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村裡許多人都跑到河渠那邊湊熱鬧。

老王家的人都擔心是正康出事了,所以跑在最前頭。

可到了之後卻發現正康正坐地上好好的,只是一臉呆滯的看着自己的手。

王守仁立刻跑上前去把他拽起來,“這麼冷的天,你坐地上幹啥?”

正康觸到王守仁手上的溫度時立刻回過神來,趴在他肩頭放聲大哭,“爹!”

錢淑蘭擠開圍觀的家人,掃了一眼抱成一團的兩人,又快速地移開了視線。

只見地上躺着一個小男孩,待她看清楚樣貌之後不禁叫出了聲,“大栓子?”

此時的大栓子穿着單薄的衣服,正平躺在冰冷泥濘的泥地上,他的五官消瘦得厲害,臉色發青,嘴脣發白,皮膚乾裂得嚇人,“他這是?”

錢淑蘭有點不敢置信!他這是死了嗎?

她蹲下身子剛想給他檢查,就見正康突然推開他爹,蹲下來朝錢淑蘭急切地道,“奶,你看看他,我也不知道他這是咋了?突然就暈倒了。我喊了半天,他也沒醒。”

錢淑蘭懸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伸手去摸大栓子頸下的脈搏,感覺到有跳動,她立刻長舒一口氣,“這孩子可能是餓暈了。”

很快老楊頭也過來了,擠進人羣給大栓子認真把脈,“這孩子還活着呢!”他朝圍觀的人羣裡罵了一句,“剛纔是誰啊!這麼沒譜居然咒人家死了!”

一個小男孩撓着腦袋有些委屈,“是正康說的。”

一直以爲自己殺了人的正康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現在纔有了點精神氣,“我這不是摸他鼻子下面沒呼吸了嗎?”

老楊頭瞪了他一眼,“這麼冷的天,他又穿的這麼少,肯定感冒了,估計用嘴呼吸呢!”

錢淑蘭也沒空聽他講這些大道理,她趕緊讓王守仁和王守義把孩子擡走。

其他圍觀的人注意到這孩子的身着,都是一陣唏噓。

錢淑蘭起身之後就把自己身上的棉襖脫下來蓋到大栓子的身上。

冷風涼颼颼地吹過來,錢淑蘭只穿着毛衣就有些冷,忍不住有些發抖。

爲了讓自己熱起來,錢淑蘭趕緊跑起來。

到了家裡,錢淑蘭吩咐李春花熬白米粥。

燒開了之後,她親自盛了一碗餵給大栓子。

大栓子有些發燒,錢淑蘭拿出之前家裡放的退燒藥。這還是之前丹娜發燒,她特地讓醫生多開的。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

吃了一顆退燒藥之後,又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大栓子就醒來了。

睜開第一眼就看到錢淑蘭守在他旁邊,激動起來。

他一動,錢淑蘭就醒了。

“你怎麼樣?還好嗎?”

錢淑蘭昨晚是在空間裡睡的,怕別人看出異常,她七點鐘就從空間裡出來了。

只是依舊有些犯困。

“錢奶奶,是你救了我嗎?”大栓子的嗓子十分沙啞,甚至有點粗糲彷彿沙子摩擦的聲音,有點滲人。

錢淑蘭愣了好半天,才皺眉看着他,“你的嗓子怎麼了?”

大栓子舔了舔嘴脣,正想說話。錢淑蘭趕緊打斷了他。

昨天爲了讓他肚裡有食物,但又因爲他一直昏迷着,錢淑蘭喂得都是鹽水,煮的白米粥根本吃不下。

現在一覺醒來,他肚子應該餓得不行了,錢淑蘭注意到他一直用拳頭捶着胃部。

錢淑蘭趕緊去堂屋的煤爐上端白米粥,遞給他之後,纔開口解釋,“你昨晚昏迷得太厲害了,根本喂不進去!快吃吧。”

大栓子爬起來,他的身體還是有些軟啪啪的。錢淑蘭擔心他再着涼了,立刻把那件軍大衣給他裹上。

大栓子立刻開始大口大口吃粥。

等他吃上一碗,似乎還沒飽,錢淑蘭又去盛。

一連吃了三碗,依舊沒飽。

錢淑蘭卻搖頭不給他盛了,“你之前餓得太久了,一次吃太多,很容易會出問題的,待一會兒再吃吧。”

大栓子點了點頭。

等吃完了飯,錢淑蘭纔想起剛纔他問的問題,“是我救你的,不過是正康先發現了你,不過你怎麼會遇到正康了?”

