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牀而坐,望着漸亮的天空,腦子裡浮現昨晚院落裡的那抹身影。
從來沒有想過南宮浩傑他們會把隱月帶過來,消瘦的臉頰已不復往日的圓潤,唯有那一雙眼眸還如記憶中一樣清澈。他是隱月,那個被我欺負後微微嘟起嘴巴,不甘的瞪着我叫我公子的隱月,那個看我不開心,會伸手笨拙的拍着我肩膀的隱月,他是隱月,我,的隱月。
如果不是昨晚楚亦揚看我差點失態,忙在後面提醒我的話,說不定當時我的身份就暴露了,略微整理一下衣衫,我慢步來到花園,深冬的季節,花園裡本就一片蕭條,唯有牆角那幾株竹子還在傲然的生長着。驀然想起不知在哪兒看過的一句話,竹本無心,而無心則無傷。
無心則無傷,是了,沒有心又怎麼會受傷呢。那麼或許我該像竹子那樣,做一個無心的人,這一生都不會在爲誰牽絆。
身後車軸聲聲,握緊袖中的雙手,努力不讓自己泄露一絲情緒。露在外面的眼眸也儘量漠視,不停地提醒自己,身後的那個人你不認識,你們,只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敢問莊主貴姓?”輪椅停在我旁邊,隱月仰起頭看着身邊的我,眼中盡是猜測。
“在下姓韓,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隱月笑了,慢慢的回過頭看向那幾株竹子“沒什麼,只是有些奇怪,爲什麼一大早韓莊主會盯着幾株竹子目不轉睛?”
“哦,只是在想昨天的事,不覺間有些出神,讓公子見笑了。”
隱月推着輪椅走到旁邊的石桌前,指了指對面的凳子示意我坐下,我略微一頓,也就走了過去。
“哪裡,在下才要佩服莊主纔是,年紀輕輕就闖出了這麼大的一番事業,”
我笑着搖了搖頭,就聽他說“對了,不知公子是否已有婚配?”
婚配?我苦笑“吾妻福薄已經亡故了,膝下倒遺有一子。”說罷,我裝模作樣的撇過頭去。
“對,對不起,是我多嘴了。”耳邊響起隱月歉意的道歉聲,回過頭,看他眼中一片黯然,我也不由得一陣內疚,不過這樣子倒真有些思念‘亡妻’的感覺。
“公子不必內疚,本就不應與公子說這些的。”我話鋒一轉說道“看公子身體不便,怎麼會跟着兩位皇子殿下跋山涉水來這偏遠的小鎮?”
“我是跟來找我家走失的公子的。”說完好像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我們已經找了他整整三年了,可是他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正在這時,楚亦揚無視我對面的隱月,走到我面前“莊主,早膳準備好了,請兩位移步客廳。”
看着楚亦揚垂首中規中矩的樣子,我不禁心裡一陣暗笑,難的桀驁不馴的‘鬼影公子’也有這麼守規矩的一天。貌似知道我心中所想,楚亦揚回過頭,在隱月看不見的地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我低頭雙肩一陣抽搐。
客廳裡,南宮浩傑,柳越涵皆已入座,我也不與他們客氣,坐到桌邊微微掀起面紗吃了起來。早餐很豐富,可惜我早上沒什麼食慾,吃了一碗粥也就過了。起身走到門外張望,不知道‘韓莫’是不是已經來上工了?
隨便和他們閒扯幾句,已經將近午時,南宮浩雲看看我似乎對我有所暗示,我知道他是提醒我昨天對臨安鎮百姓說,要拆穿成佛的真相,我故作不解的回望過去,南宮浩雲尷尬的咳嗽一聲,問我說道“韓莊主,午時將近,你可要準備什麼東西嗎?”
