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錢淑蘭揹着竹簍按照原身的記憶往東走。

路上看到許多村子都在麥地拔草,有的大隊是按時記分,那隊員們就會磨洋工。按勞動量記分的就會很積極。實在太好分辨了。

大約一個小時,錢淑蘭終於走到長山村。

雖然只有十里地,可她這副身體真的是太差了,年輕的時候還受過餓。底子不是很好,所以她走一會兒就得歇一會兒。

等她到了長山村,發現這個村子跟別的村真是不一樣。到處都是閒人。尤其是一些看起來很年輕的婦女都待在家裡沒下地。可想而知,這個村子的地是多麼地少了。

她在路邊找了個大嬸打聽了下,誰家有新鮮的獵物。

現在這個天氣,當天打的獵物必須賣掉,要不然會壞掉。

聽到她的話,大嬸很熱心地給她帶路。

錢淑蘭跟着大嬸到了村後一家草棚處。

這戶人家十分貧窮,雖然這年代多數都是茅草房子,可這家連院子也沒有,房子的牆體都裂了一道又一道的縫,比她臉上的皺紋還要多。

房前屋後的自留地也沒人打理,野草瘋長。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這戶人家的門非常矮。人要進去,還得低着頭。

大嬸站在門邊,彎着腰,探頭朝裡喊了一聲,“三太,在家嗎?有人要換獵物。”

看來,附近經常有人過來換獵物,所以這大嬸纔沒有細問她的來歷。

錢淑蘭等在門外,直到裡面傳來一聲,“進來吧。”

大嬸才招呼她一起進去。

進去之後,錢淑蘭發覺還不如到外面呢,至少亮堂些。

這屋裡的光線實在太暗了。

大嬸似乎也察覺到,忙喊,“三太,咱們到外面談吧,這嬸子是過來換野物的,你這屋裡這麼黑,也看不清。”

三太‘嗯’了一聲,朝右邊喊了一聲,“爹,我出去一下。”

錢淑蘭這會兒已經適應了屋裡黑暗,她朝着男人喊的方向看去。

只見東面窗戶下襬着一張牀,牀上躺着個花白老人,他似乎是腿腳不便,聲音裡帶着點重重的鼻音,又透着股蒼老與無力,“好”

怪不得這家這麼窮呢。

無論哪個年代,病都能拖垮一個家。

錢淑蘭神色恢復,正要跟在大嬸後面出去,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她低頭一看,一個約莫三歲大的孩子正蹲在桌邊,他應該剛從桌底下鑽出來。

小男孩黑白分明的大眼對上錢淑蘭有些發怒的眼神,微微瑟縮了下。

錢淑蘭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這只是個孩子,她跟他生什麼氣,再說他也不是故意的。

錢淑蘭立刻彎腰摸了摸他的頭,小聲道,“下次小心點。”

見她臉上帶着笑,小男孩才微微放鬆了警惕。

錢淑蘭朝他手心裡塞了一顆糖之後,就出了房間。

小男孩看着手心裡的糖,眼裡閃過一絲迷茫。

到了屋外,錢淑蘭發現居然多了一個人。

這人似乎是這家的女主人,跟在那個中年男人旁邊。

中年男人剛從竈房那邊拎出幾樣獵物。

有一隻野兔很胖,兩隻野雞卻很瘦,還有個百十來斤的大狍子。

男人探頭去看錢淑蘭,“嬸子,你要哪樣?”

錢淑蘭蹲下身子,撥了撥地上的獵物,血還是新鮮的,應該是今天才打到的。便朝男人道,“什麼價格?”

男人微微有些緊張,他搓了搓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擡頭,輕聲說了一句,“七毛一斤。”

錢淑蘭眼神微微閃了一下,這是供銷社賣的價格。他要是賣去食品站,估計只能有四毛一斤。賣給村民們也只能是這個價格,怪不得不好意思看她呢。

大嬸似乎也驚了一下,隨後就有些尷尬,這人還是她帶來的,可三太居然坑人家。

錢淑蘭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當一回冤大頭。

她有錢,這人家又很窮,她幫上一回,下次來,肯定還會被宰,這樣似乎不好吧。

她的猶豫顯然讓大家發覺到了,都不是傻子。這老太太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常年跟柴米油鹽打交道,能不知道外面的價格嗎?

