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晦氣

紅衣擔憂的扯了扯冷夙然的小褂後襬,方纔那些婢女的話她都聽到了,雖然不知道箇中意思,但也曉得定然不是什麼好話。她自小便被遣來服侍這個比自己小兩三歲的五小姐,也聽過別人說五小姐其實是個腦子壞了的廢物千金。但她知道,這個不說話的小女孩,只是不願意告訴別人,其實她什麼都知道,看得比任何人清。

冷夙然點點頭,小手鬆開褶皺的衣角,小臉依舊是沒什麼表情,任由紅衣牽着去院裡。

這邊早已在院中坐着的蘇夙正專心的磨墨,一身玄衣在升溫的夏陽下帶着清冷,早被灼熱的陽光所烘乾的長髮垂在身後。白皙素長的手緩慢優雅的磨着白玉硯臺裡的濃黑墨汁,眼神淡漠無波。

“三小姐……五小姐來了。”紅衣牽着冷夙然走至蘇夙面前,蘇夙停下磨墨,偏過頭看着安靜的冷夙然,面上沒什麼波瀾:“帶五小姐去鞦韆架上坐着,她不願玩耍就給她本書。”

紅衣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蘇夙,但心底着實害怕這個不喜於色的三小姐,應了是便牽着冷夙然來到葡萄架下的喬木鞦韆邊。

蘇夙看了眼自覺端坐在鞦韆架上手裡執了卷《道德經》的冷夙然,有些好笑的覺得這麼小的一個丫頭,看《道德經》做什麼。不過那笑意還未到眼底便被她斂了下去,低首用上好狼毛製成的毛筆沾了硯中濃墨,開始認真的在雪白的宣紙上繪着什麼。

這般場景着實美好,一身玄衣的女子在午間院中盡情揮灑着筆下煙塵,因爲長髮擾人便用一根玄色緞帶懶懶束着。低垂着的眼簾顯出極爲認真的模樣,偶爾擡眼也只是看看那個鞦韆架上看書的女童。

不知何時踏入西苑的蒙彧靜靜站在遠處,看着這難得的美景,脣畔帶着淺笑,只是面上卻有蒼白氣虛之態,與蘇夙的面色倒是極爲相似。

“你來做什麼。”蘇夙頭也不擡的淡淡道,手上毫不停頓的沾了些墨。

蒙彧抿脣看着她,緋色的衣襬襯得他面冠如玉,只是也更顯蒼白:“綰綰,昨晚刺殺義父的是你,對不對?”

蘇夙脣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因爲低頭的緣故蒙彧並未看到:“哦?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是不是該去你義父那裡投我一狀,好讓暗莊的人將我壓上三思臺受罰?”

一點墨跡滴在宣紙一處空白之處,蘇夙筆峰一轉繞着那滴墨跡開始描繪,不過片刻便有大簇的國色牡丹在她筆下盛開,連成一片煞是好看。瑩潤的指甲與濃黑的筆桿相映,更顯溫潤如玉。

“你明知道我不會……你身體裡有我種下的寄情蠱子蠱,若非你受了極重的內傷我也不會受此波及。你這般聰明自然知道瞞不過我,也定是知曉我……不會告知義父……”他脣畔帶着弧度,卻有着明顯的苦澀。他撩袍在石桌旁坐下,端起紫砂壺中的熱茶徑自爲自己續了一杯。

蘇夙放下毛筆,擡眼看着蒙彧,眼裡攢出清泉般清冷的笑:“都知道那來我這

做什麼?興師問罪麼?覺得我不該因一己之私害你也被冷蒼明那一掌波及受了不輕的內傷?”

明明是夏至的天,西苑卻被一股冷意所侵略着。綠蔭下的蘇夙身上有陽光被樹葉碾碎的殘光,她面前的石桌還鋪着尚未完成的水墨畫,旁邊坐着一個緋衣雋秀的男子,男子擡頭望着蘇夙,一雙琥珀色的雙眼有着軟軟的萬丈紅塵,讓人望之一眼便能深深困於其中。

他勾起脣角,笑的雲淡風輕:“我是四歲時被義父撿到的,初進山莊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就是蘇夫人,她那時雖未被軟禁在綠水別院,但也是寸步不得離開西苑的。我一夜之間父母雙亡,難免對誰都很牴觸,卻唯獨見了夫人怎麼也排斥不起來。大抵是因爲她總是噙着的三分淺笑讓人安心吧,我總覺得她很像我娘……後來她平安生下你後便被軟禁在了綠水別院,義父想借你來威脅夫人交出寶藏,夫人仍舊沒有答應。我想,這世上怎有這般狠心的親孃,我娘纔不是這樣的。出於可憐我便日日陪着你,其中也出於初見夫人,對夫人溫暖的感激。我想我雖年幼,應該是護的了你的……”

說到這他輕笑了一聲,嘲諷之意溢於言表。蘇夙重新執筆的手頓了一瞬,而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在宣紙上繪着。