“如此那就有勞殿下了。”我客氣的朝他頷首。
“莊主客氣了,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來好了。”
“那,就請幫我找一袋松香,還有一個炭盆好了。”
“就這些?”南宮浩傑驚詫的說道,一雙俊目瞪得渾圓,他倒是一點沒變。
“這些已經足矣。”
看我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們也不再說什麼,吩咐柳府的小廝下去置辦了。這些東西也只是平常的物事,不消片刻三個小廝就拿着我要的東西進來了。南宮浩傑一聲號令,我們駕着馬車向縣衙行去。
此時,縣衙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臨安鎮的知縣知道今天來的都是身份頗高的人,早已派衙役出來維持秩序了,還在門口處搭了一個兩米高的臺子。
撩起衣襬從馬車上下來,撫平衣袖上的褶皺。三年來的粗布衣衫穿成習慣了,猛地換上絲綢布料的倒是有些不習慣了。寒風吹動我的面紗,我捋了捋額前的碎髮將面紗戴好。
“呸,裝什麼裝,整個一妖精。”
一個粗獷的漢子衝着我罵道,我不言,只是眉目間的平和盡褪,滿目都是刺骨的殺意,那人一抖,不服輸的和我對視。楚亦揚欲拔劍出手被我摁住。轉身朝着南宮浩傑他們走去,看到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我還是有些不適應,到底是欠他們太多了。
“可以開始了嗎?”
看到他們點頭,我讓小廝將東西搬上臺子,我也慢慢的走了上去,身後跟的是楚亦揚,隱月坐在臺下。
“昨天答應大家要解開真相,所以等會兒大家要看清楚,我們逸雲山莊是亂世之妖,還是爲了活下去的普通商人?”
盆裡的炭火被楚亦揚煽的旺旺的,我見火候差不多了就讓他解開口袋,將布袋裡的松香倒入火中。盆裡的火苗猛然躥高,快樂的火焰圍繞着松香歡快的舞蹈着,白煙過後,一縷縷的金光向四周散開,整個縣衙籠罩在金黃色的光芒之中。人們看到這樣的場景歡呼一聲,紛紛對着臺上的我和楚亦揚不停地跪拜着。
“鄉親們,這就是真相,讓我們逸雲山莊揹負亂世之妖的真相。”
“哼,那爲什麼李老頭死的時候會說你們是亂世之妖?”一個身穿黃衫的中年人負手站立在我對面,幽深的眼眸裡滿是挑釁。
“不知先生可知世間有魔音攝魂這一武功?”我緩步下臺走到那人對面。
“哦,怎麼說你見識過魔音攝魂?”那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卻又瞬間如常。
“倒是領教過一次,確實是厲害非常。”
經過我的解說,明白過來的人們,三五成羣的離開,南宮浩傑他們向我走過來,隨即那人對我頷首就離開了。
“原來莊主早就看破了怎麼回事,倒是我們愚笨了。”柳越涵笑道。
“哪裡,在下也是無意中發現的。好了,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在下就告辭了。”事情已經辦完了,不離開還等什麼。再說‘韓莫’還在等着呢。
“你,要走了?”輪椅上的隱月一臉受傷,心裡愧疚的感覺又猛然滋生。無聲的點點頭算是回答。
“那我可否看看你面紗下的樣子?”隱月一語既出,引得旁邊的幾人紛紛看向了我。
聽着他略帶懇求的語氣,我有些猶豫不決,楚亦揚斜視了我一眼說道“莊主,您就讓他看看吧,免得老是讓人覺得他透着你在看其他人。”
“那,好吧。”
輕輕摘掉臉上的面紗,就聽見耳邊響起一陣抽氣聲。我苦笑,翩然還真是存心整我,看到這樣的臉,我估計一個孩子都要嚇哭,因爲這張臉上在左臉處橫列着一條長長地傷疤,暗紅色疤痕看起來異常的恐怖。
“是我們唐突了,莊主莫怪。”
“哪裡,時候不早了,那我們就告辭了。”我拱了拱手,轉身離去。身後傳來一聲令人心碎的喃暱“原來,他不是。”
腳下的步伐一頓,隨即挺直腰桿大步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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