男人身邊穿着灰白衣裳的女人朝錢淑蘭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家裡老人需要錢看病,嬸子,我們也是沒法子。”

錢淑蘭自然能猜到。

男人聽到婆娘的話,臉色漲得通紅,他擡起頭有些尷尬地朝錢淑蘭道,“嬸子,您要是要就四毛錢一斤吧。”

錢淑蘭點了點頭,朝男人點了下頭,“稱重吧,我都要了。”

沒有心理負擔的男人立刻站起來,動作很麻利,從屋子裡拿出一個勾稱,勾着三個獵物的繩子稱了起來。

“一共是一百三十二斤。”他飛快算了下,“一共五十二塊八毛錢”

錢淑蘭把背上的竹簍鬆下來,把獵物往竹簍裡放,然後掏錢。

男人接過她遞過來的錢,數了數,居然多了五十,他微微有些驚訝,紅着臉提醒道,“嬸子,錢多了。”

錢淑蘭卻面無表情地把錢塞給他,“這五十就算我借你的。我就住在王家村,王守仁家,你有獵物的話可以送到我家。”

男人捏着手裡的錢微微有些顫抖。站在他旁邊的女人一個勁兒地朝她彎腰鞠躬,“嬸子,真是多謝你了。”

大嬸也笑着奉承兩句,“嬸子可真是個善心人。”對於三太這個孝子,村裡人也都有好感,幾乎每家都借錢給他了,可三太爹的病實在是太嚴重了,拖了五六年,錢越花越多,病卻越來越嚴重。

聽說,前幾天還送到縣醫院了,醫生說,就這半年了。

三太這家裡一貧如洗,要準備後事,就得花錢。

棺材,壽衣這些都是一筆不少的開支。

可偏偏,他們家一分也沒有,哎,都是窮鬧得。

錢淑蘭揹着獵物,朝三人揮手告別,雖然男人想要送她回去,可錢淑蘭拒絕了他。

這些獵物,她準備放到空間裡的,哪能一次全拿出來。

這麼熱的天,放不了多久。

醃成肉乾嗎?她又不喜歡,肉還是鮮嫩些的好吃。

到了路上,錢淑蘭就把竹簍裡的獵物往空間裡放。

到了村口的時候,才拎了兩隻野雞放到竹簍裡。

走到家的時候,看到院子裡的孩子正玩着跳繩,一個也不少,她鬆了一口氣。

看到錢淑蘭進來,孩子們全都圍了過來,昨天他們吃的那兔肉,真的太好吃了。

錢淑蘭把竹簍卸下來,孩子們扒着竹簍邊往裡看。後面的人看不到,就趴在前面的人背上,伸着脖子往裡瞧。

錢淑蘭讓小荷去燒熱水。

小姑娘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往竈房裡跑。

錢淑蘭又讓正軍到屋外面拔幾根蔥。小傢伙屁顛屁顛地跑去了。

錢淑蘭看着水缸裡沒水了,又吩咐剩下兩個小蘿蔔頭看着野雞,千萬別讓人搶走了。

兩個小傢伙覺得這任務非常艱鉅,煞有其事地拍着胸脯保證完成任務,然後蹲在野雞旁邊不錯眼地盯着。

見他們認真的小模樣,錢淑蘭會心一笑,拎着水桶和扁擔往村正中走去。

現在村子裡,幾乎沒有幾家有井的。

都是到村中間的那口老井提水吃。

錢淑蘭想到王守智現在就在打井大隊工作,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以權謀私,到這鄉下來幫他們打幾口井。

要不然,這窮山僻壤的地兒,估計別的村都打完了,都未必能輪到他們村。

錢淑蘭提着水桶,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哎,她真是好久沒幹過這種體力活了,再加上這副身體年紀大了,走一會兒就得歇一會兒。

想着,自己先拎兩桶做做飯。

等中午休息的時候,再讓幾個兒子每人擔兩桶回來。

哪知,她路上剛好遇到一大早就去鎮上開會的錢明華和王守泉。

錢明華見到老太太顫巍巍地擔着兩桶水,忙上前就要幫忙,“小姑,我來吧。”

錢淑蘭看着他這人高馬大的樣子忙給了他。

錢明華輕輕鬆鬆就把水擔起來了,錢淑蘭有些好奇地問,“你怎麼沒下地?”

