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愣在那裡,偏頭看着目視前方的女子,她換上一襲黑色長袍,黑紗罩住裡面玄色上繡着的繁複花紋,勾顯出一種朦朧。她這次沒有看他,垮下的馬閒閒的踱在前往雷霆堡的青草地上,她的目光悠遠而淡然,似乎又回到了初見時的嫺靜淡雅。
可她的話卻是負了她的模樣,野心彰顯的毫無遺漏。世人皆知雷霆堡以鑄劍術聞名天下,但真正的鎮堡之物卻不是長劍,而是一把精緻寶氣的匕首。那把匕首被放在哪裡只有歷代堡主知曉,匕首的模樣也被傳的神乎其神,卻又無人真正見過。這把匕首是用天上隕石所鑄,同巨闕產於一個鑄劍師手中,鋒利可想而知。
嗤笑一聲,裴思源斂下眸中的探究之色笑的輕蔑:“你倒是膽大,別的小傢伙不盜,專瞅着逆鱗去摸。”
蘇夙也懶得反脣相譏,知道他定然覺得自己不可能得到龍鱗,可她卻非得到龍鱗不可。瞥了眼馬鞍上掛着的一個體積略大形狀有些古怪的包袱,那裡面裝的不是其他。正是蘇柔櫻身前總是不離身的琵琶,蘇柔櫻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告訴她,留給她的這把琵琶就是一個重要的線索。她那日閒着無事抱着琵琶緬懷蘇柔櫻,看着琵琶上的浮雕花紋時越看越覺眼熟,多虧前世走私的古董夠多,才能讓她那麼快的認出那就是傳說中的龍鱗匕首的圖騰。
不過多時他們便下馬立在一道硃紅鐵門之前,門前的兩個五爪金龍石雕威嚴肅穆的。即便是門前人來人往,門後張燈結綵,也掩不住這浮華假像下的沉悶腐舊。
一個模樣斯文的中年男子一見蘇夙幾人,便笑着拱手上前道:“三位能來雷霆堡恭祝堡主壽辰便是雷霆堡之幸,但這個請柬……”說到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中意思很是明瞭,有請柬是客該請,沒請柬就自行離去。
蘇夙正打算從袖中掏出綠儂仿做的請柬,卻被一把合着的摺扇攔住。但見摺扇的主人懶散的眯着眼,脣邊含着淺笑,溫柔的模樣卻邪肆不羈:“同老堡主說,鎮遠將軍裴思源與似影山莊三小姐前來拜會,還望老堡主賞個面子,接見接見。”
這話雖然說的客氣有禮,但仔細一想還是有不妥之處的。他將自己的身份亮的太過明白,要知道江湖朝堂互不干涉,雖然如今雷霆堡已經半隻腳踏出江湖,但那麼多年的江湖地位不是說消逝便消逝掉的,六十大壽來了朝廷的人,這傳到江湖其他有心之人耳中,難免不會無中生有。其二也是看似有禮卻最無禮的一句,裴思源竟是直言要雷老堡主親自接見,不論長幼輩分還是地位歷練什麼的,裴思源都沒有那個資格可以破格讓雷堡主擯棄那麼多賓客親自接見他一個高廟之人。
果不其然,那男子雖然詫異似影山莊怎麼會和朝廷牽扯上,甚至眼前這個年輕有爲的將軍爲何會出現在這,但思肘過後那雙溫和的眼睛還是染上了一層薄怒之色。眼角細紋因爲他忽而扯脣一笑而擠在一起,中年男子依舊半弓着身子保持着謙卑的態度,只是話上便
難免的不留情面了許多:“真是對不住了,老堡主近日因壽辰將近之事沒少操勞,這幾日略感不適便閉門靜養,待壽辰纔會踏出內閣。大將軍若是想要老堡主親自接見要不改日再來?壽辰之後想必是最好,畢竟壽辰之日誰會來見一個小輩不是?”
那男子態度忠懇的模樣說的裴思源久久不語,蘇夙卻好心情的勾起脣角,畢竟看裴思源吃癟這種事可是難得一見的。人家字字在理若是裴思源繼續糾纏,倒顯得他小氣,屆時就算有人知曉他是朝廷中人,就着中年男子的態度也只會以爲是裴思源無理取鬧。這個機關算計的男子也有被人下死局的時候,實在難得。
將手輕輕搭在裴思源的肩上,她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輕易動怒。而後轉身面對着中年男子禮貌頜首,聲音平靜淡漠:“上門是客這樣淺顯的道理雷霆堡會不懂麼?先不論我們是否有請柬在手,單說我們三人在這衆目睽睽之下站了半天也算是讓雷霆堡丟盡了世家該有的臉面,先生既然覺得我們不配給老堡主祝壽直說就是,何必拐彎抹角的不待見?”
