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錢淑蘭跟着小姑娘進了他們的房間。

發現服裝廠的人正在開會。項紅軍看到錢淑蘭進來,忙招呼她坐下,“大娘,你可來了。我們正在開會呢,想請你幫忙出點主意。”

錢淑蘭坐下之後,有些好奇,“我看你們的衣服還不錯。”現在是五九年,衣服的款式並不像文革時那麼保守。

就比如各種顏色,花色的布拉吉哪怕放到後世都不土。

“我昨天向許主任打聽了一下,去年的春交會和秋交會這兩屆,咱們國家賣的最好的是糧食,全部賣完,可衣服卻是墊底的,連一半都沒賣出去。”項紅軍是服裝廠的主要負責人。這次能不能升遷,可就指着這次春交會呢。

錢淑蘭便朝他們道,“你先把衣服拿過來,我看看。”

項紅軍立刻點頭答應。從房間的拐角處,拿出兩個大木箱裡。打開一看,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女款有四十套。男款有二十套。”

錢淑蘭從中間挑出兩套讓兩個小姑娘去隔壁換上,再讓男款的也讓兩個男同志換上。

三人都看向項紅軍,這可是展示品,要是弄髒了,可不得不了。

項紅軍有些猶豫。

錢淑蘭掀了掀眼皮,“衣服好不好得穿上身才知道。再說了,你這衣服又不是一次性的,穿上還能壞?”

項紅軍咬咬牙,一揮手,“都給換上。”又有些肉疼,末了又補充一句,“你們都給我愛惜一點,千萬別弄髒了。”

兩個小姑娘立刻拿着衣服到各自的房間換。

錢淑蘭把房間留給兩個男人換,自己從房間裡走出來。

沒過多會兒,四個人都換上他們新做的衣服。

兩個女孩的衣服,很合身,並沒有像王守村那些婦女的衣服很寬鬆,這兩身布拉吉很合身,兩個姑娘穿上也顯得青春亮麗,可配上土裡土氣的麻花辮子有點不太適合。

錢淑蘭立刻給兩個姑娘各自梳比較時髦一點的髮型。

第一個姑娘因爲頭髮直,在兩邊各用一小撮頭髮編了魚骨辮。然後扎到後面。

第二個姑娘因爲頭髮自然捲,錢淑蘭就用水幫她順着原來的力道,弄成層次感,不用任何裝飾,幫她三七分,左側的頭髮少弄到後面。右邊的弄到前面,頭髮像波浪一樣有層次感,非常好看。

兩個男人直接看待了,明明什麼也沒變,可被她這麼一打扮,居然好看許多。

項紅軍回過神來,有些懂錢淑蘭的意思了,他張大了嘴,“大娘,你不是會讓她們兩個姑娘就穿着這衣服賣吧?”

錢淑蘭很認真地點頭,“當然啊。衣服好不好,當然要穿出來給人家看。”

兩個小姑娘嚇得不行,齊齊擺手往後退,“不行,不行!那麼多人圍着我看,我心裡慌!”

“我也是!我纔不要像猴子一樣被人圍觀!”

錢淑蘭沒想到這兩個小姑娘反應這麼大。前世爲了多賺錢,她曾經幫人家做過好幾次衣服模特呢,雖然累了一點,可收入卻很可觀。

這兩人這麼不情願,項紅軍也不好硬逼着人家,因此就有些遲疑,錢淑蘭走到他身邊小聲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項紅軍驚訝地張了張嘴,朝兩人道,“只要你們能穿着這衣服在展示廳堅持七天,這衣服隨便你們挑一件。不要錢!”

兩個小姑娘面面相覷,顯然很心動。

錢淑蘭卻想了更多,四十幾件衣服呢,就這兩個小姑娘展示有點太少,她跟項紅軍建議道,“不如你跟許主任商量一下,讓他幫你找找人,再找兩個小姑娘一起展示。”

現做假模特也來不及了,倒不如直接多找幾個真模特。

項紅軍看着這兩個姑娘很是心動。疊放整齊擺在那還不覺得有什麼,可穿上身,就很有感覺了。

一個小姑娘紅着臉問,“如果客商想摸衣服怎麼辦?”

