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驢在賀森及衆兄弟面前充分施展自己的絕妙口才,他認爲,賀森聽了他的高深論調,心裡此時定是倒海翻江罷?但細看賀森的臉,無怒,無悲,無喜,無愁,只是一副平靜而淡然的微笑,靜靜地傾聽刺驢的“演講”。
刺驢繼續道:“森哥,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理解‘黑道’兩個字的,在我看來,‘黑道’並非邪惡的代名詞,就拿我們海馬幫來講,幫裡的兄弟哪個不是要頭腦有頭腦、要精力有精力的好青年?他們爲什麼要加入我們海馬幫?因爲他們在白道上混不下去了,白道上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對這些優秀的兄弟殘酷打壓,兄弟們沒了工作沒了收入,甚至連老婆也讓人搶佔了,沒辦法,只好破罐破摔,逼上梁山!這些年來,兄弟們在你森哥的領導下,劫富濟貧,那些罪惡滔天的有錢人,還有官人們的腰包就是我們的目標,我們把劫來的錢,悄悄分給天橋上的乞丐,還有城郊結合部的窮苦兄弟!這分明就是替天行道,是海中市最大的義舉!森哥,難道真是我們錯了嗎?我們是被海中市這個大環境逼出來的啊!”
說到這裡,刺驢已是泣不成聲,淚眼朦朧,不能自已,身邊的二十九個兄弟盡皆抹淚。
其實,刺驢說得沒錯,海馬幫創建之初,真如刺驢說的那樣,從未乾過傷天害理之事。
賀森點燃一支菸,猛吸一口,笑道:“刺驢兄弟,你說得沒錯,海馬幫是‘正義之幫’,但卻時時躲在暗處活動,時時面臨着警察圍剿、四面楚歌的窘境。試問幫中兄弟,誰願意一輩子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下生活?也許我們都還年輕,也許衝動是我們的本能,每個兄弟都有他自己的選擇,我不否認加入黑道是一種錯誤,因爲在海中市,黑道確確實實地存在着,甚至在某些地方力量還很龐大,既然存在,說明它具有自身存在的合理性。然而,你能幹一輩子黑道嗎?有一天,當你年老力衰,當你無力拼殺的時候,你能幹什麼?”
衆兄弟聽着賀森言語,張口結舌,面面相覷。
刺驢嘴皮了動了幾下,想和森哥爭辯一番,最終閉上了嘴。這個老大,考慮得真不少!
賀森繼續道:“我雖已金盆洗手,但時刻牽掛着海馬幫的好兄弟。昨天金牙狗與刺驢下水救人的事,我很欣慰!海中市這幾年來接二連三發生這樣的事,但始終沒有一個人願意跳下水中開展救人活動,在海中市世風日下的情況下,身處黑道中的金牙狗與刺驢打響了道德拷問的第一槍。這充分說明,光天化日之下的白道之人,他們的思想境界,竟然不足黑幫中人的十分之一!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我們兄弟們有這個能力立足於這個社會的陽光之下!昨天的事,到現在還沒完,金牙狗與刺驢今天將再次接受各界的採訪,你倆人要做好準備,沒準過幾天要在全市各界做巡迴報告!”
衆兄弟一聽,紛紛傻了眼。這哪裡像是他們曾經的老大?這分明就是一個很本分的白道中人嘛。金牙狗與刺驢也是納悶得很,他倆的嘴皮子很不錯,但如果真讓他們“做報告”,是不是有點那個?
“老狗,老驢,你們真他媽是狗頭上長了角——出你媽的洋相哩!”
“看看吧,森哥已經把這兩位拉下了水!”
賀森正色道:“文刀會的劉老大現在怎麼樣了?你們知道麼?劉老大據說被判了個無期!如果兄弟們依然不把自己的前程當回事兒,你們將會是第二個、第三個劉老大!”
說這話時,賀森語氣激昂,目光冷峻,頗有威懾力,衆兄弟一時間成了啞巴,不過,也有幾個兄弟高昂着頭,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賀森穿好衣服,朝兄弟們道:“走,跟我下去見個人。記住,待會見了這個人,不許無禮!”說着,拉開門,下了樓,衆兄弟跟在他的身後,不知他要見的是何許人也!
走到了樓下,朝陽已經升得老高。
賀森徑直朝存車棚走了過去,輕輕敲了幾下門,只聽門內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大叫:“誰呀,誰他孃的打攪老子睡覺!”
“耿老前輩,我是賀森,來看看你!”賀森面含微笑,彬彬有禮的道。
“哦,是你小子啊,我還沒穿衣服,你小子有什麼事?”看來,耿不服並不給賀森面子。
“今天起得早,特來看看你老人家!”賀森依舊溫和地道。
“什麼老人家,我很老嗎,以後叫我耿哥!”
賀森身後的兄弟們納悶了,裡面不就是個看車棚的老頭嘛,森哥犯得着這麼低三下四嘛?
“吱吜”一聲,存車棚的門開了。
耿不服高高的個子,寒冷的天氣裡光着個膀子,套着件寬大的紅褲叉,嘴裡叨着一支菸,出現在賀森及衆兄弟面前。看這加勢,似乎在朝着全天下的人大嚷:“我是流氓我怕誰?”
賀森笑着叫了一聲:“耿哥!”
耿不服的目光掃了一眼賀森身後的衆兄弟,笑道:“說吧,找我老耿什麼事?”
賀森早已想好了要說的話,指了指身後的金牙狗及衆兄弟:“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下崗已經多年,一直在社會上混,現在,他們都有一種退隱念頭,想找一份工作,卻沒有一點勇氣朝前直前走下去,請耿哥給他們上上課。”
頓了頓,賀森又朝身後的衆位兄弟道:“這位耿哥住在我樓下,看了幾十年車棚兒,我和他常常聊天,他可能對你們有所幫助!”
衆兄弟見賀森對耿不服尊敬異常,不敢怠慢,紛給拿出包裡的高檔香菸向耿不服敬上。
耿不服也不客氣,點上了煙,拉過一個馬紮,大大咧咧坐在車棚門口,一縷晨光正好灑在了他的身上,眯着眼看了一眼賀森,又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看了好久,手裡的煙快燒完了,還是沒開口說話。
刺驢嘴快,朝耿不服一彎腰,深深鞠了一躬,故意裝作異常溫和的模樣,笑道:“耿哥,我們常聽賀森說起您,我們對您佩服得五體投地,今日一見,如願以償!”
刺驢說這句話時,沒有把賀森稱作“森哥”,而是直接叫“賀森”,自有他的考慮,賀森帶着這麼多人圍着這個耿不服,如果一口一個“森哥”地叫,肯定會使耿不服認爲他們是黑社會!
賀森讚賞地看了刺驢一眼,對刺驢的說話方式表示肯定。心說,刺驢啊刺驢,你小子要是走正道,必能成就一番事業,就憑你的這張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