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叫丹姝啊!好名字,嘉竹翠色,彤管含丹,指日出時的顏色。姝,靜女其姝,美麗的女子。
還真的挺配的,只不過這人冷了點兒,不像是剛初升的太陽,溫暖,朝氣蓬勃。
應解放從進入船艙就注意到她,沒有別的,只因爲船艙裡男同學都在高談闊論,女同學也大都在小聲嘀咕,她卻一個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捧着一本書,是《列寧在一九一八》,與船艙裡的人格格不入,想不讓人注意都難。
“這本書你都快翻爛了,電影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連雯雯噘着小嘴兒,嘟囔道,“那臺詞都背的滾瓜爛熟了,你還有心情看,真是服了你了。”
凌丹姝清冷地目光落在書上,頭也不擡的說道,“閒着也是閒着。”聲線沒有一絲起伏。
連雯雯將軍用水壺擰上蓋子,看向她道,“你想象中的高爾基什麼樣?”
凌丹姝清冷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又落在了書上。
連雯雯自問自答道,“我想象中的高爾基應該像電影中一樣,一個思想單純,心地善良的老頭。”笑容甜甜地說道,“他的好多臺詞我都背了下來。”興致勃勃地說道,“看見嗎?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故意將聲線壓的低低的,“關於吃的問題,必須儘快解決,否則作家、可學家都要餓死。”
“我學的像不像。”連雯雯笑着倒在了凌丹姝的身上。
而他們旁邊坐着的小夥子,百無聊賴的的看着表演,結果聽見她們的話,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雙眼放光的盯着他們。
從兜裡掏出筆記簿,胸兜裡拿下鋼筆。
應解放一看這架勢,握拳輕咳兩聲,提醒他們小人作祟。
丁海杏自然也發現了,眼看着情勢不妙,左右看了一下孩子們,縮在袖子內的手,掐了個指決,睡眠咒。
孩子們迷糊了起來,如多米諾骨牌似的,倒向她。
應解放好心好意地提醒,結果人家連雯雯小姑娘責怪地瞥了他一眼,怪他叨擾自己的興致。
繼續說道,“還有科學委員,昨天他已經完全拒絕到外國去了。這是他第十六次了。他是個天才,可也很固執……”食指點點道,“這是他實驗室裡所需要的東西。”指指點點又道,“這兒……呃……這一點是很重要的,紙張、印刷廠,對了,還有鞋,鞋破了,路跑的太多了,整天要出去找吃的糧食。”嘿嘿一笑道,“我學得像嗎?”
“像,非常的像,尤其是神態。”邵勳誇獎道。
凌丹姝冷哼一聲,“諂媚。”
邵勳聞言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們三人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而他和眼前的冰美人是一點兒都不對付,從小幹架到現在,無論文、武自己就沒贏過。
她還真是油鹽不進,怎麼討好都沒用。
甚至被她清冷的眸光看過來,好似西伯利亞的寒流,給凍住一般,不是一般的冷,真不知道她能否把自己給嫁出去。
邵勳曾經試圖挑撥兩人的關係,可惜他家雯雯根本就不站在他這邊。
有時候他都懷疑,她們倆纔是青梅竹馬,自己則像個外人似的。
他們身邊的男同學站了起來,船艙內的知青看見他道,“同學,你要表演節目嗎?”
“不是!我不表演節目。”他擺着手道,居高臨下地看着連雯雯他們三人,眸光興奮地泛着紅光道,“我要揭發他們三個人,在咱們這兩社會主義紅色的輪船上,公然的明目張膽地看黃色書籍,而且他們還在散播對運動極其不滿的不當言論。”
紅纓聞言着急地目光立刻落在小滄溟他們身上,發現他們倒在媽身上睡着了,長長的鬆了口氣,真怕孩子們看到糟心的一幕。
“蔣衛生,你胡說什麼?”邵勳立馬站起來瞪着他,反駁道,“我們什麼時候說過對此次運動不滿的言論了。”
凌丹姝則飛快的將連雯雯摟進了懷裡,甚至捂着了她的耳朵。
即便這樣,丁海杏也能感覺到連雯雯身體不自覺的輕顫。
“就知道你邵勳會這麼說,老子都記下來了。”蔣衛生打開筆記簿道,“你們說:關於吃的問題必須呀趕快解決,否則作家、科學家都要餓死。”擡眼看向他們道,“你們聽聽,聽聽……這居心叵測啊!”垂眸看着筆記簿又道,“他們又說:爲了找吃的,連鞋都磨破了,你聽聽,連鞋……”
“蔣衛生同學,這是《列寧在一九一八》電影裡的臺詞吧!”邵勳看着他說道。
蔣衛生立即辯駁道,“是!我知道這是臺詞。”
“念臺詞不犯錯吧!”在場的人小聲地嘀咕道。
“他是臺詞沒錯,可是有那麼多好的臺詞,他們幹嘛偏偏念這一段,什麼讓作家、科學家都要餓死,爲了找吃的鞋都磨破了,……這說明什麼?”蔣衛生怒指着他們道,“這是何居心?這是別有用心啊!”
“你真是胡攪蠻纏。”邵勳氣的臉紅脖子粗道,“這是蘇聯電影。”
“蘇聯怎麼了?這是妥妥的蘇xiu啊!xiu zheng zhu yi 的電影有好電影嗎?”蔣衛生鏗鏘有力的說道,“真是狡辯。”
船艙裡本來還小聲議論的,這下子是雅雀無聲,甚至眼神都避開了他們,一副事不關己態度。
凌丹姝雙眸如刀鋒一般射向了他。
“瞪什麼瞪,難道我說錯了。”蔣衛生繼續斥責他們道,“好好的知識青年,怎麼能犯這種政治錯誤,這是嚴重的立場、原則問題。”
此話一出,船艙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衆人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是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應解放突然出聲道,擡眼眼神清明的看着蔣衛生。
“看吧!還是解放軍同志覺悟高。”蔣衛生更加興奮地說道。
應解放緩緩地站起來,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平視着蔣衛生。
明明是平和的目光,卻讓蔣衛生感覺莫名的壓力撲面而來,不由得緊張了起來,身體微微向後移了移。
齊刷刷的目光全落在了應解放身上。
應解放滿意笑了笑,“這位同學,這是正經的革命電影,現在還在播放,你是在質疑上面的政策。”厲聲又大,“而且你跟對岸的蔣光頭一個姓,其心……”
蔣衛生得意洋洋的臉,瞬間碎成了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