不等錢淑蘭回答,項紅軍擺手道,“你們不用擔心這個,每樣衣服我都是帶兩套的,就怕有個萬一好替換。到時候我們就把另一套直接擺在你們的前面,這樣他們有意向的時候,你們直接把衣服拿給他們看。”

原本兩個小姑娘也是因爲擔心會被客商耍流氓,聽到這話立刻把心裡的石頭放下了,齊齊點頭,“我們願意。”

這兩個姑娘搞定了。

兩個男士,錢淑蘭也帶着他們到附近理髮店剪頭髮,按照她的想法重新打理了一遍。

穿上新衣服非常合適。一點也不土氣,反而很得體。

男人的衣服款式就那幾樣,要麼中山裝要麼對襟式,都是大同小異的,主要看的還是做工。這家服裝廠能選上來,也是經過層層篩選,質量絕對沒有問題。

到了展廳的時候,錢淑蘭還把他們用過的竹編貨架拿過來給他們繼教用。

“有這個能顯得很層次感!”

這邊展示的東西全部都是擺放在桌子上,顯得特別單調。

放在貨架上就顯眼多了。而且整整齊齊,一格一格的,看起來特別舒服。

其實後世最普遍的是用晾衣架,可現在也來不及做了,錢淑蘭也只能放棄。

這只是衣服的擺放問題。剩下的就是裝飾一下。錢淑蘭把他們之前編好的大花盆小花盆拿過來,讓王守仁去郊外挖看起來很綠的灌木過來栽進去。

這綠意盎然的植物分別擺到展廳顯得特別有生機。

經過錢淑蘭這一裝扮,服裝展示的淋漓盡致,一點也不古板。

項紅軍很滿意,朝錢淑蘭一個勁兒地感謝,還許諾她,只要展示期一結束,除了四個姑娘的衣服,剩下的衣服都可以賣給她。

劉廣吉是賣鞋子的,跑過來看他們的佈置,看完之後立刻也要錢淑蘭幫忙出主意。

錢淑蘭便到鞋店這邊幫他參考。

鞋店這邊就簡單多了,直接用貨架,然後把鞋子整整齊齊擺放上去。再同樣放幾盆植物即可。

貨架和花盆沒有了,錢淑蘭就讓王守仁現做。

劉廣吉也非常滿意,現在的效果比他原先的上了不少檔次。

等幫這家廠子佈置完,錢淑蘭和王守仁回到住的地方已經累癱了。

她原以爲她回來的已經夠早的了,可誰成想何翠蘭和其他人都不在。

一整天,王守仁都是悶悶不樂的,錢淑蘭早就發現了。只是之前一直忙着幫人家佈置,她也沒有時間問他。現在正好有空,她就開口了,“老大,你想啥呢?這麼愁眉苦臉的?”

王守仁抿了抿脣,“娘,我想回家去,我不想學開拖拉機。”

錢淑蘭驚了一下,“爲啥呀?”

王守仁低着頭,“我想回家掙錢,如果我就這樣待在這邊學開拖拉機,學會還好,學不會我就連掙錢的機會也錯過了。”

錢淑蘭有些無語,有時候有些人的眼界就只能看到一釐米以內的地方。她湊到他身邊,拍了他一下,小聲道,“你傻呀。雖然留下來四個人學拖拉機,可只有你一人能當拖拉機手。這麼好的機會,你居然要放棄!你讓我說你什麼纔好!”

王守仁驚訝地擡頭看着他娘。

錢淑蘭白了他一眼,給他繼續分析,“你大舅就不用說了。他一個月津貼那麼多錢呢,他能跟你爭這個名額嗎?娘也不用說了。只剩下王立貴了。他一個老頭子,還那副身板,估計上不兩次,他自己就受不了了。你想想,是不是隻有你一人有機會當拖拉機手?”

