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琉辛離開後,我將他煎好的藥端給曉風。
不得不承認他的藥很奏效。
曉風在喝完這藥後沒多大一會兒就睡着了,而他那緊鎖的眉頭也微微展開了。
看到他睡安穩後,我吩咐侍女將他好好照看着,而我則去了御書房。
爲的正是剛剛與慕琉辛提過的事。
當我向司空璧提出了要帶莫言去民間學習的想法後,便看到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卿兒覺得朕的皇宮裡還不夠你來教導太子麼?”司空璧沉聲問道。
說着說着,他將手中的奏摺拋在了桌案上。
我微低着頭,說道:“陛下,太子殿下現在缺乏實際經驗。”
也不知道這個理由會不會得到他的認可。
雖然口上這麼說,但我的心裡還是沒有底。
司空璧走近我的身邊,卻在離我只有一步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挑了挑眉,戲謔道:“莫言皇兒常常抱怨說太傅總是讓他抄字帖。怎麼,太傅現在準備好好教他了?”
這話聽得像是在責備我這些日子的授課方式了。
那,好歹也是我想了很久纔想出的方法。
“微臣一直都是以同一個態度教導太子殿下的。況且,微臣並不覺得通過這些日子,太子殿下沒有在微臣那兒學到東西。”我答道。
語畢,就聽到司空璧的陣陣笑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說道:“能想出這種方式教導他的——也只有卿兒你了。罷了,罷了,還將那小子的銳氣磨平了不少。”
我對着他行了個禮,說道:“陛下謬讚。”
說完這話,我才發現他還沒有表明他的態度。
“那,太子出宮學習之事……?”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司空璧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太子出宮,倒沒有什麼。我朝南方正值水澇之際,就讓他去那裡歷練歷練吧!至於你——卿兒不是已經發覺了嗎?那個藥丸,會使你離不開朕啊!”
他竟然與我提到那枚藥丸!
我微斂了眼神,說道:“若定安侯能陪同前往,也是可以的!”
聽到我說出“定安侯”三個字,司空璧的臉色馬上就變了。
“忠卿倒是十分看好定安侯啊!”他狠狠地說道。
聽這語氣倒是有幾分危險。
如此,我也要更加小心自己的言行了。
我努力笑了笑,說道:“只是物盡其用罷了。定安侯的才能應該遠遠不只是帶兵打仗吧!倒可以藉此機會試試他到底有多大能耐。權當是——試金石吧!”
“‘試金石’?”他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忠卿如此比方也不爲過。罷了,這件事就聽忠卿的吧!”
要得到天帝的允諾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從御書房出來後,我只覺得背心都溼透了。
雖然是被司空璧繞來繞去的,此行還是頗有成果,告假的事情也被他準了。
聽到他爽快的語氣,我不禁感慨——□□最近莫不是有什麼喜事?
接下來的幾日過得十分平靜。
莫言不再來青蓮苑,這青蓮苑也變得冷清了許多。
看着窗外的明月,我吐了口濁氣,將月華伴着空氣吸入腹中。
真是難得的清閒啊!
那輪月亮真是圓。
似乎,今日就是這個月的十五了吧!
我不禁皺了皺眉。
那日裝睡,卻還是被司空璧灌入了那枚丹藥。
能有這些反應的,也只有“思君切”了。
這枚融入了他的血的思君切,除了能使我“感受”到他的心情外,在每月的十五日時都會毒發。
不但如此,我還無法離開他……
無法離開他?
他的目的是……
思及至此,我嘆了口氣。
若是知道他有這藥,當初我又何必將他下在每日奉給我的藥中的毒偷偷給解了呢?
真是——自作孽呀!
突然,心裡傳來一陣刺痛。
我用手撫了撫,慢慢向牀榻靠去。
眼看着就要接近了,突如其來的痛感卻讓我眼前一黑。
“嘭——”
這一摔發出的聲音該是很大的。
不過,真好也將我遊離的神思又聚攏起來。
我努力將自己支撐起來,卻又發現這樣做只是徒勞。
於是,也只好認命的躺在冰冷的地上。
“吱——”
聽到門被人推開,我不禁提高了警惕。
“誰?”我厲聲問道。
接着,耳邊響起的卻是個很久沒有聽到的聲音。
“閣主!”
我努力集中着自己的精神。
“不是跟你們說了現在不要進宮來麼?還有七日纔是你們來接人的日子。”我說道。
此時,我已知道來人是玲瓏閣的總管事——甄桓。
他走進來,將我扶到牀榻上。
“當初不讓我們出手,現在倒好,將自己折騰到這般田地了。”甄桓冷言說道。
聽到他冷嘲熱諷的話,我嘆了口氣。
此刻的他真的還能相信麼?
“我的事,我自有打算。”我說道。
他好心的將我扶到牀榻之上,說道:“當初景黎建了這玲瓏閣,本就是留給你用的。雖然玲瓏閣裡大部分人並不認同你,但你仍然是我們的主。羣龍之首,怎可做出這等荒誕的事來!”
