掌櫃真奇怪,忽然對他的獨生女如此熱情,難不成是上回在百寶齋看上了這個丫頭?
只是不好意思開口。這邊迂迴提醒自己了?
崔老爺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連阮夫人都把身邊的大丫鬟叫過來相看了,他心底隱隱有些興奮。
可是他的女兒可不能做小的,平妻倒還可以。
若崔琉娘成了阮掌櫃的平妻,崔家攀上百寶齋。還真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唯獨阮掌櫃年紀太大,也不知道能熬幾年,崔琉娘嫁過去不久,他就一命嗚呼,自己豈不是浪費掉了一個女兒攀親的機會?
崔府只得兩個姑娘,可不能隨便嫁出去。
崔老爺心裡盤算着,或許夜裡要跟龔麗馨好好商討一番纔是。
杜吟秋跟清漣閒談了幾句。清漣便起身準備告辭了。
崔琉娘對身後的芳春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親自把清漣送了出去,再偷偷把自家姑娘給阮掌櫃的回禮送上。
杜吟秋打發雙燕在門口守着,對上崔琉孃的臉色不由難看多了:“你跟阮掌櫃是怎麼回事,他送了一次禮物不說。如今又讓人送來,莫不是看上你了?”
崔琉娘一口茶險些噴出來,對便宜孃親的想象力佩服得五體投地,她連忙擺手否認道:“掌櫃和他家夫人伉儷情深,幾十年來都沒納妾。如今這般年紀更加不可能了。掌櫃有個遠嫁的女兒跟我有幾分相似,這才待我好了些,也算是填補了思女之情。”
杜吟秋半信半疑,打量着她又道:“雖說老爺鬆了口,讓你可以出門,可是你年紀不小了,乖乖留在院子裡做做女紅,寫寫大字便好,別到處亂跑惹事。”
崔琉娘聽出她話中有話,滿眼困惑地問道:“京中是天子腳下,素來太平,能有什麼事?”
杜吟秋揉了揉額角,眼光在下首一掃,深知這個女兒跟以前有些不同了,也不介意告訴崔琉娘:“周家得了天子賞識,聽說不日就要進宮面見皇上。”
聽罷,崔琉娘不由滿臉詫異:“周老爺進宮,這皇商的事……”
杜吟秋點頭,嘆了口氣道:“皇商的名銜,或許會落在周家頭上去。老爺爲此發了一通火,你最近就別惹事,鬧得他不高興了。”
說完,她便帶着雙燕走了。
芳春恰好回來,對崔琉娘點了點頭:“姑娘,東西已經送到清漣手上了。”
崔琉娘還沉浸在剛纔的消息裡,心不在焉地點頭,卻見芳春的表情古怪,不由問道:“清漣怎麼了?”
“清漣拐彎抹角地跟奴婢打聽姑娘的事,連生辰八字都在問,實在是……”芳春糾結地皺起眉頭,後面說得支支吾吾的。
崔琉娘一愣,忍不住笑了。
問生辰八字,難道阮夫人也以爲阮掌櫃打算娶她回去,這才讓清漣拐着彎來打聽的?
“你沒告訴她吧?”
芳春急忙搖頭:“奴婢沒說,姑娘的的生辰八字那是能隨便說出口的?”
崔琉娘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卻見芳春憂心忡忡道:“阮夫人誤會了,姑娘要不要親自去解釋一番?”
解釋?那不是越描越黑嗎?
最好的辯解,其實就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
阮掌櫃和她都是心思坦蕩的,時間一場,阮夫人自然知道不過是一場烏龍罷了。
不過看樣子,崔老爺很歡喜這樣的烏龍。
崔琉娘冷哼一聲,又想到杜吟秋提起的話,周家要面聖,加上崔老爺對龔麗馨不滿。
聯繫一起,她腦中不由靈光一閃。
上回龔麗馨設計讓自己攀上週家的事,想來是讓崔老爺知道了,還不是什麼光彩的渠道清楚的,所以纔會大發雷霆。
周家面聖,皇商的事如今說不準了,崔老爺不急切纔怪。
看看他恨不得立刻能攀上百寶齋的猴急模樣,足見崔老爺心裡也沒底。
崔琉娘心裡冷哼一聲,便宜老爹和龔麗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也絕不會讓崔老爺如願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