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煙細,古寺清,近黃昏禮佛人靜。
順西風晚鐘三四聲,怎生教老僧禪定?
羅玄正在房間裡給琉璃換藥,動作熟練又麻利,琉璃疼的齜牙咧嘴:“玄哥哥,慢點,輕點,啊……”
一聲呻吟,讓羅玄手一抖,心跳慢了半拍,眉頭皺得更深了。
“誰讓你昨天到臺子上亂扭的,明明傷就還沒好!我看你這隻手是不想要了。”
“嗚嗚嗚,我只是覺得好玩,就當運動一下嘛!”嘿嘿,想她因爲太笨,以前每次跳舞都是替補的命,但是到了這根本就是天下無敵啊!不好好發揮特長和優勢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我今天就開始給飛絮治臉,咱們儘快回哀牢山去。”
“哦,好……”
琉璃突然想起盧楊飛雪,想起那麼久以來和他的相處,想起他的溫柔,他的照顧,還有他昨夜的表白。突然心下有點迷糊和混亂起來。最痛苦時候的溫暖,最孤寂時候的陪伴,最傷心時候的撫慰。她是因爲他纔再世爲人,一點點被治癒。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又不是羅玄,怎麼可能對這樣的關懷付出完全的無動於衷呢?若不是心裡早有了羅玄,愛得心裡再沒有縫隙插進半根針……
偷瞄一眼羅玄,不知道爲什麼明明他的毒已經治好了,臉上突然之間又那麼重的寒氣。
雖然說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了,要清楚的認清事實,不要對羅玄抱太大的期望。但是難免還是心裡對之後只有兩人一起的哀牢山隱居生活充滿了幻想與憧憬。“天哥哥和娃娃去嶺南採那味藥什麼時候回來啊,居然馬上要成親了啊!挖哈哈!好激動!還是玄哥哥主持婚禮呢!”
“算算時間也快了,北冥天的意思是簡單有個儀式就好。”
“我都還沒想好要送什麼賀禮了,玄哥哥明天陪我去集市好不好?”
“你讓飛花陪你吧……”羅玄站起身來,擦了擦手,然後往外面走去,“傷還沒好,沒事就別亂跑了。”
“哦。”琉璃失望的撅起嘴巴,急急的也跟着羅玄跑出門去。
“玄哥哥你去哪?”
“回房練功。”羅玄看到她總是粘在自己身後跑就無端的煩躁,一個仙人走,瞬間人便不見了。
“嗚嗚……”琉璃撅起嘴巴氣呼呼的跑去找飛花,可是居然今昔一句不準出去跟着她亂跑她就真的不去了。鬱悶啊!什麼時候飛花變得這麼聽今昔話了。
大腳踹開趙祥吉房門把他拽到街上去。琉璃摸摸癟癟的錢袋,都怪今昔不好,本來工錢就不多,他還要東剋扣一點,西剋扣一點。她花錢又向來沒節制,現在根本就沒多少銀子了嘛。能買些什麼呢?賀禮這樣東西當然不能用偷來的錢,不然她去找份臨時工打吧。想想自己突然覺得有點失敗,身無長處啊真是。不然街頭賣藝去?嗚嗚嗚,被公子和玄哥哥知道會死的很慘的。
最後終於好說歹說找了一家小酒家僱傭她幫忙打雜,趙祥吉也在她的壓迫之下一起幫忙。
沒想到近黃昏的時候,眼看就要收工了,突然從天而降一女飛俠,皮鞭甩得跟西部牛仔似的。打得店裡桌碗盡碎,抽得趙祥吉直跳腳,一個勁的求饒。
那女的高高的站在桌子上俯視着琉璃:“就是你跟我搶師兄的?走,出去單挑!”
琉璃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看那女孩一條九節鞭使得詭異靈巧,一副打得趙祥吉滿地找牙的模樣,連忙滿臉賠笑。
“嘿嘿嘿嘿,哪有的事,我不認識這小子,女大俠你自便啊自便……”
趙祥吉滿臉的追悔莫及,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啊!
“師兄你太過分了!竟然敢對我用美男計,然後把我吊在樹上自己逃了出來,你還想不想活了?”揚手又是一鞭子,趙祥吉看她氣得俏麗的小臉兒通紅的也不敢躲,硬生生捱了,然後故意一副齜牙咧嘴的可憐相。其實女孩哪下得了重手,鞭鞭也只是皮肉傷罷了。
“走,還不跟我回谷去!”
“寶貝師妹,我知道溜出來是我不對,你再給我點時間,有個朋友要辦喜事,我們喝完喜酒再回去好不好?”
又是一大堆的軟泡硬磨,再加上勾引利誘,終於嬌蠻師妹答應再放寬點時限。
一旁老闆坐在地上抱着一堆可以當柴燒的桌腿椅腿哭喊聲震天,嚷嚷着要賠錢。
女孩兒兩臉更紅了,貌似有點尷尬,對着趙祥吉大聲吼道:“你看我幹什麼!我還不是揹着爹離家出走來找你的,身上的一點銀子早花光了!而且我潔身自好,纔不像你,偷東西,偷跑,還偷人!”