王守仁顯然沒想到這一茬。

“可是。。。”

錢淑蘭突然想到他迫不及待賺錢的目的了,於是忙拍拍他的手,“娘知道你想多掙點錢好還你三弟的賬。可你眼光要放長遠一點。只要你當了拖拉機手,你就能拿十工分。開拖拉機怎麼也比刨地強吧?”

王守仁細細一想,也覺得有道理。

“至於編藤筐,你不用擔心。大琴能幹着呢。她喂完雞,照樣可以去編藤筐。還有正康和正國都大了,能幫家裡幹活了。你不用太有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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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只好點頭同意了。

很快,何翠蘭一行人就回來了,原來他們是到百貨大樓買東西去了。只是看着他們一行人全是兩手空空的回來。

“你們逛了那麼長時間就沒有看上的?”錢淑蘭有些奇怪。

何翠蘭走了好幾個小時,早就累得腳軟腿軟,坐下來之後就不停地捶腿,聽到錢淑蘭的話喪氣得不行,“哎,看上哪個都想買,可一問那價格嚇死人了。好不容易想給老頭子買袋菸絲抽抽,可誰成想要糧油本。”她撇撇嘴,“咱又沒有那玩意兒!只能回來!”

錢淑蘭有些好笑,“肯定要糧油本的呀,咱們鄉下都需要,城裡肯定也需要啊。”

何翠蘭一想也是。

其他人一個勁兒地說廣州的百貨大樓東西有多好,種類有多全之類的。

看着他們這麼興奮,錢淑蘭覺得他們未必沒有想到,買東西需要糧油本。他們應該是想去長長見識,並不是爲了買。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飯,錢淑蘭四人就送他們到火車站。

送完人之後,四人按照許主任給的地址到了城郊的農機站。

農機站的接待人員根據他們提供的證明文件,給四人辦理了臨時證件。

“你們以後就跟着劉立學師傅學習吧。他經驗豐富,是個老拖拉機手了。”說着帶人到農機站裡面找人。

他們到的時候,劉立學正躺在卡車底下仔細檢查漏油問題。

大概半個小時,車子似乎檢查沒有問題,劉立學才從下面一點一點地挪出來。

他大約五六十歲,又瘦又矮,黝黑的皮膚上爬滿了皺紋。他的眼窩深陷,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臉上和手上因爲長年沾油漬已經又黑又髒,身上的衣服更是不能看。

不過他的精神特別好,眼睛炯炯有神,看着人的時候,帶着幾分嚴肅,他朝幾人掃了一眼,“你們是來學習的?”

接待人員把他們送過來就已經走了,錢維漢不得不硬着頭皮答上一聲‘是’。

劉立學板着臉,眉峰皺得死緊,已經形成一個川字,“怎麼都是老頭老太呀?這學會了能開幾年呀?這什麼人居然這麼不負責任。”

錢淑蘭有些尷尬,她輕咳一聲上前解釋,“是這樣的,我們生產隊買了一輛拖拉機。但沒人會開。”她指了指王守仁,“我們都是爲了陪他來學的。”

劉立學朝着王守仁打量了好幾眼,“行,你這小夥子我看着還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錢淑蘭說的那句話。劉立學在教課的時候,眼睛從來都是對手着王守仁的,其他人直接被他給忽略了。

被老師緊盯着的不放的王守仁更加不敢放鬆,全部精神力都在學車上面,一點也不敢馬虎。

劉立學見他雖然腦子笨,可好歹識字,學得又認真,倒也沒有嫌棄什麼。

只不過,在學了一段時間之後,劉立學開始讓大家實際演練。他發現練得最好的居然是錢淑蘭和錢維漢。

錢維漢就不用說了,他以前可是開過坦克的人,有點基礎,上手非常快。

錢淑蘭是因爲她本來腦子就活,再加上心不老,學東西很快。

這一下子就把王守仁秒成了渣渣。

於是再上課的時候,劉立學對王守仁的要求更加認真了。你一個壯勞力居然比不上老頭老太,你丟不丟人!這說明你努力得還不夠!

