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你能放下嗎?”沙啞的嗓音從覃貊的口中迸出,他看着周圍還在廝殺的衆人,看着每個人臉上漠然的神色。輕柔的掰開冷飛依纏在他腹上的手,轉過身低頭看着梨花帶雨的冷飛依。
冷飛依愣了愣,忽而苦笑道:“放不下也得放下,爹爹一生只有榮耀地位,從未有過孃親,姐姐和我。覃貊……求你帶我走,帶我姐姐,我娘離開這裡。”
苦笑一下,覃貊本要說什麼卻看到一個玄虛教徒的劍正待逼近冷飛依。斂眉冷眼將冷飛依圈在懷中,旋身中冷飛依的裙裾將那把劍擋開,覃貊緊跟着一掌將那名教徒擊倒。
被裴思源和蘇夙纏着的蘇紫萁飛身離開戰圈,狠狠道:“覃貊!你反了不成?敢爲了護着這個賤人屠殺本教弟子!”
攬着冷飛依的肩頭,覃貊飛身將巨闕拔起插回背後。而後拉起奄奄一息的冷飛瑜對着蘇紫萁道:“聖女大人如今已坐上教主之位,左教右教合二爲一全憑大人安排,覃貊該做的事也算完成。至此之後,覃貊只願攜着愛妻離開江湖是非,還望聖女大人成全!”
“誰都不許走!左教影衛!給我放箭!”
隨着蘇紫萁的一聲怒喝,原本就已空空如也的房檐上忽然又出現數十個玄衣教衆。與方纔不同的是,如今這些人,每隔一人手中拿着火矢。
“果然是埋伏!”冷若梨將劍負於身後,同蒙彧一道退至蘇夙他們不遠之處。蒙彧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瞥向蘇夙那一邊,此時見她正半倚在裴思源的身上,頰邊的發被寒風撩起,露出蒼白毫無血色的側顔。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剪影,似乎是個白衣女子,站在一個牆下,牆裡伸出三兩枝桃花。
“她是誰?”忽然開口的蒙彧驚到了冷若梨,她疑惑的看着蒙彧,順着他的目光尋到了蘇夙的身影。內心裡漏了兩拍,冷若梨乾笑着道:“誰你不是認識嗎?在金陵見面的蘇姑娘啊!原本是莊裡的人……”
“阿梨,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蒙彧……”冷若梨蹙眉看着蒙彧,一時無話。
此時,所有的弓箭火矢都已搭在弦上,玄衣影衛們都將弓拉成滿弧,一觸即發。蘇紫萁負手瘋了一般的笑着:“覃貊!這是你背叛我的下場!我說過!今日來這裡主要就是除了這些中原正道,順帶着把這些朝廷走狗一道解決!你既然要帶着這個小賤人走,那倒不如同她一道死在這裡的好!放!”
伴着她高喝的那一聲放,萬千光火隨着漸漸落下的暮色一道飛逝,所過之處滿是喊叫聲,火舌迅速蔓延開來。
裴思源一手護着蘇夙一手揮着紫薇槍擋開飛來的箭矢。蘇夙將頭枕在裴思源的肩頭上笑道:“你有這個功夫護着我,倒不如自己先走了的好。以你的功力,逃離這裡……應該易如反掌纔對。”
打橫抱着她躲過幾支箭羽,艱難的道:“我知曉你不畏懼生死……可我怕你死。”
將蘇夙放置在一處無人的隱蔽之處,笑着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夙夙,你不會死
,我就更捨不得去死。”
心裡泛出一股酸澀,蘇夙蹲坐在灌木叢中,看着那些在黃昏下被死神鐮刀帶走的生命。有一個聲音附在她耳邊問她:“這是你想要的麼?殺掉冷蒼明有千千萬萬種方法,蘇夙,你爲何要挑着做極端的來?”
她茫然的看着聲音的來源,卻只看到一片虛無。對啊……那麼多的方法,她卻選擇了最爲極端慘烈的,搭上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和混亂,得來的究竟是什麼?
蒙彧側身躲過一把流矢,旋身而起一個手中長彎刀勾住一個玄虛教徒的脖子,所過之處皆殺出一道血路來。
在所有人都不知的情況下,蘇夙無神的從灌木叢中站起身子,嘴裡在喃喃自語着什麼。與此同時,正有幾人的箭羽同時對準了蘇夙!
蒙彧忽然感到一陣頭痛欲裂,體內似乎有蠱蟲在蠢蠢欲動,要將什麼東西吞噬……不對,他的體內怎麼會蠱蟲呢?好像是兩隻……而有一隻,正在吞噬着另一隻。他捂着額角,在擡眼時無意看到了正處於衆箭之下的蘇夙。
所有的畫面忽然侵襲而來,那個站在牆邊的女子緩緩轉身,眼神淡漠深邃。靜靜立在那裡的時候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背景,遺世而立,美得不似凡塵。她看着他,淡色的脣輕輕囁嚅,終於開口:“蒙彧。”
“綰綰!”