看到他一臉嚴肅的表情,我不禁笑道:“正是由於我常常做出荒誕的事來,所以這才決定給你們找個閣主繼承人啊!”
甄桓皺着眉問道:“閣主繼承人?”
“是啊!剛剛纔決定的——曉風,怎麼樣?”我說道。
“他?”
我細細的向他解釋道:“他隨我出來至今日,經驗也有不少了。讓他帶領你們這些希望與□□抗衡的人,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你說,是吧?”
“不是!”他依舊保持着那副嚴肅的表情。
沉默了許久,甄桓又繼續說道:“他……”
我不禁打斷了他的話,輕聲說道:“他很有潛力,對你們來說應該是件好事。特別是——他的身份,比我的好用!”
聞言,甄桓皺了皺眉。
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兩指搭在我的脈搏處。
只見他的臉色越變越差:“不是說只是受了些皮外傷麼?到時候回閣裡讓慕容幫你調養調養就好,現在怎麼還多了這種毒?”
這種事連我自己都沒急,他急什麼?
我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沉聲說道:“這些都不是你該管的吧!”
此時,他直直的盯着我,問道:“哼!說是將玲瓏閣交給他,怕是在交代自己的後事吧!處處維護着這個弟弟,你到底圖得個什麼?”
是啊!圖得個什麼!
很多人都這樣問過我。
我戲謔道:“圖的個——輕鬆自在吧!”
他的眉頭依舊緊鎖,嘴上卻是冷笑道:“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又弄成這樣。真不知道你還當不當自己——是個人了!”
說着,他又抓起我的手看了看。
“算了,回去告訴慕容不必準備了——這手已經廢了。”
“咳!”
這次又是痛到了心肺。
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順便用手捂住了嘴。
“以後還是同以前一樣,五日傳一次消息進來。曉風的是就勞煩你費心了。”我喘息道。
看到甄桓點了點頭,我才鬆了口氣。
我又對他說道:“你還是早些離開吧!這裡怕是有不少眼線,自己小心點。”
這青蓮苑應該佈滿了司空璧的眼線吧!
聞言,甄桓丟給我一瓶藥,說道:“興許可以鎮痛。”
這——也算是他的一片心意吧!
我笑道:“謝了。”
甄桓離開前說了一句深到我心底的話——
“你知道爲何你得不到玲瓏閣的認同麼?那是因爲你和我們的心境是不同的。”
是呀,心境不同!
當初若不是若水對我下了咒,我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
這咒,若是隻針對我,卻也不可怕。
可是,那個女人卻說:“以十年爲期,你若是不到那個□□,就等着景黎魂飛魄散吧!”
蓮之國的聖女擅長咒術。
特別是——以死爲代價的咒術!
可笑的是,她竟然用在了她的兒子——蓮忠卿的身上!
她該是算準了景黎在她死後五年內會出意外。
於是,這個咒也着實是我的弱點。
所以,我站在這裡。
站在這個我以爲我一生都不會涉足的地方。
景黎爲了她,親自幫我培養勢力,親自爲我授課。
我知道他當初謝絕了空之國的太傅之位,卻爲了她當了我的夫子。
我知道他是萬萬不會與□□爲敵的,卻爲了她培養着一羣□□的敵人。
如此多的事由,全源於他對若水的——傾情。
如此的人,她卻拿來作爲了談判條件。
我記得當初我那慘烈的笑——她始終是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就像她說的,我是不該來到這世上的。
我是她一生的污點,也是蓮惠帝的污點。也許就是有了我的存在,蓮之國纔會覆滅,蓮惠帝纔會歿了。
原來,在她的心裡我終是一個錯誤。
是啊,我還記得景黎對我溫和的笑容,還記得景黎對我輕柔的授課。
可是,終被他最後的那聲“若水”給打破。
我想,他只是覺得能爲自己心愛的人奉獻出自己的一切是開心的吧。
不然他離開時那釋然的笑容該如何解釋呢?
於是,他將自己對若水的承諾寄託在了我的身上。
似乎是有意的,他和若水都看出了我是不會拒絕他的請求,所以他們都那樣決絕的看着我。
是的,我也是始終不願傷害他的——那個教會我一切的人!
果然是甄叔,看什麼都是這麼準!
竟然被他給猜出來了!
在他甄桓離開後,我取出袖中的汗巾,擦了擦剛剛吐在手中的血。
“咚咚——”
聽到敲門聲,我不禁懷疑——難道是甄桓被人發現了行蹤。
“什麼人?”我厲聲問道。
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侍女想容。”
這青蓮苑中,似乎沒有叫“想容”的侍女。
我沉聲穩定問道:“有什麼事?”
“陛下讓奴婢送藥來。”門外的那人又答道。
藥?
這個天帝還真是會折騰,他難道不知道他給我吃的東西是任何藥物都無法鎮壓的麼?
無奈之下,我只好說道:“進來吧!”
我微微支起身體,靠在牀沿處。
進來的侍女點燃了屋內的蠟燭。
在看清她的容貌後,我不禁怔住了。
一個記憶中的名字又浮現在了我的眼前。
“殘月!”我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