雖然錢明華是大隊幹部,可也要帶頭下地幹活的。比前世她所見過的那些村幹部好多了。

錢明華笑着回道,“剛去縣裡開會,纔回來。”

錢淑蘭有心想要知道放衛星的消息,於是試探着問,“是不是上面又有新指示下來?”

錢明華苦着臉,朝她嘆了口氣,“上面說,明年一定要畝產千斤呢,我正愁着呢。”

一旁的王守泉也是直嘆氣。

錢淑蘭眉頭緊蹙,衛星不是今年就放嗎?怎麼是明年?

這時間差了一整年啊?

一路上,錢淑蘭都在尋思這事兒,她以爲是自己記差了。

等到了家,錢淑蘭忙把自己買的野雞提一隻給錢明華,他死活不肯要。

錢淑蘭卻堅持要他收,“不是給你的,是給你爹的,他身子骨太瘦了,給他補補。”

至於王守泉還是算了吧?兩家空有血緣,卻沒什麼交情。她冒冒然給東西也不合適。

聽到小姑這話,錢明華才接了過來。

孩子們看到自家奶奶把一隻野雞就這麼送給了別人,都眼巴巴地瞅着那隻野雞。小孩子最不會掩飾眼神的,錢明華拿着手裡的野雞就像拿了塊燙手山芋似的。

錢淑蘭站在孩子面前,擋住他們的視線,朝錢明華道,“趕緊回去吧,一會兒你爹就要下工了。”

錢維漢一把年紀也是要下地的。雖然乾的不是重活,可這麼熱的天,即始只是拔草也很辛苦。

錢明華向錢淑蘭道完謝後,就走了。

等他走出院門,錢淑蘭才轉過身,把正在燒火的小荷都叫了出來。

四個小蘿蔔頭,按照高低順序排排站。

錢淑蘭板着臉道,“奶跟你們怎麼說的?要孝順長輩。你表叔是不是你們的長輩?剛纔爲什麼你們連一隻野雞都不肯孝順他?”

正軍低着頭絞着手指,大着膽子朝錢淑蘭道,“奶奶,我們家只有兩隻野雞,給了表叔,我們就少一隻了。”

怕話說得可憐巴巴的,可錢淑蘭卻很失望地搖頭,“難道你表叔沒有送過咱家東西嗎?早上咱們吃的芹菜和黃瓜是不是你們表叔送過來的?怎麼你們吃別人家的東西不想着還,就喜歡白占人家的便宜嗎?奶平時就是這麼教你們的嗎?”

小荷年紀最大,以前的事情還記得很清楚,聽到這話,睜着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奇怪地問,“奶,不是你說的嗎?舅爺爺家的東西都是我們家,我們吃了,就不用便宜那些外姓人啦。”

聽到這話,錢淑蘭有些頭疼,這原身怎麼能這麼教孩子?這不是極品也能被她教成極品了。

錢淑蘭她嚥了口唾沫,朝四個小蘿蔔頭道,“以前是奶奶想錯了。現在我們得改。你表叔家的東西是他的,我們家的東西纔是我們的。表叔給我們東西,我們就得還禮,這樣才能禮尚往來。佔便宜沒夠的人,是會被人嫌棄的。你們記住了嗎?”