王守仁硬是咬牙堅持。

這時候的學開車不像後世那樣,只要你會開就行了,你還得會修。

既然是修車,那你就得懂拖拉機的內部構造以及各種配件的作用及性能。

很快,王立貴就發現他跟不上了,各種專業名詞,他連聽都聽不懂,怎麼可能記住。

王守仁也是同樣的情況。錢淑蘭就讓劉立學把拖拉機的構造圖畫出來給大家看。

王守仁每天都要看十幾遍,死記硬背也把它給背下來了。王立貴卻是怎麼都記不住,實在是太複雜了。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就到了第三期會展結束的日子。

項紅軍的衣服和劉廣吉的鞋子都賣得非常不錯。

這次,服裝廠的衣服直接賣了五千多件,佔他們報上去的數量的八成,劉廣吉的鞋子也賣了兩千多件,佔他們報上去的數目的六成。

兩人都很感激錢淑蘭的幫忙,紛紛表示要把剩下展示品送給她,錢淑蘭卻不同意。

這年代物資匱乏,他們自己作主送,肯定是要自己貼錢的,錢淑蘭不想作一次買賣,多條朋友多條路,以後說不定就有用得着他們的地方。

她笑着朝兩人道,“你們能賣給我,我就很感激了,要不然我這輩子都湊不到這麼多的布票買這些東西。以後咱們常聯繫,我們生產隊養雞和豬,如果以後你們上班無聊了,可以來我們生產隊找我們玩。如果實在太忙來不了的話,我也可以寄給你們。”

項紅軍立刻打蛇上棍爬,笑着道,“那我可要嚐嚐大娘養的那四塊八一斤的豬肉是啥味道。”

這次春交會都傳遍了,聽說有人賣出了四塊八一斤的豬肉。而且還是預定,客商定錢都預先交了三成。

他們是住在一起的,當然知道豬肉是錢淑蘭他們生產隊賣出去的。

劉廣吉也點頭附和。這次能賣這麼多,真是太讓他意外了。看着錢淑蘭的時候,一直都是冒星星眼,顯然對她很是欽佩。

項紅軍把自己的地址寫給錢淑蘭,“我們廠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批瑕疵品,廠裡員工都有名額,到時候我送點給你。咱們要常走動,大娘,你是個能耐人。”

錢淑蘭也把自己的地址寫出來給他,聽到他這話,忙擺擺手,很是謙虛,“沒有!沒有!我就是個地裡刨食的鄉下人。也就是比你們年齡大,見的東西多罷了。”

項紅軍卻有自己的理解。年齡大的老頭老太他見的多了,還真沒見過有幾個有錢大娘這麼能耐的老太太。他這次回去肯定能升職,說不定秋交會也是他來負責,少不得還要麻煩她。此時不交好,更待何時。何況這老太太人不錯,很實在,並不是那種佔便宜沒夠的人。值得交好。

大家都是成年人,項紅軍的心思,劉廣吉自然也能猜到,立刻表示也要跟錢淑蘭交換地址,“我們廠的皮鞋質量也不錯,大娘,我也寄給你。”

有時候,人脈就這樣建立起來的。

最後,這兩人剩下的展示品都被錢淑蘭買下來了。當然,兩人也買了錢淑蘭不少東西。

除了特大件不好拿的,比如這藤筐沙發和書架這兩樣,他們根本帶不了。至於藤筐,花籃子之類的都被他們買走了。

第二天,錢淑蘭特地起了個大早親自起來送他們去火車站。

回到房子的時候,錢淑蘭看着大廳裡剩下的貨架和沙發。準備在走的時候,直接送給齊惠美,好歹她也幫了自己不少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