趙祥吉無奈的在琉璃殺死人的目光下死去活來,活來死去。
最後琉璃工錢沒拿到,錢包反倒被掏空了。
仰天長哭啊……
“喂,你叫什麼名字。”
“她就是琉璃啊,我跟你還有師傅提過,就是和羅大俠……”
“我問她呢!沒問你!”
琉璃雙目呆滯宛若行屍的往前飄着。趙祥吉使勁拍她,魂兮歸來,魂兮歸來。琉璃哀怨的望了他們一眼,心裡仍然在哀悼痛惜她的銀子。
“琉……璃……”
“哦,你不問我叫什麼嗎?”
“你……叫……什……麼……”
“我叫夢寶貝,我先提醒你哦,你可別打我師兄的主意,我們前不久已經定親了。”
“夢……銀……子,夢……寶……貝,挖……哈……哈……”琉璃緩慢遲鈍的笑着,真是一師門子活寶啊!
趙祥吉偷偷看了琉璃兩眼,見她一點吃醋的反應也沒有,心下還是有點失落難過。其實他也是逼於無奈又中了師傅的計才被師妹強搶入門的啊!因爲羅玄的原因逼着自己忘記喜歡琉璃的心情,只求她這一生能和心愛的人幸福快了他便心滿意足了。而雖然刁蠻任性,上次卻爲了他差點連命都丟掉的深愛自己的小師妹,或許纔是真正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吧。
回到別院,琉璃矇頭在被子裡哇哇亂叫,銀子啊她白花花的銀子!看看屋外的小月牙兒,心裡幾分的失落,連天字號第一大色狼照相機都找到自己的愛人了呢!一看就是一對歡喜冤家!啊啊啊!羨慕死她了!(果果:感情琉璃你都一直不相信人家照相機是真的喜歡你啊?)
爲什麼就她這麼可憐呢!還要熬多久纔到頭啊,嗚嗚嗚。
突然有人在敲門,盧楊飛雪推門進來。
“這麼晚纔回來,還沒吃飯吧?”
“吃氣吃飽了!”琉璃被子搭在頭上跟雞媽媽似的,她很鬱悶哦,身邊的人什麼時候全成一對對的了,嗚,嫉妒了!
盧楊飛雪摘了面具也往她身邊一躺:“哈哈,怎麼,誰惹你生氣了?”
“沒呢,我在自憐自哀呢!你也讓我一個人培養一下悲傷的情緒,別一脫面具在這就春色無邊的破壞了我哀怨的氛圍。”
“呵呵,別瞎鬧了,我在院子裡擺了很多好吃的哦,你不來吃我就叫人全撤了。”
再回頭,琉璃已經不見了。
慢慢踱步到月夜清輝涼風有信的庭院之中,見琉璃一個人狼吞虎嚥的吃得幾多歡暢。
“北冥天他們剛剛回來咯,旅途勞累已經回房休息了。禮宴訂在這月十五。”
愁眉苦臉,愁眉苦臉。她的銀子啊她的銀子啊,她都已經想好了,要買最好的布料,親手給娃娃設計打造一套最漂亮的美少女水手裝的。嗚嗚嗚,窮苦的勞動人民啊!
“爲什麼不再推遲一點弄個集體婚禮呢!到時候就可以把飛絮飛花還有照相機一起都嫁了!哇哈哈!”
“飛花不可能嫁給今昔的。”
“啊?什麼?”
“她還沒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訂過親了,父命不可違。”
“啊?跟誰啊?看來那人倒黴了,今昔那人,心狠手辣的,55……”
“這件事比較複雜,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飛花還小,不急。”
“他們都還不知道?”
“嗯。”
“哈哈,我找到賺錢的方法了,我去勒索今昔讓他給我預支還有長工資去!順便還可以一箭雙鵰,煩惱死他!嘿嘿嘿嘿……”“別讓飛花知道就好,不然非鬧得我不可開交。今昔,總是要跟他說的……”
琉璃小動物一樣眼淚汪汪的看着盧楊飛雪:“謝謝公子,你真好……”盧楊飛雪很近的湊過臉來:“我很好麼?那我昨天跟你說的事你可以想清楚呢?”
琉璃在那樣溫柔的目光下頭埋得老低老低,略帶沮喪的說:“別總是逗我了公子,我只是一個笨丫頭。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雖然,他不喜歡我……”“你……說的人是羅玄?”琉璃用力的點了點頭。“555,你就不能委婉一點麼?公子聽了會很傷心的呢!你們……很早就認識了麼?”
