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又花明

柳墨妍氣急, “我騙你做什麼?我本來正要趕去蜀中唐門,求一線生機的,卻被你好死不死地困在這裡。”

蘭望月挑眉,半晌,才悠悠沉吟道:“念你曾告知於本座——他的下落,本座就不妨陪你走一遭唐門。本座不信,這一路上引不出皇甫追鳳。”

柳墨妍見他執意要尋皇甫追鳳,暗暗擔心,遂在嘴上不客氣道:“你那麼富裕,重新蓋一座錦繡樓不就行了。” 絲毫不加掩飾她語氣中的鄙夷,她接着譏誚說道:“堂堂一介大男人,何必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睚眥必報,傳出去江湖人定——”

“啊——蘭望月,你做什麼?”柳墨妍突然懸空浮起,嚇得她驚叫出聲。

蘭望月起身一揮袖,掌風揚起,竟將柳墨妍吸至他掌下。

他倏地擡眼,盯着她,冷冷說道:“膽敢犯我錦繡樓者,殺無赦!”說罷,有意無意地掃視了下週遭。

“還有,勸你不要隨意觸怒本座,不要以爲,本座對你客氣就可以放任你爬到本座頭上來,而且你應該知道本座的手段,否則——”

柳墨妍聽得噤聲,心下惱火卻又發作不得,不由忿忿別開頭。多虧了他這一下,酒館中的客人不知什麼時候全跑得不見蹤影,只剩掌櫃小二趴在錢臺後方探出個腦袋。

本以爲等蘭望月冷靜下來後,便能將她放下來。孰料,下一刻,柳墨妍只感到自己似乎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給推了出去,“嗖”地一下,身體就不由自主地被拋了出去,直飛向門外。

“啊——”眼看就要撞上街道對面樓上的堅硬牆壁,柳墨妍忙閉上眼睛。

完了,要撞上了!這下好了,不被毒死也被摔死了。蘭望月,我做鬼也饒不了你!

下一刻,奇蹟般地沒有等到預期中的疼痛,只覺身體被人一個旋身擁起,然後飄然落地,鼻間是一陣淡淡的花香。

“快走!”柳墨妍頭也不擡,雙手急忙推搡着身前的人,“快走!”

“皇甫追風,本座恭候你多時了!”蘭望月緩緩步出酒館,語畢,他陡然躍身而起,掌風凝聚,朝皇甫追風迅速欺身逼近。

“是嗎?那真是有勞蘭樓主了。”皇甫追風一把推開柳墨妍,亦翻身躍起,坦然迎向對方來勢洶洶的掌勢。

難怪方纔蘭望月會始料不及地動怒,原來他早已經知曉皇甫追風就在附近,是以,對她突下狠手,引誘皇甫追風現身。

緊接着,一道綠色身影舉劍悄然朝蘭望月身後逼了上去。見狀,柳墨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別將蘭望月一劍刺死了。

柳墨妍擔心顯得多餘了,蘭望月若能這麼輕易就被人偷襲成功,那他也就不是蘭望月了。只見蘭望月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一個翻身,飛踢一腳,就將風打落至一丈遠地。皇甫追風則側身避過風剎勢不急的劍鋒,下一刻,蘭望月又超他出招。不遠處,風狼狽爬起,捉劍又跳了過來,直逼蘭望月。蘭望月眉宇微擰,似是對她極不耐煩,身形陡轉間,風反應不及,一掌便擊在了她後頸。風頓時跌了出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長劍也落至一旁。

皇甫追風神情一凜,翻身過去,一腳勾起風的長劍,落至手中,凌厲攻了過去。

柳墨妍跑過去,探了探,還有鼻息,遂扶起她,讓她靠在一旁,再看下這兩道纏鬥不清的身影,大冷天急得一身汗,這兩人實力明顯懸殊,皇甫追風已漸漸顯出敗勢,一想起月的慘死之狀,柳墨妍就不禁全身寒顫。

“住手!蘭望月,你住手!聽見沒有,你還欠我一個人情,我告訴了你他的下落,若不是我,你們終其一生也難以再見面。你聽到沒有,蘭望月!”柳墨妍大聲喊道,期望他能就此罷手。

聞言,蘭望月身形似頓了下,但轉眼便又恢復成森冷的模樣,“燒我錦繡樓者!殺無赦!”

皇甫追鳳髮絲已略顯凌亂,他的招式越來越被動,身上錦袍已被對方掌風掃到好幾處,撕裂成條縷狀,極其狼狽,卻仍冷哼一聲,不客氣地回道:“你殺我一婢女,燒你錦繡樓算是便宜你了。”

蘭望月眼神冷凝,身形越來越快,下一刻,皇甫追鳳胸前就中了他一掌,被震得踉蹌退了十來步遠。眼見對方再度以迅雷之勢過來,皇甫追鳳持劍慌忙迎上,盡力迎接對方越加詭異快速的招式,只是,他的面色越來越蒼白。

柳墨妍在一旁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灰濛了幾日的天空,此刻終於開始飄落下一片片的雪花,開始的時候,只是零零落落,凝在眉梢,片刻後,居然紛紛揚揚,如鵝毛一般,灑滿全身,霎時間,天地一片蒼蒼茫茫,纏鬥的兩道紫綠身影更爲顯目。

飛雪飄飄,煞是唯美,此時卻蒙上了一片肅殺之氣。柳墨妍毫不懷疑蘭望月的心狠手辣。

皇甫追鳳終於倒下,再沒爬起,他喘息着,張着鳳眼,冷冷盯着蘭望月一步步走近。離了四五步遠,蘭望月停下腳步,瞬間揚起紫袖,舉掌凝氣。

柳墨妍再忍不住,心思百轉,計上心來。她一邊奔過去一邊大喊道:“玉蘭應春何處尋,夢裡望月長思君。玉蘭應春何處尋,夢裡望月長思君。玉蘭應春何處尋,夢裡望月長思君……”

