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琉娘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葉紀澤,只能遲疑地伸出手,輕輕把面前高大的男人抱住。
葉紀澤順勢挨近,呼吸噴灑在她的頸側,叫崔琉娘又熱又癢,忍不住想縮一縮脖子,笨拙地開口道:“夫君別傷心,都說人在做天在看,明安候他……遲早會有報應的。”
“報應嗎?”葉紀澤輕輕呢喃着,閉上眼,感覺到崔琉娘肩膀的僵硬,以及那雙手臂努力摟住自己,嘴角微彎:“夫人說得對,惡人自有惡報,我們只管等着看就是了。”
聽着他的聲音不像是哭出來,崔琉娘心裡不好受。
要是她,生母被生父欺辱,只怕氣得立刻回去拼命了。
葉紀澤忍耐了這麼多年,又是易容,又是苦讀,終於成了皇帝跟前的紅人,做了欽差大臣,算得上是揚眉吐氣,這才原來的面具撕掉,在明安候面前也有了底氣。
說他沒有私心也不可能,要不然也不會一直追查明安候府跟僞玉販賣是否有關。
若是有關聯,又努力蒐集證據,明顯是要大義滅親。
雖然這個親屬,或許葉紀澤根本就不想要。
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示意葉紀澤起身,崔琉娘別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光是站着,身前還得承受葉紀澤的重量,她憋得臉頰都紅了:“夫君,你先起來。”
“夫人累了?等一等,再讓爲夫多抱一會兒。”葉紀澤知道她難受,索性單手抱起崔琉娘,後背像長了眼睛一樣,精準地坐在了軟榻上。
腦袋始終沒從崔琉孃的肩窩裡擡起來,她有些無奈,只得順勢摟着他的脖子,一手撫過他的烏髮,手感還挺不錯的。
“姑娘……”青淼剛踏進來,看見屋內的情形,立刻又往後一退,轉過身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崔琉娘面紅耳赤,看着兩人如今的姿勢,她在上,葉紀澤在下,彷彿大白天做着什麼羞人的事,連忙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在榻前站穩。
葉紀澤露出失落的神色,看了崔琉娘羞赧的面龐,目光這才落在青淼身上。
崔琉娘乾咳一聲,只得開口問道:“青淼,出什麼事了?”
青淼瞥了崔琉娘一眼,就聽葉紀澤道:“進來再說。”
他又轉向崔琉娘:“夫人替我泡一壺碧螺春如何?”
“好,”知道兩人有事要談,崔琉娘也不在意,到隔壁的茶房去找茶葉,慢吞吞地泡茶了。
“說吧,怎麼了?”葉紀澤的神色沒有剛纔的柔和,冷硬了許多。
青淼硬着頭皮道:“姐姐用密號傳話,說是今天想夜談明安候的書房。”
“怎麼,她這就按耐不住了?”葉紀澤知道青漣想要立功,這纔沒兩天便忍不住,想要追查個水落石出,好早早離開明安候府嗎?
“公子,姐姐她也想查出當年的事……”
青淼說得吞吞吐吐的,生怕惹怒了葉紀澤。
“不必了,不該她做的事,還是少做爲好。當年的事,我會親自查明,不勞青漣多管閒事了。”葉紀澤的聲音平淡,只是青淼聽得出來,他已經在震怒的邊緣了。
她低下頭,心知青漣這次是徹底惹怒了葉紀澤,再不敢出聲。
兩人沉默着,直到崔琉娘端着茶具進來,見他們一聲不吭,不由好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打啞語嗎,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沒什麼好說的,”葉紀澤擺擺手,打發青淼出去了。青漣的事,再多聽一句也是糟心:“青漣自作主張,想要夜裡去探一探明安候的書房。”
崔琉娘一聽,不由驚訝:“明安候府的書房應該有重兵把手,青漣一個人去夜探,會不會別發現,然後暴露了行跡?”
“她的輕功不錯,尤其隱匿身影的功夫最好,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只是,她實在太心急了一點,要是被人發現了,怕是不能在明安候府繼續呆下去了。”
崔琉娘明白葉紀澤說的話,青漣進府後,恐怕那位侯夫人要坐立不安了。
聽說侯夫人是個心狠手辣的,看着明安候府身邊的通房丫頭一個接一個死了,哪裡能不知道她的手段?
只是手段卻不怎麼聰明,太簡單粗暴了,雖然達到了目的,可惜名聲也全給毀了。
若果她是明安候,也要不待見這麼個毒婦的。
礙於臉面,又沒有確切的證據,不然侯夫人哪裡能像如今一樣繼續安安穩穩地做侯府的女主人?
