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遒是想多了。
紀茹芳雖然仍陷在“寡婦門前是非多”的怪論裡沒完全出來,可她既然能把方家發生的事兒告訴徐櫻,就是已經認可了他們的朋友關係也不反對他們來往。
她這麼客氣,實在是因爲擔心。
擔心方遒剛從方家出來,會不會因爲不是方家人了就在旁人那兒受氣?
擔心因此自個兒不客氣些尊重些,會讓敏感期的少年覺得不被重視被小瞧了?
更甚者,他會不會誤會她們母女想借此佔便宜?
所以她很刻意的把徐櫻和方遒分開,也很客氣的招呼他,卻既沒有攆人,也沒藏着掖着,照舊把家裡最好的男人衣裳拿給他穿了。
可惜這衣裳是給普通幹活兒漢子做的,不是中山裝,也不是學生裝,就是普通鄉下男人穿的衣裳。
方遒洗乾淨換了這麼一身出來往餃子館兒大廳裡一站,差點兒沒把剛好端着頭腦出來的徐櫻給笑岔氣兒,她忙放下東西,笑着指着他說:“你這看起來可接地氣兒多了!”
“啊?”方遒沒聽懂。
徐櫻解釋說:“就是說,你這樣穿,終於像個普通的勞動人民了,不是高高在上的方家……”
她知道已經不能說那個詞兒,就不說,可還是故意眨眨眼暗示了方遒。
方遒當然聽懂了,忍不住垂頭臉紅。
楊花兒她們當然也聽懂了,哈哈大笑,楊花兒還說:“要我說,以後就這麼穿吧,要不都沒人敢跟你說話。”
方遒不解。
徐櫻替楊花兒解釋說:“原來太板正了。”
方遒瞭然,點點頭說:“那我以後不上學的時候,儘量就這麼穿。”
他話音一落,紀茹芳先笑了。
“憨娃子,可別聽她們的,就是作踐你欺負你呢!你呀,該怎麼穿怎麼穿,男娃娃這麼大,穿學生裝最好看了,又不能幹農活兒,轉意打扮成個農民漢子不是不倫不類的?學生娃就好好學習!”
她們一人一個說法,方遒反倒比剛剛自在了,認真說:“我是想過這件事的,學生不是隻學習就夠了,也應當務農勞作,才能真正明白廣大的農民們想要什麼,需要什麼。上面說過,青年應該到更廣闊的天地裡去,我認爲這是正確的,農村就是一個廣闊的天地,我學成以後,也可以到那片天地裡去!”
他這一番話雖然說的平靜,但在紀茹芳他們聽來卻激情昂揚,只是她們並沒怎麼聽懂,懵懵懂懂的只能點頭笑。
方遒沒太讀懂她們的表情,疑惑的看向徐櫻。
徐櫻卻朝他笑笑,豎起個大拇指,輕聲說:“方遒,你可太棒了!”
方遒:“……”
他又覺得臉熱的不行了。
於是趕緊坐下,低頭安安靜靜,文文雅雅的喝頭腦。
徐櫻也笑着坐下,一邊心滿意足又充滿欣賞的看着他吃,一邊自己也吃了一小碗。
頭腦是剛出鍋的,滾燙的加了黃酒的麪糊糊喝下去,只要兩口,渾身就暖和的冒熱氣兒,配上長山藥、羊肉、蓮菜,有素有肉,滿足又不油膩,再吃上兩個羊肉燒麥,多少飢餓都讓驅散的無影無蹤。
方遒餓了三天,按說是該好好進補。
只是徐櫻一直擔心他虛不受補,一下子補的厲害補壞了,所以連着兩頓給他吃的都是清淡溫補的食物,到今天晚上這頓頭腦下去,纔算是徹底循環完一套滋補的食譜。
所以其實他來送,她是早料到,也是故意帶他回來的。
倒不是多偏心非要避開方向陽,而是實在不敢讓他再吃一頓。
方向陽本來就是個運動員,滋補雖然應該,但少年人火氣旺,補過了不僅容易上火,體重體脂上去,估計又得讓教練罵着減重,還不如吃的上面早控制。
她作爲廚師,給他倆準備飯菜的時候是都想到了的。
方遒雖然不懂廚藝,但自從知道徐櫻懂食療以後,他自己也看過不少書,現在吃着頭腦也漸漸明白了徐櫻的謀算,吃完了不禁擡起頭朝她笑了笑,低聲說:“我其實沒事兒了,你不用這麼替我操心。”
“你不也送我借書證?咱倆彼此關心,扯平了唄!”徐櫻笑笑。
方遒也笑了。
心裡卻想,扯不平,你幫我的遠不止這些,只是你還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會記住一輩子!
吃過飯方遒就走了,衣服他帶回去自己洗,臨走前又叮囑徐櫻借書的方式,還告訴她:“要是下午不勞動,可以在縣圖書館看書,我能有空也去,你有啥問題就留個本子在管理員那兒,我看見就給你解答。”
“好!”徐櫻全答應下來,送他出去,看着他騎着車子背影消失在夕陽裡纔回去。
往後的幾天她就沒再去縣中學了。
李麗英也有兩天沒來,第三天來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兒萎靡不振的,見到徐櫻也像是老鼠見了貓兒,眼神都不敢跟她對上,幾乎是見她就跑。
她這樣牛三虎卻不奇怪,不僅不奇怪,反倒低聲跟徐櫻八卦說:“她可慘了,讓她爹追着打到半夜,我隔着個山溝溝都能聽見,後來是我爹跑了一趟上他家才攔住。”
徐櫻皺眉問:“他爹爲啥打她?”
“因爲她哥唄,八成她哥又告狀了?”牛三虎聳聳肩,看那不太在乎的樣子,這事兒顯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可徐櫻也沒再追問下去。
那天李麗英至少讓她明白了個道理,好言難全該死的鬼,她不管做啥說啥,一時半刻可能都改變不了李麗英她們那根深蒂固的思想。
跟徐櫻想法差不多的人很多,李麗英這狀態並沒有引起同學們的注意,而且上午的思想政治課開始,她就又活躍起來,積極主動發言,暢談《日報》思想,還獲得了劉朝京的表揚,說她“有覺悟,有機會要送去縣裡,和李愛民一起演講”。
這可把李麗英高興壞了。
徐櫻也是後知後覺的知道,省裡辦了箇中學生學習《語錄》思想交流演講會。
主要是挑選各縣市學校裡的優秀學生就《語錄》做個演講,這個演講會預計是學期末舉辦,會上會請市裡乃至於省裡的領導來參加,對想出人頭地的學生來說是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