蘭望月似恍惚了下,揚起的手掌驀地停在半空,眼中出現了迷茫的神色。

柳墨妍趁蘭望月閃神之際,擋在皇甫追鳳身前,繼續不停地大聲喊着:“玉蘭應春何處尋,夢裡望月長思君……”

蘭望月的神志似是變得模糊起來,柳墨妍見狀,一邊喊着一邊吃力扶起皇甫追鳳。這時皇甫追鳳忽然噴出一口鮮血,點點紅豔,落在凝滿全身的白雪上,極其詭譎顯目。柳墨妍嚇得驚叫一聲,“皇甫追鳳!”

“噓!死不了!”皇甫追鳳瞥了眼對面,蘭望月的眼神似漸漸清明瞭些,示意她繼續喊。

孰料,已經晚了。

蘭望月轉眼回過了神,眼中光芒卻隱隱不對勁。柳墨妍不再開口,心下暗叫不好,這人似是受到刺激走火入魔了一般,此刻竟如同一隻被觸着了逆鱗的惡龍,全身躁動不安。

只見他眼神驀地變陰毒,面上淨是一片狠戾之色,一字一頓開口道:“你竟然敢拿他來耍弄本座!”他陡然擡掌,那掌中居然出現了一股令人驚顏的黑色漩渦,直把二人往前吸。蘭望月怒吼一聲,“你們全給本座去死吧!”

“啊——”柳墨妍無意識大叫起來。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飛過,“唰唰”自他袖中飛出幾枚烏黑細針。蘭望月旋身避過,卻還是中了一枚。

“唐五!”柳墨妍怎麼也想不到唐蜀會出現在這處,他不是應該在唐門了麼。

“說了不準叫我唐五。”來人落在他們身前,戒備地盯着前方,咬牙切齒道。

蘭望月錯身閃開,盯着右手腕上細如牛毛的烏黑長針,露出的部分已迅速變成與他衣袍一致的暗紫色,他迅速擡起右臂,凝聚內力,下一刻,那枚飛針便自動飛了出去,迸出一股黑紫色液體,落至雪上,觸目驚心。

蘭望月側過身來,面容倏地猙獰起來,長髮在蒼茫的飛雪中張狂飛舞,華麗紫衣袂角鼓起,獵獵作響。

唐蜀看了也不禁心驚。

“小心,他就是蘭望月!”柳墨妍在身後大喊,此時的蘭望月似已無理智可言。

只見蘭望月驀地躍起,以電光之速眨眼便欺近唐蜀,唐蜀急忙跳開,又是一陣飛針射出。奈何蘭望月似已記取了教訓,一個翻騰便輕易避過,直取唐蜀頸項。

唐蜀出身以暗器毒藥聞名的唐門,武藝實屬平平,失去了暗算的先機,與蘭望月近身搏鬥更是以卵擊石,必敗無疑。

唐蜀閉眼,心下直呼:這人簡直就不是正常人,他的衣領處塗滿了一觸便全身癱軟的麻藥,此人卻一絲感覺也沒有,吾命休矣!

唐蜀心念數轉,卻沒有等到預期中的呼吸困難,只覺施加到脖頸上的力道變得緩和起來,狀似……狀似溫柔的摩挲。他倏地睜眼,一抹酡紅迅速爬上白皙的臉。

蘭望月情緒平靜下來,眼中光芒閃爍,似癡迷,似痛楚,他輕聲喚道:“應春,應春,你回來了嗎?”

唐蜀不禁惡寒,打掉他的手,氣得大吼一聲:“你幹什麼,你這個變態!”說着衝他用力踹了一腳,竟輕易就將蘭望月給踹開。

柳墨妍驚急交加奔過去,卻突然看見蘭望月被唐蜀一腳踹開退離了幾步後,竟沒有再度發難,心中不由得鬆了一大口氣。

唐蜀朝她走來,臉上表情氣急敗壞,看得柳墨妍狐疑不已,卻見蘭望月亦跟在唐蜀後面,亦步亦趨,口中還急急喚着:“應春!應春!”

“誰、誰是應春,我叫唐蜀!”唐蜀驀然頓住,轉身對蘭望月大吼了一聲。

柳墨妍思量片刻,然後瞭然一笑,定是唐蜀長相貌似那人,才使得蘭望月出奇地平靜下來。唐蜀先前被雪水染溼了額際的長髮碎髮,貼在了面龐看不真切模樣,以至於蘭望月近身看清他後才停手。

這時,一片茫茫的雪霧中駛來一輛馬車與一隻馬匹,各自從上面跳下來。

柳墨妍驚愕,是任性與杜江。

杜江脫了斗笠,抖了下蓑衣上的雪,走了過來,一邊囔道:“柳墨,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居然一聲不響就走了,我答應了要親自送你去唐門的,你這樣不是要置我於背信棄義嗎?”突然,他看到了跟在唐蜀身後的蘭望月,再環顧了下週遭,不由地變了色,正色問道:“你沒事吧?”

柳墨妍無力地擺下手,道:“我沒事!”說罷,她叫杜江與任性將躺在那邊的風擡到前方的客棧去,接着奔向另一邊,不忘招呼那廂已不耐煩的唐蜀過來查看皇甫追鳳的傷勢。

唐蜀急忙奔細細幫他把了會脈, 才說他傷及腑臟,內力虛耗,所幸沒有大礙,需休息一段時日便可恢復。聽後,柳墨妍這才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