抿了口茶,似是被這茶的清苦澀到,蒙彧有些不自在的蹙了蹙眉頭:“可你八歲那年到底還是出事了,我隨着子宸習武沒有去照看你,回來後便聽聞你墜湖昏迷不醒。那時我十二歲,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沒用……所幸你沒有大礙,只是比以前更不愛說話了,甚至總用一種那時我還不懂的眼神看着所有人。現在我知道了,那其實是輕視,是高傲……甚至是憐憫……如今你終歸不用我護了,也許是自你八歲那年伊始,便用不着我護着了……我也曉得,於你而言,我的價值根本不同裴將軍有用,起碼你願付諸才智同他搏上一搏,對我……你卻是不屑一顧的。”

蘇夙靜靜的看着畫中的男子,她本以爲她能心無旁騖的畫出執書的冷夙然,卻沒想到最後畫出的卻是站在葡萄架下嘴角含笑的緋衣少年。

那是他的少年時代,面上帶着溫潤的淺笑,不摻雜質的明朗乾淨。她看着不勝淒涼的西苑,看着石桌上早已冷卻的澀茶,看着方纔那人用過的杯盞,看着方纔還坐着一個緋衣男子的石凳。最後將目光斂在畫中少年,淡色的脣溢出一點點笑意。

他是光,可她卻註定要呆在黑暗中。接近他會灼傷自己,那就毀了他……

是夜,整個似影山莊披上一層淺薄的銀輝。寂靜的夜下似影山莊顯得格外祥和,高高懸起的八角宮燈中跳動着昏黃的燭火,道蔭兩邊的花叢中偶有一兩聲窸窣的蟲鳴聲,幾隊訓練有素的侍衛提着劍巡邏。

玄衣的蘇夙提着一柄宮燈停在一處幽靜院落前,玄黑色裙襬拂過門檻,伴着從屋中傳來的琴聲推門而入。

“將軍好興致,夜半撫琴不怕擾人美夢麼?”她將手裡的

宮燈遞給一旁垂首站着的僕從後自顧自的坐在裴思源的對面。

修長的手指撥着琴索,悠揚婉轉的曲調自他指下溢出,裴思源擡眼看着玄衣的蘇夙笑道:“三小姐這麼晚了還來一個男子的寢屋,不怕閒言碎語嗎?”

他們之間只隔着一個矮几,一把七絃琴而已。燭臺上燃的正好的紅燭在陡然安靜的屋內爆出一聲格外響亮的燭花,蘇夙附身靠近他,近到可以感覺到他呼吸起伏間噴灑在她面上的熱氣,近到他忘了繼續撥弄琴索。

“三小姐……有沒有人告訴你……不要離男子那麼近?嗯?”他攥緊她的目光,一隻手捻住她散落在胸前的發,最後嗯字上翹的尾音帶了點點暗沉磁性。

她偏過頭,柔軟的發從他指間滑落。有些悵然若失的弧度在他脣角溢開:“以三小姐的性子,除非是算計思源,不然怎麼會半夜拜訪,是不是?”他重新低首,只是沒有再去撥弄琴索,只是反覆摩挲着冰涼的琴身,姿態漫不經心。

蘇夙依舊偏頭看着燃了大半的紅燭,聲音淡然:“帶我離開這裡。”

裴思源愣在那裡,雖然早已知道她會說這個,但這般直接切入到有些讓他猝不及防:“三小姐憑什麼認爲我會帶你離開?思源來貴莊是做客的,哪能回去的時候還帶上一個姑娘的道理?”

蘇夙偏過頭,深邃的眸子沒有一絲溫軟,靜靜的看着單手支着下頜的白衣男子,他面上時慣有的溫柔,嘴角勾起的弧度映着那雙桃花眼裡輕佻竟是異常的涼薄,她淡笑着道:“娶我。”

這本是一句溫柔似水的話,但凡是個女子都應該說的矜持羞澀,都應該伴着紅塵情絲。可這兩個字從蘇夙淡色的脣中迸出時,有的只是陣陣寒意。

裴思源笑着將擱置在下巴的手放下,轉而鉗住蘇夙的下頜,他附身靠近這個女子,一雙秋水桃花的眼緊緊攥住她的眸光,仔細看着她面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帶着昏黃的燭火映着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投射出他帶有涼薄淺笑的剪影:“你可知你方纔說的是什麼?”

“我說,娶我。”她淡淡重複,不顧下頜的鉗制微微前傾,柔軟的脣瓣相交時帶着點點酥麻。生平第一次,裴思源有些無法應對,似乎面前這個女子總是能讓他慌了陣腳。可他告訴過自己,他的家世身份,都不允許娶一個絕頂聰明的女子,那樣會毀了他的家族……

這樣緊密的貼合,兩個人的雙眼卻如同僵持一般瞪着,蘇夙玄色的袖擺上用銀線繡着大片並蒂蓮花,她攬着他的脖頸,淡色冰涼的脣附上他的眼簾,用這種纏綿將他的眼睛闔上。

她閉着眼努力加深這個違心的吻,長如扇面的睫毛輕輕顫動,有着幾不可見的淚痕。

“冷夙綰……你到底有沒有……心?”

拂掉矮几上的七絃琴,他伏在她的身上,看着她散了滿地的長髮,看着她鬆垮衣襟下的旖旎春光,眼神深邃暗沉。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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