“也不是……”琉璃看着他一副委屈的小孩模樣咯咯的笑了起來。於是慢慢把自己怎麼到這個世界,怎麼遇上羅玄,還有一路上發生的事都跟他說了一遍,只是把天山的那一夜情亂一筆帶過。盧楊飛雪從她的舉止神情言辭的閃爍,基本上也猜出了事情大概,琉璃從來沒有見過他眉頭如此緊鎖過。
用力把渾身僵硬的琉璃攬入懷中,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髮髻。“知道麼琉璃?救醒你的那一刻,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因爲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悲傷絕望的眼睛。相處那麼久,一直都覺得很挫敗,雖然把你人救活了,可是心卻一直死着。每日看你說話,看你笑,卻好像沒有靈魂的空殼一般。百般努力的試圖想要治癒你,卻始終比不上羅玄那日在臺上的一聲呼喚。”琉璃有些吃驚的盯着盧楊飛雪情深款款的雙眼心底慌亂起來,公子對她竟然是認真的麼?
“其實……公子原本只是想和你簡單開心的相處在一塊便好了,沒想到羅玄會突然出現,而你,又馬上會隨他離開去哀牢山。你知道公子心裡有多不願麼?卻又不知用什麼方式才能留得下你。之所以會把心中的情意跟你坦露,只是自私的想你心中多分牽掛,知道有人捨不得,或許,走的就不是那麼的決絕沒有留念,或許,日後心中就能多懷念公子一點點……”“公子……”淚水在眼眶邊轉啊轉啊的,心裡軟軟的暖暖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唉……該怪我遇見你太晚了麼?夜深了,回去睡吧。明早和我一起出去,順便採購一些婚禮需要的東西吧。你留下的日子不多了,多陪陪公子,好麼?”“恩……”琉璃眼淚巴巴的回到房裡一夜無眠。羅玄的行蹤不知道怎麼突然的就變得飄逸詭秘起來,除了給飛絮她們換傷藥,基本上很少出現。身上寒氣一陣多過一陣,琉璃每次靠近他都忍不住要打個冷戰。不是沒有察覺到羅玄態度的異樣,幾乎,視線都再不在自己身上有片刻的停留。手傷好之後,更難見他面。房間裡也找不着人。傻傻的在飛絮門口守株待兔,可是總是還沒和講上兩句話,他人就不見了。鬱悶死她了,分明就是故意在躲她啊!和盧楊飛雪跑去蘇州玩了一趟,地主就是地主啊,還專門訂做了一套嫁衣給娃娃做賀禮。北冥天始終對盧楊飛雪沒什麼好感的樣子,琉璃問卻又不說爲什麼。好幾天沒見羅玄,回來的時間有點晚了,玩得興奮又總是有點擔憂怕被羅玄拋下的琉璃就是突然之間好想見他,知道敲門他肯定說晚了不肯見,乾脆爬窗子溜進去。羅玄極其無奈的看着那個小身影偷偷摸摸的從窗口鑽進來,因爲太黑看不見路還一頭撞在櫃子上,發出巨大的響聲。琉璃看這麼着羅玄都不醒,猜他難道不在麼?摸啊摸的摸到牀邊,眼看要碰到羅玄的臉,卻突然被似乎完全冰凍的一隻手挾住。寒意跟電流一樣直通到每個毛細孔,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玄哥哥!你怎麼了?”琉璃慌了起來。毒不是已經解了嗎?怎麼會又這麼冷!“
“沒事……我在練功……你來幹什麼?回去……”羅玄聲音冰冷破碎又有點沙啞。短短的十多天時間,他已經把冰雪千絕瘋狂的催逼到了第四重。急功近利又不計後果不但耗損經脈,而且已隱隱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只是,他停不下來,也不想停下來。已經多日不食不寐了,如果夜夜夢裡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憶的話,他寧可永不閉眼。“可是你的身子怎麼會這麼冰啊!會不會是生病了!”還是放不下心來,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羅玄總讓她有幾分陌生和害怕。“我說了沒事,你趕快回去。等明天北冥天婚禮結束了,過兩日咱們便啓程回哀牢山。”
再等等,只要再等一等,他的冰雪千絕馬上就要練成了。到時候便再沒有什麼事是他不能面對的了,但是在這之前,一定要保持平和安定,心外無物。黑暗中琉璃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見他額頭上一滲出來就立馬凝成冰晶的汗水。只是突然憶起天山那一夜,也是這麼兩人萬籟寂寂的相對着,發如流水,脣如劫火,月光迷離下呻吟欲死的低語喘息,海市蜃嵐中一波又一波的翻雲覆雨。突然覺得身子奇異的涌起一股燥熱,氣脈全亂,一顆心莫名地怦怦狂跳起來,忍不住的又多傾身靠近羅玄幾分。卻突然被羅玄伸手點了眉間的淺尺穴,疼痛之下頓時腦海裡一片清明。“回房間去,自己默唸一百遍清心咒才准入眠。”“是……”琉璃背上一片冷汗,又是尷尬又是羞慚,連忙轉身便走。“走門,誰讓你又爬窗戶。”
“嘿嘿……”乾巴巴的笑着,真想找塊豆腐撞死,逃命一樣從羅玄房間跑了出來,呼吸仍是好半天都沒辦法平復。呆呆的躺在牀上,清心咒變成了數綿羊。翻來覆去都是讓人噴鼻血的羅玄半裸圖,你叫她怎麼睡得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只是不去想,可有些事,從來都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