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到了醫院,正康才發現,劉芳名的一條胳膊差不多廢了。

他進來的時候,劉芳名正躺在牀上,醫生正在給她換藥,那鮮血淋漓的場面差點讓正康昏厥過去。

他額頭上沁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看着劉芳名面無半點血色,心都揪起來了,“小芳,你怎麼樣了?”

劉芳名卻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一直呆呆地看着前面。

正康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卻沒發現有什麼奇怪的。

正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芳,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劉芳名這纔回過神來,苦笑着搖頭,“正康,我的胳膊廢了。”

正康也看到了,眼圈再次紅了。

兩人抱頭痛哭,倒是讓站在門口的方永林聽着十分不忍,他側頭看向護士,“請問護士,她這傷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護士被他問愣住了。好?她這又不是斷了,哪裡還能好,“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護士端着藥品往外走,身後的劉芳名卻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讓人聽着就滲人。護士根本不敢回頭,加快步子向前走。

“小芳,你別再哭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正康看着她抓狂,亂喊亂叫,心中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笨拙地沒話找話。

“我纔不要你照顧呢!我想要我的胳膊好好的。”劉芳名發瘋似的推開他的手。

正康只能陪在旁邊,靜靜地看着她發泄。

方永林站在邊上也跟着一起勸,“小芳,你這胳膊只要好好保養,還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這已經很幸運了。可惜劉芳名哪裡聽得進去,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的胳膊受傷了,而且這傷實在太醜了,只要是女人就沒有不愛美的,她看着就發怵。

爲什麼她會成這樣?她想到發生事故時的場景,她就崩潰,她真的太累了,昨晚豐產一直鬧到半夜,她陪到他半夜。

第二天,她恍恍惚惚爬起來連飯都來不及做,只能到國營飯店買了點吃的,就把豐產送到育紅班,然後往廠裡趕。

她實在是太困了,走路的時候腳踩滑了,直接撞到擡硫酸的兩個人。後面那個人眼疾手快躲開了,前面那個好像沒來得及……

就在劉芳名陷入回憶的時候,外面有個婦女帶着一夥人衝出來,指着她的鼻子就罵,“就是這人,孩子他爹就是被這個女同志撞的。後背全是傷。醫生說根本就治不好了,他受的傷那麼嚴重,班也沒法上了。嗚嗚嗚”婦女邊哭邊罵,其他人全是一臉憤慨,看着房內的三個人。

婦女走到劉芳名面前,抓着她的衣領晃個不停,“你個天殺的小賤人,好好的路,你不走,居然往硫酸桶上撞。你嫌命長,你找別地去死呀,沒人攔着你,你爲什麼要害我男人呀!”

正康被這場面弄懵了,反應過來之後,趕緊上前把人拉開,奈何他的力氣太小,根本扯不下來,反而被對方一把推倒在地。

方永林見這勢頭不對,立刻出了病房。他還是找民警把,這麼多的人,他可打不過。

等民警到的時候,兩人已經被打得鼻青眼腫,正康還好一些,劉芳名的臉直接被人刪腫了。

方永林只覺得自己臉疼。

“我是民警,趕緊放開!再動手,把你們抓進派出所!”方永林自然找的是蔣勝男,她到了以後,立刻亮出自己的身份,制止他們的行爲。

那家人見民警來了,一開始還有些害怕,可想到自己也是事出有因,所以也不怕了,拉着蔣勝男的手就開始哭訴。

這件事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左右就是兩個字,賠償!像這種人爲的意外已經不能算工傷了。劉芳名要賠對方錢,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可在商量價錢的時候,雙方起了爭執。

對方要一千塊錢,劉芳名打死也不肯給,“我們以後還要生活呢,哪裡能把錢全給他們。”

正康也不願意,他們辛辛苦苦掙了好幾年才攢下來這麼多,要是全給別人,他們以後吃什麼?他苦着臉,掙扎了半天,還是求蔣勝男,“表弟妹,能不能麻煩你幫幫忙,跟對方商量商量,這錢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實在拿不出來這麼多啊。”