早就不知道被明安候打發到那個僻靜的莊子上度過餘生,又或是直接和離,畢竟侯夫人理虧在先,沒有人會說明安候的不是。
“侯夫人也是,就算再不喜那些通房丫頭,怎麼就一個個弄死了?丫鬟罷了,擺在明安候身邊,出身低微,也不能翻起什麼風浪來。實在不喜歡,好歹安個罪名,讓她們不明不白死了,不是要被人戳脊背嗎?”
崔琉娘也是不明白了,侯夫人怎的這般蠢,做壞事居然還留下把柄被人笑話?
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下,這纔是高明。
尤其姿態擺得高高的,讓別人以爲通房丫頭犯錯,逼得她這個主母不得不動手,這才最明智的。
葉紀澤卻是笑了,端着茶盞抿了一口:“夫人這麼說,也是不介意爲夫身邊擺設幾個通房丫頭了?”
崔琉娘一愣,不知道他怎麼提起這事來:“要是夫君喜歡,倒是可以讓羅嬤嬤挑幾個乖巧伶俐的……”
見他垂下眼簾,嘴角的弧度都平了,再沒了笑意,她的聲音不由低了下去:“讓羅嬤嬤挑幾個丫鬟,嗯,來伺候我。”
這彎拐的,險些讓崔琉娘咬到舌頭。
葉紀澤這才又重新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買幾個通房丫頭來……伺候夫人?夫人要是身邊缺了能用的人,只管開口,我這就讓羅嬤嬤挑幾個乖巧伶俐地過來。”
崔琉娘繃着臉,正經地點頭的:“一切都聽夫君的,我沒意見。”
葉紀澤卻搖頭:“一個青淼就沒大沒小的,進來也不知道敲門,要是多幾個這樣的丫頭,還不就無法無天了?”
聽罷,崔琉孃的臉頰不由有些紅了,剛纔被青淼看見兩人**的姿態,還不知道會不會被誤會。
“我們也沒做什麼,青淼進來也是有事稟報……”
她摸摸鼻子,感覺自己又忍不住爲青淼脫罪,連忙轉開話題:“就這麼讓青漣冒險,不用派人去幫忙嗎?”
“她身邊還有人盯着,不會出什麼大事,夫人很不必憂心。”葉紀澤自然不會讓青漣一個人進明安候府去胡鬧,盯梢的人不止一個,還互不知情。
“原本在明安候府裡,就安排了幾個我的人進去。上次侯夫人大清洗了一遍府裡的僕人,倒是幫了我大忙,好把安插的棋子弄進去,省了不少功夫。”
侯夫人只懂得把兩個姨娘收買的釘子給拔走了,卻沒想到螳螂在前,麻雀在後,倒是便宜了葉紀澤。
原本明安候府雖說不至於守得跟鐵桶一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但是要安插人手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侯夫人要大顯神威,鞏固地位,可不就主動把漏洞送出來,葉紀澤哪能不趁虛而入?
侯夫人無知無覺,甚至還沾沾自喜,以爲清除了兩個姨娘的釘子,殊不知卻收進來更多更厲害的眼線。
崔琉娘嘆氣,侯夫人實在太短視了一點,只看得見眼前的兩個姨娘,難道就不知道府外的危險要比後院多了?
明安候的地位擺在那裡,想要摻和進去的勢力眼線不知道有多少。
原本府裡好好的,她偏偏要撕開一條偌大的裂縫,笑吟吟地把這些釘子都收進府裡,簡直是拿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夫君打算怎麼做,直接拿捏住侯夫人的把柄,讓她吃些苦頭?”
葉紀澤摟着她,搖頭道:“區區一個婦人罷了,沒有明安候,她就什麼都不是。直接跟一個婦人計較,豈不是掉價?她最重視的,她最珍愛的,一點點失去,這纔是最讓人痛苦的事。”
對侯夫人來說,明安候就是她的天,世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要是這兩樣東西都失去了她的掌控,甚至反目成仇,光是想想,葉紀澤就覺得痛快極了。
當年的事究竟是怎麼樣,他不用細查也心裡有數。
不外乎是侯夫人內應外合,騙取了生母的信任,又動搖了明安候,這才害得生母不得不遠走他鄉。
這筆仇葉紀澤一直記着,只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一點都不打算在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以卵擊石。
要是當初他拿着一把生鏽的小刀闖入侯府跟明安候拼命,到來頭估計連明安候的面也看不見,就得被亂棍打死,甚至給那惡毒的婦人直接扔去喂狗。
如此白死,不說大仇未報,甚至讓親者痛仇者快,實在愚蠢極了。
所以葉紀澤隱忍了下來,等他羽翼豐滿,就是明安候付出代價的時候!
足足十年,他經歷的苦楚,說是死去活來也不爲過。
但是從地獄之中,葉紀澤還是掙扎着回到了人間。
因爲他知道,也只有自己才記得那在屈辱中痛苦死去的生母,纔會替她討回公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