小荷皺着小臉,一副很苦惱很糾結的樣子。

反倒是三個小的,因爲沒有被原身蝕毒過,所以接受得很快,忙不迭地一個個表態,“奶,我記住了。”

三個小的都說了,小荷自然也顧不上分辨哪種說法纔是對,立刻點頭,“奶,我也記住了”

錢淑蘭立刻笑眯眯地點頭。從自己口袋裡掏出幾顆花生糖,一人塞一顆,“你們都是知錯就改的好孩子,這是獎勵你們的。以後要繼續努力。”頓了頓,又道,“你們表叔來的時候,一定要喊人,他是長輩,你們是晚輩,要有禮貌。”

四個孩子全都一臉欣喜地接過糖。迫不及待地剝開糖衣往嘴裡塞。嘴裡咕噥一句,“奶,我知道了,要叫表叔。”

下午,錢淑蘭做了一鍋雞肉燉梅豆,又炒了酸辣土豆絲,醋溜白菜,涼拌黃瓜,小蔥拌豆腐,炒豆芽,香菇青菜和西紅柿蛋湯。

錢淑蘭在院子裡擺上兩桌,村子裡幫他們幹活的壯勞力剛好湊了一桌,另一桌就是他們自己家人。

錢淑蘭對上大家熱切的眼神,嘆了一口氣,“你們都累了一天了,今天的飯管飽。”

這話剛落,大家都喜笑顏開,那手爭先恐後往籮筐裡伸。

這玉米貼餅剛剛纔出鍋還冒着熱氣呢,燙得一個個手指頭疼,兩隻手互相顛着也不肯放下。

看着大家一個個滑稽的動作,錢淑蘭那張老臉笑開了花。

她夾了一筷雞肉遞到小桃碗裡,朝着衆人掃了一眼,“都快吃吧。”

周雪梅詫異地挑了挑眉。王守禮看着這一幕,笑容燦爛如花兒。

其他人聽到她娘說開飯,紛紛拿起筷子開始夾菜。

一個個全都往那碗野雞燉梅豆伸。

孫大琴夾得飛快,但她多數都是夾到自己碗裡。

老大卻一心想着三個兒子,一筷子也沒往自己碗裡放。

老三卻是隻顧着自己,李春花把好不容易夾來的雞肉放到大閨女小梅碗裡。

二閨女小荷自己搶到一筷雞肉,轉眼看到大姐碗裡多了一筷,撅着嘴有點不高興。

三閨女小蓮沒搶到雞肉,眼睛直勾勾地朝大姐碗裡瞅。小梅被她看得臉有些熱,夾了一塊雞肉給她。

小蓮得了雞肉,高興地往嘴裡塞,小荷嘴裡吃着眼睛卻直勾勾地朝大姐看。小梅卻沒有給她,直接把剩下的一塊雞肉吃了下去。

老四和周雪梅夾到的肉都放到小桃碗裡,她碗裡的雞肉是最多的。

王丹娜只夾到一塊雞脖子,有些不高興,把嘴噘得高高的。卻發現大家根本沒有注意她,只能憋着氣繼續往那碗雞肉燉梅豆裡翻找。

這一頓飯,錢淑蘭就把衆人的品行摸了個一二三。

王守仁和孫大琴就是兩個極端,王守仁和原身一樣太過疼孩子,孫大琴就是完全的自私自利。但,比較悲劇的是大的那兩個兒子都隨了孫大琴。正軍才六歲,還沒有受孫大琴太多的影響,但之前撒潑耍賴倒是跟原身或孫大琴學了個十成十。

王守義性子比較悶,但也屬於比較自私的。李春花很疼大閨女,錢淑蘭猜測可能是因爲小梅是她第一個孩子,所以偏疼了些。她本質上還是個重男輕女的。

小梅是個善良,但也是個有原則的,並不聖母。小荷有點嫉妒心。小蓮除了愛八卦,還有點貪吃。

王守禮和周雪梅對小桃比較寵。王丹娜有點小聰明,但品性還尚可,沒有什麼不良習慣。

這樣算下來,老大兩口子纔是最難改造的。

錢淑蘭決定先改造老四兩口子,然後是老三兩口子。最後纔是老大兩口子。

先簡後難,循序漸進,每一個改造成功的人都會是她這邊的人,到時候,人數上都能壓制不聽話的那一邊了。

錢淑蘭朝周雪梅兩口子看去,視線最終定在小桃身上。這個孩子纔是她改造這兩口子的關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