蔣勝男張了張嘴,她其實很想說,一千塊錢已經很低了,你把人家害成那樣。至少一年多不能上工,而且這種傷可是會有後遺症的。

可看着兩人的神色,蔣勝男只能盡力斡旋,最後談下來的價錢是九百塊。劉芳名一下子花掉這麼多的錢,心疼得不行。

等兩人重新回到醫院,劉芳名脾氣暴躁,把正康罵得狗血淋頭,而後又開始責怪蔣勝男,“你那什麼表弟妹居然只談下來一百塊錢。”

正康歪着低着頭,任她罵。聽到她罵蔣勝男也不敢還嘴。

她的聲音特別大,這年代的房屋質量也不太好,根本就不隔音,外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其他人都衝着劉芳名指指點點,“這小媳婦真厲害!把男人管的服服帖帖的。”

“如果是我把人弄傷了,賠別人家這麼多錢,我家那口子估計能把我打個半死!”

“可不是嘛!”

……

這話被過來探望的錢淑蘭聽個正着。本來明天是正軍的正日子,孫大琴忙得焦頭爛額,她就負責記錄養雞場的賬目。等到下午全部完成,她就先過來看看,哪知道在門口遇到正要回家的方永林,聽他提起整件事,錢淑蘭差點沒氣死。

等她到了病房門口,又聽到劉芳名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反而怪到正康頭上,她直接把門踹開。

屋裡的咒罵聲戛然而止。看到是奶奶來了,劉芳名渾身上下的氣一下子就癟了。心虛不已,直接躲到正康後面連頭也不敢擡。

“奶,你怎麼來了?”正康微微有些驚訝,而後就是尷尬。

錢淑蘭看着他,直接找了個椅子坐下,“小芳,你是不是對正康有什麼意見?”

被點名了,劉芳名再也不能裝鷓鴣了,忙搖頭,“沒有,我對他沒什麼意見!”

“是嘛!可我剛纔在外面聽你說他是廢物,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既然他這麼沒用,那你就把他還給他娘吧!”錢淑蘭的臉色非常平靜,但是她的話無端讓人覺得恐懼。

劉芳名直接傻眼了,她抓着自己的衣襬,飛快地搖頭,“奶,我沒有,我只是太疼了。”

錢淑蘭卻絲毫不爲所動,擡手打斷了她的話,“你的傷是你自己作的,如果你真的累了,你就該請假。沒人逼着你非要上班。你自己搞不清自己的狀況,自食惡果,卻怪到正康頭上,你這麼欺負他,你是不是當我們老王家的人是死人吶?”

劉芳名羞愧難當,臉色漲成豬肝色。

正康抿嘴沒說話,說到底,他心裡也是責怪劉芳名的,只是礙於她的傷纔沒能開口。

錢淑蘭擡眼去看正康,語重心長地說,“正康,小芳這孩子已經變了,她不再是以前你認識的那個受父母虐待,依賴你信賴你的小白菜了,她想過上好日子,可你的能力有限,你給不了她,要不你放了人家吧?關在籠子的大雁,只要主人忘記鎖一回門,它就會飛走,你在鎮上上班,又不能時時看着人家。何苦提心吊膽過日子呢?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趴在門邊偷聽的大娘大嬸們齊齊對視一眼,“啥意思啊?怎麼聽着這麼彆扭呢?”

“好像在勸離?”一個大嬸不是很確定地開口。

“奶?你是說讓我和小芳離婚?”正康是徹底弄明白了。

“我只是不想你耽誤人家。你就是個鄉下供銷社的售貨員,哪裡能讓人家穿金戴銀,過上資本主義的好日子呢!”錢淑蘭勾起脣角,語氣裡是濃濃的諷刺。

劉芳名是徹底嚇傻了,離婚?她從來沒想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