蘇夙的聲音不算太大,但卻如珠玉落盤清脆動聽,讓正趕禮往內進的人們忍不住駐足望了過來,興許他們望過來的原因並不是那開口說話的女子有多貌美迷人,而是因那女子說的話。
果然,中年男子一見蘇夙說話這般綿裡藏針的,不僅黑了臉色,無奈如今形勢全然呈一邊倒的狀態。看着蘇夙含笑有禮的模樣,男子別開眼,有些忿然道:“姑娘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若是我在不讓幾位進去到顯得雷霆堡招待不週,不過,我們老堡主不是什麼人都接見的,還望姑娘體諒。”
“這是自然。”蘇夙含笑頜首後挑釁的斜睨了一眼表情不滿的裴思源,微微挑了挑眉頭,像是在宣告勝利。這樣的蘇夙,難得的帶了一絲孩子氣,眼裡也像是蒙上一層清澈的波光。
男子皺眉上下打量了眼蘇夙,不情願的轉身帶路。蘇夙斂下嘴角的弧度,不動聲色的記下週圍的景色建築。路過一個巨大人工湖時蘇夙愣在那裡,駐足看着湖中緩緩轉動的巨大水車,陽光下波光粼粼,翠綠的空竹引着水車中翻動的水波流進一個凹下去的小徑,蜿蜒在路的盡頭,直至再也看不到。
人工小水溝,人工湖……這個雷霆堡倒是很會風雅享受。蘇夙垂眸看着碧綠的湖泊,淡色的脣緩緩勾起。
“姑娘方纔好口才,不知是不是裴將軍口中的那個三小姐?”
中年男子見蘇夙一直盯着碧湖,有些不悅的情緒從眼中閃過。蘇夙跟上他的腳步,也不管身後看似悠閒愜意其實生着悶氣的裴思源:“先生聽錯了,裴將軍說的是似影山莊四小姐,我只是一個將軍的貼身侍衛。”
女侍衛?中年男子狐疑的看了眼蘇夙,但見她笑的斯文有禮,全然不同於裴思源的放蕩不羈,又從她走路毫不負重的形態上,卻是看出這個女子輕功內力深不可測。要說是侍衛……也無不可。
展顏一笑,中年男子佯裝無意道:“興許是老朽聽錯了,不過依着姑娘這般溫婉嫺靜的模樣,確實不像那個傳聞中的三小姐。”
像是等待什麼一樣,他眯眼看着蘇夙,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捏住袖擺。可不如人意的卻是蘇夙一點反應也未給他,只是含笑繼續跟着他走,似乎對那個三小姐毫無興趣。
“傳聞冷莊主的五個女兒有三個堪稱國色,唯獨金陵蘇氏家主產下的兩個女兒最不討喜。大女兒冷漠如冰,小女兒孤僻如木。”
“是嗎,沒想到雷霆堡的少東家這般多事,連人家家務事你都瞭如指掌的。”蘇夙偏過頭,笑的溫潤疏離,男子愣在那裡,裴思源勾起幸災樂禍的笑,示意綠儂看好戲。而只有綠儂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好戲,蘇夙雖然不喜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但卻是一個理智大過情感的人,根本不會對這個咄咄相逼的男子怎麼樣。
須叟,男子笑着道:“姑娘好眼力,竟然能看出在下的身份。不知可否請教姓名,和在下交個朋友。”
“抱歉,我這人什麼都不缺,尤其是朋友。”因爲沒有,所以不會孤單,所以,不怕背叛。
有些訕訕的摸摸鼻子,男子笑的依舊溫和:“在下雷逸軒,姑娘芳名?”
雷逸軒看着走至前方的倩影,自然知道她會停下,但又拿捏不準這個眼神深邃的女子的心思是否會同常人一樣。蘇夙沒有成爲異數,玄色蟒文的布靴在地上碾出一個圈,她轉身看着雷逸軒,淡笑着頜首:“蘇夙。”
“你的小姐瘋了。”裴思源不悅的皺起眉頭,底喝聲帶了不自知的憤怒。綠儂愣在那裡,一時不知道這個假情假意的將軍抽的是哪門子瘋。直到三人都走遠了才撓撓青絲跟了上去。
這雷霆堡並不是多大,分前院後院北苑,北苑是客居之地,也就是說蘇夙他們只能住在北苑中,少不了的要每日和一些江湖中人碰面,自然也少不了的每日看些打戲。
蘇夙住的地方還算不錯,簡單幹淨,因爲有兩扇窗戶的緣故所以光線很足。每日一推開窗便能看到一羣男男女女,穿着不同門派的衣服在那裡練拳的練拳,練劍的練劍。偶爾有一兩個不小心碰撞了一下會從小摩擦便成大摩擦,然後從小規模發展成大規模,最後……不打到頭破血流,招來雷霆堡執律堂的人不罷休。
“小姐!外面又打起來了。”
綠儂無精打采的趴在一張矮几上,臉上滿是悶悶不樂。蘇夙正擺弄着黑白兩子,剛布好棋局就見綠儂跑了進來,原本思肘清冷的眼眸攢出一點笑意,她屈指敲了敲棋盤,挑眉看着綠儂:“要是無聊倒不如陪我下棋。”
一聽下棋綠儂原本就鬱悶的臉色更是愁容慘淡了,像是遇到了驚嚇一樣瞪着眼睛直搖頭:“算了算了,比起陪小姐下棋,綠儂倒是更喜歡看那些人打架!”天知道她每回輸的有多慘烈,基本上是全盤皆輸,被蘇夙毫不留情的殺的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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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