他在喊着她的那一刻便已飛撲像了蘇夙,在箭羽飛逝而下的同時擁住了她。緋色的衣衫似火一般翻飛,琥珀色的眼瞳流光溢彩。瞳孔在刺痛之下無限放大,綻放出蘇夙難得的笑顏。
冷若梨執着劍,一雙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背部被樹把利箭刺進的蒙彧。不可置信的張了張脣,所有的怨念,難過都忽然梗在了喉嚨。
“啊啊啊啊!”她擡起頭用盡心力的嘶喊,一雙眼睛帶着血色通紅。圍着她的玄虛教衆怯弱的執着刀,在她低頭無聲哽咽的時候一擁而上。
冷若梨惡狠狠的擡眼,執着軟劍不停旋身。茜色的裙襬如花般綻開,挽起的秀髮全部散開。她執着滿是血的劍走到蘇夙面前,看着壓在她身後身上的緋衣男子,白皙的面上滿是方纔廝殺的猩紅。
“爲什麼……”她喃喃自語的蹲下身,翻過蒙彧的身子,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蒙彧強睜着眼睛,看着蘇夙,笑着道:“此生我都未能……未能替你做什麼,唯一隨了心的就是……在你體內種下了寄情蠱……想着……想着死了能同你一道也是好的。只是如今……如今我反悔了……我死了沒什麼……你怎麼辦?”
冷若梨笑了笑,一個蹌踉隨着蒙彧一道倒下。她側起身子看着蒙彧,纖長滿是血漬的手撫着他的臉:“你還想着她……臨了了,你心裡眼裡……也滿是她……”
無力的笑了笑,蒙彧眨了眨眼睛,有一滴淚水自他眼角滑落:“她是我這一生……的執念,放不下的……可你……你是我這一生都……愧對的。阿梨……對不……”
看着他想要撫上她臉頰的手最終在半空中滑落,無力的垂至
一旁。冷若梨哈哈大笑起來,抱緊了蒙彧笑的無法遏制:“蒙彧!蒙彧!你若是死了便死的乾淨!把我的心留着是什麼意思!蒙彧!”
蘇夙看着被冷若梨抱得緊緊的男子,方纔他的溫度在她身上,還是有呼吸的……那個如影隨形的聲音再次出現,她對着她的耳朵說:“他死了……因爲你死的……因爲你死的!”
“我……因爲我……蒙彧!啊……”蘇夙撿起落在腳邊的誅心劍,瘋了一般的衝向火矢最多的地方。
裴思源捂住手臂上中的一箭,對着她的身影喊道:“夙夙!回來!”
可她卻聽不見,兀自衝進火舌之中:“蘇紫萁!我要讓你血債血償!”她彷彿又回到了下午那個入了魔的蘇夙,誅心劍的藍光被血紅代替。她的烏髮忽然瘋長,左眉的紅痣在火舌夜色下更顯詭譎妖豔。劍光裹住了她的周身,在蘇紫萁措手不及之下攻去。
蘇紫萁不曾想蘇夙還會有還擊之力,且威力更是比之對付那些正道之時更爲駭人!兩手一夾箍住誅心薄如蟬翼的劍身,卻被一股強勁的內力狠狠推開,蘇夙反手挽了一個劍花,側踢而過將她擊倒在地。蘇夙一腳踩在她的胸口,雙手握着劍柄高高舉起。火舌在她眼瞳中跳躍,大滴大滴的淚水從她眼中滾落,滴在蘇紫萁的面上,滾燙的可以灼傷人的肌膚。落在那道刀痕上,更是牽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經的疼。
“爲什麼不放了我?”
她愣愣的看着蘇夙,詫異她會這麼問她,卻又在須叟後笑了:“你也可以殺了我……”
“爲什麼不放過我?”蘇夙嘶喊着,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帶着決然憤恨。
蘇紫萁偏偏頭,看着將她和蘇夙團團圍住的大火,淡淡道:“我面頰上的刀痕,便是被顧以箏用伏心傷的……我愛他入骨,他卻被你和你那個妹妹迷得不知東西!”
蘇然……
“你說謊!”
冷冷一笑,蘇紫萁繼續道:“蘇夙是嗎?你是個可憐蟲!此時你的妹妹正依偎在顧以箏的懷裡你知道嗎!可憐蟲!可憐……呃……”
蘇夙狠狠的將劍刺進蘇紫萁的心口,她喘息着看着蘇紫萁不肯瞑目的眼睛,腦海裡全是前世蘇嵐和柳明朗的身影。
蘇夙,你就是一個可憐蟲,你不會愛,所以你永遠都不如蘇嵐。
這個世上,誰都沒說過會一輩子陪着誰,永不分離。變數那麼多,誰又能保證明天還可以活着,還可以繼續愛着呢?
距離那次變故已經有一個月有餘,似影山莊的模樣早已不復當日。日漸寒冷的嚴冬侵襲着每個人的身體,蘇夙看着綠水別院岸邊雪地裡的紅梅,若有所思。
冷若楓,冷荌茹,花隱皆是不知所蹤,那日變故也未曾露過面。冷飛依和覃貊也不見了身影,但她還是找到了趙儀珠,冷飛瑜的屍體。下葬一切事宜都是由顧以箏去辦的,蘇夙守在了冷若梨和蒙彧身邊整整三日。直到冷若梨親自揹着蒙彧,將他埋進後山的一處幽谷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