因爲之前她讓大栓子去騙正康的錢,大栓子應該不會出現在正康面前纔對呀。

大栓子看着自己身上蓋的厚棉被,忍不住開始落淚。

錢淑蘭靜靜地看着他。

大栓子抹了把淚,“我躲在河渠那邊等你,沒想到被正康碰上了。他非說我是小偷。我跟他辯解,他不信我。還說起我以前騙他的事兒。推搡之下,我就倒了。”說到這裡,他十分不好意思,“我餓了好幾天了,根本沒有力氣跑。錢奶奶,真的很對不起。”

“沒事兒!他知道咱倆認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說你以前賣過知了猴給我就行了。”錢淑蘭安慰他,又想起來問,“小梨花呢?”

“天氣太冷了,我們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了,我擔心她走太遠消耗體力,所以就讓她在家等着。”

錢淑蘭點了下頭,“你怎麼不提前過來買紅薯呢?”

大栓子苦着臉,“我和妹妹藏得錢被人搶走了。我不肯給,那人就把我打了一頓。我和妹妹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之前一直啃樹皮,把我的嗓子都弄啞了。”

“是誰這麼可惡啊?”

“是流民!好多好多的流民已經走到我們村了,要不了多久也會到這裡的。”

錢淑蘭點了點頭,又問,“你家呢?就沒一丁點糧食?”

大栓子卻是無奈地搖頭,“家裡面全都斷頓了。之前隊裡分到的錢全買了糧食。城裡的糧食特別貴,根本買不到多少。”

錢淑蘭嘆了口氣,“那我先給你拿糧食吧。以後等你有錢了再還我。”

這理由她用了許多次,以前都沒成功,這次大栓子卻好半天也沒說出拒絕她的話。

可他的面上卻是十分糾結的,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錢奶奶,我爹說了人要有骨氣!”

他明明餓得不得了,卻還能強忍着飢餓說出這樣有骨氣的話,錢淑蘭已經泣不成聲了。

她揉了揉這個孩子的腦袋,心疼得不得了,“大栓子,你真是個好孩子。”

被誇的大栓子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錢淑蘭哭完一場之後道,“不如這樣吧。你答應幫我做一件事情。我先提前付你糧食。”

大栓子有些猶豫,他抹了抹臉上的淚,“錢奶奶,你要我幫你做什麼事?”

見他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錢淑蘭想了想道,“這事很危險。我要把你送到一個舉目無親的地方,你幫我賺很多很多的錢。要比我給你的多一倍。你願意嗎?”

大栓子驚訝地張大嘴巴,飛快地搖頭反對,“錢奶奶,投機倒把是要坐牢的。”

錢淑蘭卻很肯定地告訴他,“我要把你送去香港,那個地方做生意不會坐牢。”

香港?那是什麼地方?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臨陽省人,大栓子自然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

錢淑蘭不得不把這孩子送走。這孩子的身份在這邊已經相當危險了。

那十年運動像他這樣已經長大成人的“漏網之魚”一定會被那些大隊幹部交上去充數。

她不想讓這麼好的孩子遭受那樣的折磨。

他明明就可以過得很好。是這個時代辜負了他的好品行。

大栓子試探着問,“真的不會坐牢?”

錢淑蘭摸摸他的頭,嘆息一聲,“錢奶奶什麼時候騙過你!”

大栓子飛快地搖頭,“錢奶奶是個好人。”他彎了彎嘴角,啞着嗓子說,“如果有這樣的地方,我不怕。我肯定會幫您賺錢的。”

錢淑蘭嘆了口氣,“那個地方對許多人來說是天堂,可對於許多人來說也是地獄。”

錢淑蘭從來沒有去過香港,更不用說這年時期的香港了。

她所知道的都是tvb那些電視劇。而且多數還是警匪片。

她暗自猜想,一個地方如果警察那麼出名,一定是因爲犯人夠多吧,治安夠亂吧!

錢淑蘭便跟他說,“你去了那個地方一定要小心,財不露白。儘量讓自己跟別人一樣。”

錢淑蘭又擔心他聽不懂香港話,便想着趁着這段日子先教他廣州話。

大栓子立刻答應下來。

“等我把妹妹接過來。”

錢淑蘭點了下頭。這個年月,估計大栓子的母親也顧不上找他們了吧。

“你母親對你怎麼樣?”

大栓子難得地沉默。好半天才說,“我想她也是爲難吧。我和妹妹走了,也許能讓她的脊樑骨挺得直一些。”

一個女人帶着兩個拖油瓶真不太容易找男人。即使找到了那條件也不會很好。

“其實我繼父對我們還算不錯了。至少給我們一片能遮瓦的地方,還有從來不讓別人批·鬥我們,我離開也能給他省了不少麻煩。。”

這個孩子真的很心善,到現在還在爲別人說話,念着別人的好。

錢淑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吃完晌飯,錢奶奶就帶你去找你妹妹。”

“好!”他想了想又道,“不過錢奶奶你還是離我們村遠點。如果他們看到你穿得這麼好,肯定會對你不利的。”

錢淑蘭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